何如蝉碰了钉子,姜芬丽根本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迎接,她朝后一仰,把头歪在了老板椅上,这样姜芬丽的目光便盯住了经理室的天花板。你不可否认,在何如蝉见过的经理室中,碧水花园经理室的天花板是最美的,也极富创意,而且大胆,它把秋日山野的色调巧妙地搬到了天花板上,因此姜芬丽此时看到的,是一幅丰收中悄悄孕育着枯瑟的山景,那种悲凉的壮美是何如蝉眼里的小女人情调无法比的。
何如蝉吸了口冷气。
她怯怯地退了出来。
后来何如蝉才明白,是自己错了。如果把女人分为两类的话,可以这样划分,一类是没被世事洗礼或洗礼不彻底的女人,一类则是让世事浸泡透了的女人。这是何如蝉离开碧水花园后才悟到的一点很浅薄的常识。可惜她那时太自以为是,连最起码的一条原则都没掌握。成功女人是不能把私下的感情带到工作中的。这种私下的感情可以理解为夫妻感情朋友感情甚至自己一个人的感情,你若带了进来,只能证明一点,那就是你太浅薄。
何如蝉的心情当时很是灰蒙了一阵,十九岁的她的确无法弄懂晚餐中扑朔迷离令人心潮起伏甚至有点无法自禁的姜芬丽为什么突然会赏给她一张冷脸,而且一赏差不多一个月。何如蝉用同样的冷漠回报了姜芬丽,不是她不在乎这个女人,是她没有办法。
她开始专心致志地售楼。
碧水花园在何如蝉应聘之前的半年里售楼业绩几乎为零,尽管大大小小的售楼广告做了不少,而且炒作的概念也随着银城房地产市场竞争的加剧出现了几次大调整,但厄运还是没离开吴富贵半步,设施俱全理念超前的碧水花园就是卖不出去。除了刚建起时让几个被暴富冲昏头脑的私营老板抢购了几套外,再就是隔段日子吴富贵用顶账的方式顶出去几套,真正被它的理念或居住环境吸引过来的,还没出现过。这一点让读了四年营销学的何如蝉感到悲哀。经过仔细地考证,她断定所谓的价格决不是售楼的障碍,银城经济虽说跌入了低谷,但怀揣大把大把钞票没地儿烧的主大有人在,银城毕竟是银城,将近一百万的人口售一百幢小别墅算什么?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何如蝉做出这样一个判断。她决计花费心血帮可怜的土财主吴富贵解开这个死扣。
当然售楼毕竟不是做学问,何如蝉也不是为研究而来,她不可能当念书一样去对待生活,这一点她还是清醒的。得先把业绩搞上去,至少要用业绩来证明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一个月后,何如蝉把两张合同递到姜芬丽面前。面色冷淡的姜芬丽略略有些吃惊,新聘的十二个售楼员惟有何如蝉拿来了答卷,而且超过满分。
签了?她问。
签了。何如蝉有点自喜。
款呢?
马上打。
哦——姜芬丽的这一声哦又让何如蝉摸不着头脑,不过她没闲心思去想,她急着等姜芬丽在合同上签字,两张合同便是将近三万的提成,这个数目对何如蝉很有诱惑力,姜芬丽这三个字眼下还真有点值钱。
唰唰唰。姜芬丽做事就是干脆,签字都有股爽劲。
祝你好运。她总算舒开眉头,冲情急的何如蝉笑了笑。
这笑尽管没有别的意味,何如蝉还是感到很舒服。
住户搬来这天,碧水花园搞了个小规模的庆功会,地点选在碧水花园为住户修建的多功能厅里。姜芬丽终于脱下她那古板老气的经理服,换上一件紫罗兰色的旗袍。这一变化一下让她在二十多位妙龄女孩子前闪亮抢眼,有种鹤立鸡群的拔萃。她三十岁的成熟与丰韵也让旗袍欲遮更显地横溢了出来,厌倦了她灰闷色调的女孩子们顿觉眼前一亮,一道新奇的风景令她们青春气短地屏住了呼吸。相比之下,她们瘦瘪的青春和习惯了牛仔服包装的身体瞬间黯然无色,就连特意花一千多元在休闲时装城将自己打扮一新的功臣何如蝉也黯淡地垂下目光。还好,姜芬丽像是提前预计到了这种震憾效果,她微微一笑,放下摆惯了的老板架子,变成一个大姐姐似的女人。面带喜悦地走过来,伸出那双握有小女孩们前途和工资的玉手,跟售楼员们一一握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姜芬丽把庆功会的主角何如蝉放在了最后。何如蝉有点憋上劲地盯住这个女人,她发现老女人姜芬丽并不是那么老,真要打扮出来,说不定她还比不过她。灯光变幻着,姜芬丽也变幻着,慢慢,晚餐那天的姜芬丽再次出现,何如蝉记起,那天的姜芬丽穿一件开胸很低的紫罗兰亚麻衫,跟她碰杯的时候,她完美的Ru沟便放射出一种紫罗兰色的光芒,令同是女人的何如蝉目光摇曳。现在,那种光芒再次出现,不只是她依然饱满高耸的胸乳,就连旗袍开叉处的大腿,也处在一种呼呼作响中。那是年轻女孩们目光里响彻出的声浪,原来青春并不能战胜一切。
终于,姜芬丽如麦浪一般涌到了何如蝉面前,经过漫长的极富动感的蕴酝,姜芬丽的情绪完全上来了,这就是她所追求的物境与心境,浑然中合于一体,把自己带到某个神往的幻景中。她面若桃花的立在何如蝉眼前,软软地握住何如蝉递过来的手,那一握有点特别,何如蝉显然感觉到了,姜芬丽中指暗中一勾,点水一般点住了何如蝉的掌心。目光微波一样轻轻一荡,呵出一口若兰的气息。何如蝉的身子便起伏了。
何如蝉后来才知道,自己是经不住那种蛊惑的,那种蛊惑真是要命。
那个晚上女孩们玩得真是开心,尽管少了男人的陪伴与装点,但女孩子们依然乐得疯巅。这可是加入碧水花园后的第一次放松,老板姜芬丽绝口不提业绩和工作两个词,一再强调要大家彻底放松,会放松才会工作,她说。狂响的音乐加上骚动的灯光,还有美酒巧克力,女孩们哪能抑止住青春的跃动?尤其那曲疯狂摇滚炸响后,女孩子们个个像是吃了摇头丸,要把刚走入社会的碰壁和郁闷和彷徨全都摇出来。
灯光一角,姜芬丽和何如蝉暗暗地坐着,摇曳的葡萄红挂在脸上,她们说了一晚上的话,彼此亲密得已经到了耳语的程度。两个人都是呼吸若兰,目光如醉。姜芬丽不停地变换着坐姿,每变换一次,酒精释放出来的美丽便将何如蝉麻醉一次。后来何如蝉忍不住握住姜芬丽的手,有点不舍地说,真想认你这个姐姐。
至此,她们的故事算是真正开始了。
那晚的何如蝉回到宿舍,忽然就感到有点落寞,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三万元的提成和大伙羡艳的目光并没能把她从自己的陷阱中救出来,相反,潜伏在心底的那层遗憾越来越闹腾得厉害。后来她才明白,所以迟迟的睡不着觉,并不是因姜芬丽,而是那个说好要来而没来的土财主吴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