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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无头女尸之谜(2)
    云梦江子突然想起昨晚上的事,压低嗓音问道:

    “铃木中尉,您一直在做一桩见不得人的事吗?一桩与您昨晚接待的中国姑娘有关的事吗?……”

    “不!不”铃木猛地抬起头,眼睛惊骇得瞪圆了。“我没接待过什么中国姑娘,从来没有—您一定看错了……”

    江子放下碗筷,膝行到铃木跟前,紧张得嘴唇哆嗦,嗓音发颤地开着连珠炮:

    “我没看错,铃木中尉,您告诉我,昨晚那个姑娘是被谷野杀害了吗?真的是割下了脑袋丢掉了尸首吗?谷野跟姑娘睡过一夜,一定得杀掉她吗?您知道他一共杀害了多少中国姑娘?都是未婚处女吗?……”

    “江子小姐,真对不起——”铃木倏地扑倒在地板上,向江子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您说的事从来没有过,希望您不要打听,更不要向旁的人提起——”他抬起一张被痛苦扭歪了的忠实淳朴的脸,泪如泉涌地说,“那样,不仅你要被立即处死,就是我也要受到连累——我就永远也见不到我的妻子了!务必请您再也不要……请多多关照……”他重新扑倒下去,伏在地板上苦不堪言地抽泣起来。

    铃木内心莫大的矛盾和痛苦,深深打动了云梦江子。她泡了杯热茶,推到靠中尉的矮桌一边,说:

    “铃木先生,请用茶。”

    铃木在袖筒上擦擦眼泪,抬起头来。

    “铃木先生,您的家在本土什么地方?”江子一边把碗筷收检到饭篮里,一边随意问道。她想以自己的名义给铃木的妻子去封信,以释她三年的悬念。

    “我家在北海道。”

    “北海道?”江子想起了什么,“您妻子是北海道人?”

    “在北海道的札幌乡下。”

    “札幌乡下?您妻子叫什么名字?”

    “良子。”

    “良子?”

    “是铃木良子!她姓熊谷。”

    “那您的名字——”

    “我在家叫一郎,铃木是我的姓。”

    “您叫铃木一郎?”

    “铃木一郎。”

    “您妻子就是札幌乡下的那个铃木良子?”

    “没错。哎——”铃木迟钝地反映过来,诧异地问,“您认识我妻子铃木良子?”

    “不,不,”云梦江子脸色陡然变得苍白,掩饰说。

    “我不认识您妻子,只是在出国的海轮上,我偶然认识一个与您妻子同名同姓的女人……”

    “她也是北海道人?”

    江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是我的妻子!”铃木疯狂地扑过来,抓住云梦江子的手腕,摇晃着,“良子她也出国了?她现在在什么地方?请您快告诉我!”

    云梦江子咬咬嘴唇,憋住酸楚的泪水,尽量装得真有其事地回答:

    “在青岛离开海轮,上了码头……我跟良子就分开了,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

    自从知道铃木中尉就是良子的丈夫,云梦江子的心灵上,陡然涌出无限的悲怆和难以承受的负重感。新婚三天就被战争拆散的恩爱夫妻,近在咫尺,丈夫却因为对爱情忠诚不渝,不象别的轻薄武士**宿妓,而不知道妻子早已沦落风尘,就在眼皮底下。妻子因为依恋着丈夫,而忍辱偷生地为丈夫活着;活着只是为了能再见丈夫一面,能亲手把护佑丈夫平安的“千人针”挂在丈夫胸前。她不能想象,倘若鬼使神差,夫妻二人偶然在皇军俱乐部的公开营妓里相逢,那后果将会怎样!三年的思念,三年的离情,都将用血来偿还么?她能为阻止这一悲剧的发生,做点什么呢?一连多少天,云梦江子在皇军俱乐部门前走过,徘徊复徘徊,总想进去给铃木良子说点什么:给她一些暗示,给她一些劝导;或者劝她忘掉丈夫,因为普天下女人都是这样的苦命……然而,每一次都畏而却步。她的心破碎了,头脑昏昏沉沉,不知对良子该说什么……

    她来到水瘦山寒的湖滩上。秋风不知不觉扼杀了大地的生机,把萧条和死亡留给人间。面对肃杀的秋风,阴沉的苍穹,浩渺无际的洞庭湖水,她突然想起了故乡沼津喧闹的海湾,想起了这场给日中两国平民百姓带来灾难的战争。古老的岳阳楼,虽然破败不堪,但经历了千百年雷电风雨,依然高踞雄峙巴陵城头,洞庭湖边。它的斗拱飞檐下的铜铃铁马,发出徐缓悠长的悲音,似乎还隐含着思接千载,视缀古今的呻吟。迈着沉重的脚步,踏着潮湿的沙滩,她仿佛在向铺满荆棘丛莽的历史古道走去。按中国的神话: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她象西方的上帝抟土造人创造了东方的“亚当夏娃”。既然人类同是女娲或上帝所造,同为“亚当夏娃”后裔,为什么自古来要鏖战不歇,互相残杀呢?人类在什么地方走错了哪一步路呢?她真希望再有一场远古时代的漫天洪水,冲洗掉人间的罪恶和战争,让善良友爱酷爱和平的人们登上诺亚方舟,去重新创造一个没有仇恨,没有奸淫,没有残杀的“极乐世界”……

    湖面上,一艘突突突突的日军汽艇,有气无力地朝岸边的码头驶来,云梦江子漫无边际的思绪,突然被拉回到现实中。她看到从汽艇上,搬下一具具赤身**的尸体。“是无头女尸吗?”她想。她疾步走上码头,发现那不是女尸,而是日军士兵的尸体。因她常去宪兵队,很快认出这都是某个宪兵小队的士兵。有十来具赤裸的尸体象洗净了泥土的白萝卜,苍白得可怕,而且照例都是在胸口左侧留下了一个杀猪似的“血口”。另有几具衣裤完好的尸体,则在脸上和胸膛上留下多处同样大小的窄窄的刀口,满身污血把衣裤结成了“血甲”。这是怎么回事?是宪兵小队在湖上碰上了遭遇战?为什么只有刀口而无枪伤,又为何要脱光衣服去拚杀呢?再看看胸膛上整齐划一的刀口,如若不是天神报应,哪里又会出现这种令人百思不解的致命创伤呢?

    汽艇上最后走下来几个负伤不太重的军人。云梦江子拿出特殊证件,正准备上去询问,突然发现了铃木中尉。铃木左胳膊负伤,吊了急救绷带,额角上留下了不太严重的一道伤痕,好象是被飞来的刀子擦破的。

    “铃木中尉!”云梦江子激动地迎了上去,搀住副官的右胳膊。

    “江子小姐!”铃木惊讶得怔住了,好一阵才嗫嚅着说,“您怎么来了?”

    “是司令叫我来看看你们。”为了弄清事情真象,江子随口撒了个谎。

    “谷野司令也知道了?”

    “不,是他极关心你们今天出湖这桩事!”

    “啊!多么可怕……”

    “我送你去野战医院吧!”江子亲切地扶着铃木,打算朝码头高高的斜坡上走去。

    “我的伤很轻,已经包扎了,不要紧——可是他们……”铃木怔怔地站到码头的石级下边,瞅着一具具尸体朝码头上抬去,涌出了满眶泪水。码头上,站着越来越多的亡国之民,从他们麻木悲苦的脸上,看不出有多少高兴。云梦江子推一推铃木中尉,说:

    “那我们从湖滩上回去吧,比绕道走正街上要近些。”

    铃木跟随江子走出了好一段路,还不时回头望着搬运尸体的行列。

    “铃木中尉,你们在湖上究竟遭遇到什么?”

    “遭遇到报应,江子小姐,那实在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铃木中尉的右手痉挛地捏捏江子的手腕,他恐惧得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