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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虎穴栖身(2)
    “谅你年轻初犯,三天禁闭暂免,你帮江子小姐收拾好衣柜,该洗的你去洗洗。”

    年轻宪兵如获大赦,很响地答应一声,鞠躬触地,就势跪下去收拾散乱的衣服。云梦江子连忙拦阻说:

    “你们走吧!我自己收拾,再说……我太累了,需要安静……”

    这时,门外闯进来一个宪兵,大声报告:

    “报告队长,凶手杀死了好几条狼狗,越墙逃跑了!”

    “啊!”谷野大惊失色,冲宪兵队长和所有跟来的副官吼道,“你们还不快去,快去调集人马追!追!一定要给我把凶手追回来!追不回来统统的要你们的脑袋!……”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蜂拥着出门去了。谷野次郎觉得自已有点失态,朝门口走了几步,又把铃木中尉叫了回来。

    “铃木中尉,”他严肃而冷静地说,“你是帮我豢养狼狗的,狼狗被人杀死了好几条,你没有听到狼狗的叫声吗?”

    “听到了,报告司令!”铃木打了个立正。

    “啊?”谷野惊诧地瞅着他的“心腹”。

    “司令您也知道,狼狗仍保持着狼的本性,每到深更半夜就要仰天嗥叫,到了雷鸣电闪刮风下雨的夜晚,嘶叫得更加厉害,院子里所有的人都习以为常了。”铃木一气说到这里,动了感情,“因为我是司令吩咐喂养狼狗的,心里时时刻刻装着那些宝贝。今晚在雷雨大作的时候,我听到了它们的呼唤,知道它们平平安安,也就落心落意睡着了……”

    “谢谢你,铃木中尉,你走吧!”谷野拍拍铃木的肩膀,等他一走,转过身来到江子面前,抚着她圆润的肩膀,甜情蜜意地说:

    “江子,你是处女,洁白无瑕的处女——”他扬扬带血的毛巾,又送到仁丹胡嘴边吻了吻,“让这块爱情的‘圣巾’,留在我身边作永恒的纪念吧!往后对中国姑娘我不屑一顾,心里只有你。过去为了报复,我放纵过自己。其实我崇拜的是清心寡欲,爱情专一。好了,”他亲了亲云梦江子,“你累了,收拾一下就歇息吧!要不天就亮了!”

    谷野终于走了出去。云梦江子关上门,插上门闩,拉熄电灯,两腿象剔去了骨头似的,一步一挪,扒拢散乱的衣裙塞进衣柜里,倒在榻榻米上,再也支不起身子。她睁着双迷惘的眼睛,望着灰暗的天花板。那个中国姑娘杀死狼狗越墙逃跑了,是真的吗?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路灯探照灯全熄灭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大概宪兵和大部分警卫追击潜逃的谋杀者去了。折腾了半夜的谷野也重新入睡,在楼上新增加了几名贴身警卫吧?她想:那个貌不惊人,跟她一样苗条袅娜的中国姑娘,怎么可能杀死好几条狼狗还能翻墙逃跑呢?要不是有她的同伙架着云梯在墙外接应,那她就是中国民间传说中能飞檐走壁,力大无穷的侠女……

    她正躺在那儿胡思乱想,忽地黑暗中传来一个极细小的女人的声音:

    “江子小姐,我能出来一下吗?”

    江子倏地坐了起来,她怀疑耳朵产生了幻听,或者真有鬼魂在捣乱。竖起耳朵听了会儿,近前还响起轻轻敲击木板的声音。她的神经紧张得就要炸断似的慌慌张张摸索着衣柜,壁柜。突然,壁柜柜门轻轻推开了,一双女人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她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嗓音发颤地问:

    “你是谁?”

    “我是被你搭救的姑娘呀……”

    “你怎么到了这一边?”

    “我在衣柜里找了身衣服穿上,闷得慌,趁你不在,我到壁柜这边看了看,想找个宽敞一点的地方。壁柜里果然又高又宽敞,横着可以睡觉,我就在这边留下了……”

    “你呀,真把我急死了!”她紧紧地搂抱住她,欢快的泪水淌到她的脸蛋上。

    两人就这么坐在漆黑的壁柜里,悄声交谈着:

    “你真好!”一个说。

    “你叫什么名字?”另一个问。

    “你就叫我乔妹子吧,人家都叫我乔姐。”

    “你就是‘飞镖乔姐’?”

    “你怎么知道?”

    “皇军听到‘飞镖乔姐’的名字,魂都吓掉。我以为‘飞镖乔姐’有三头六臂,原来就是你这模样——哎,你多大年纪?”

    “二十三。你呢?”

    “十八。”

    “那我叫你‘江子妹’。”

    “我叫你‘乔姐’——乔姐,你家在什么地方?”

    “我没有家,江湖上就是我的家……”

    “那怎么可能呢?”

    “我不到三岁,母亲便病死了。跟着父亲走江湖,父亲从来不跟我说有家没家。十五六岁,父亲一死,我就成了随风漂荡的浮萍……”

    “你在陆城小镇上有亲戚没有?”“什么陆城?没听说过……”

    “多可怜!”她想的是她们之间并无“巧合”。

    “你们当军妓的也很苦吧!”

    “嗯……”

    云梦江子把“飞镖乔姐”留在自己卧房里,是有一定把握的,因为谷野次郎作了保护伞。自从谋杀事件发生后,她以谷野司令的“战时太太”的身份出入司令部,人人心照不宣。除了谷野偶然来她卧房坐坐,谁也不敢涉足这“皇宫禁苑”。她外出可以乘坐司令几乎不用了的那辆旧轿车(谷野新配了一辆崭新的流线形轿车),进出时门岗卫兵不再验她的特殊通行证。就是在城内各军营机关,只要通报她的名字,也受到远非一般军妓可比的尊重(小雪子对她这点羡慕得要死)。凡此种种,都为她保护乔姐提供了方便,乔姐栖身魔窟,一晃就过去了四五天。

    乔姐白天躺在壁柜里睡觉,无人打扰;晚上熄灯以后走出来,在屋子里活动活动肢体,跟江子谈谈悄悄话。白天三餐饭,由江子从伙房打回房间。江子还不断采购罐头、牛奶、饼干、水果,两人分吃一份饭菜绰绰有余。难办的是,乔姐身上有多处被狼狗抓伤咬伤,虽未伤筋动骨,但也怕感染化脓带来后患。而日军内部对药物控制极严,特别是三次湘北战役后,日军野战医院伤病员剧增,外敷药膏和内服消炎药物更为紧缺。司令官邸虽有保健军医,药物齐全,但怎样去要外伤药物而不引起怀疑呢?云梦江子苦恼了一天一夜,想出了一条苦肉计。那天吃过早饭,她去伙房送还碗碟,走到伙房外的麻石坎坎上,故意踏上长满青苔的滑腻石头摔了一跤,将手肘擦破了皮;倒下时,又着力将大腿的裤管擦了层泥,碗碟当然摔个粉碎。“伙头军”一看伤了“司令太太”,连忙陪罪,搀扶着去看军医。江子大腿安然无恙,却装得一瘸一拐,口里还哼哼唧唧,军医看了看她的手肘,拿酒精、碘酒药棉消了毒,涂上红汞,还特别讨好地上了消炎膏。军医瞅着她“擦伤”的大腿,考虑到她的身分,面带难色地伸出手,小心翼翼触摸了一下。她故意“哎哟”一声。

    “江子小姐。能否请你将裤头退下……”军医犹豫地说。

    她脸一红,羞答答地说道。

    “这样——合适吗?”

    “唔,失礼了,”军医自知失言,立即改口,“让我打电话去野战医院,请他们派名女护士过来吧!”

    “不必了!”她“痛”得吸了口凉气,“请你给我一些碘酒、药膏和药棉,还要些内服消炎药。我在学校学过卫生保健。”

    “那当然可以。”

    她拿着足够的外伤药物,回到卧房里,当即便拉上窗帘,给乔姐敷药吃药。

    没过几天,乔姐的伤口便不再疼痛,吃饱睡足,体力也很快恢复了。她老是叨咕着要回她的“部队”去。开始江子不同意,是因为一来乔姐的身体没有复原,二来自从暗杀事件发生,城里城外乃至湖上连续戒严搜索凶手,别说一时难于混出司令官邸,就是混出了魔窟,又怎么闯过皇军占领区的层层岗哨和蛛网般的炮楼呢?不过,老是把乔姐留在这里,江子也有她的难处。她一直没敢把乔姐杀死的并非谷野,而仅仅是谷野的一名保镖的事告诉乔姐。她怕乔姐性急火起,再去冒险。如今谷野加岗加哨,就连晚上她上去,通宵都有保镖在门外守卫。乔姐再去行刺,很难伤着谷野,只会断送自己。她宁愿乔姐早日脱离虎口。昨天把戒严令撤销了,乔姐已归心似箭,江子不得不认真考虑送乔姐脱离险境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