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检起鬼子的武器杀呀!冲呀!冲出去才有活路呀!”
飞镖乔姐和所有女兵齐声呐喊。晒坪和荒草坪里数千名受难者,呼啸着一轰而散,朝四面八方的黑夜中奔去。
唯有飞镖队的姑娘和女学生,修女,掉转身从高高的土坳上,朝下五里湖扑去——那两名太太临到要跳湖时又畏而止步。跳下湖的五名修女,有两个没有再浮上来,她们圣洁的灵魂被天主接走了。
在湖堤上巡逻的鬼子,因下五里村和邻垸发生突然事变,被调进垸内堵截和追击“哗变”的国民党军士兵和难民去了。天主给了飞镖乔姐率领的几十个姑娘一线生的希望。女兵们搀着修女和女学生游过了下五里湖没被鬼子发觉。她们来到闸门的阴影之中。这道没有关死的闸门,便是介乎生与死之间的“地狱之门”。闸门虽没关死,但是下部浸在水中,闸门那边还有数丈长的涵洞。涵洞里面是灌满了水,还是有些许空呢?对于受过“水鬼”训练的飞镖队姑娘们来说,涵洞再长再灌满水也不在话下。然而,还有十多名女学生和三名天主溺爱的修女。
飞镖乔姐派柳雪梅下去摸闸门底部和探涵洞,真又是天主显灵:闸门浸在水里不过两尺多深,涵洞里只有半筒子水,弓着腰可以舒舒服服行走。修女和女学生分派给了水性最好的女兵,每两个女兵保护一个,一同穿过闸门底部,一同弓腰曲背朝涵洞口走去。
地狱之门顺利地通过了。飞镖乔姐第一个钻出涵洞,放眼往外湖一望,只见夜色灰蒙,水波浩渺,附近数里之内并无芦荡。似万里长城巍巍高耸的湖堤里,熊熊的火光映红了水天,把湖堤浓黑的阴影投在湖岸边。离闸门不到几丈远的湖边,停靠着一艘鬼子的汽艇。汽艇上有两个挎枪放哨的日本兵,那矮树墩般的两条黑影,看得一清二楚。汽艇上似乎再无别人,象棺材匣子一般死寂。飞镖乔姐突然产生了一种大胆的冒险冲动!她转回涵洞里,把自己的“灵感”跟姑娘们说了,首先是铁篙嫂满口赞成,接着姑娘们都说是“好主意”。
计谋定下来了。修女、女学生和多数女兵仍留在涵洞里等待消息,而乔姐和铁篙嫂领着二十多名身高力壮的姑娘,每人手里拿几把飞镖或匕首,沿着湖堤的阴影,朝鬼子的汽艇摸去。其实有无阴影无足轻重,姑娘们一个猛子便扎到了汽艇底下,然后象出水的娃娃鱼,悄没声息地从汽艇的尾部和两侧,一齐爬上了甲板。两个哨兵被姑娘们七手八脚掐死了,捅死了。船舱里,大副和轮机员、水手正在呼呼大睡,在睡梦中作了俘虏。这一切真是轻而易举,一点惊讶和传奇色彩都没有,索然无味。直到铁篙嫂把涵洞里所有幸运的女子全都接上了汽艇,直到女兵们用破布堵死了俘虏的嘴巴,又用匕首、飞镖顶住他们的心窝,迫使他们发动轮机,驾驶汽艇起航,他们才仿佛大梦方醒,却又无可奈何……
汽艇上仍然飘扬着膏药旗,但站在甲板上放哨的两名“鬼子”,已经名不副实——那是由两名壮实的姑娘穿上鬼子制服化装成的。飞镖乔姐也已经化装成气派十足的皇军少壮派军官,配了双枪,两手叉腰,神气活现地站在船头上。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监视前面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所有女兵,只要在汽艇上能搜索到一套“狼皮”,都摇身一变成“鬼子”。她们掌握着汽艇上的轻重机枪,和两门无后坐力炮,随时准备投人战斗!
汽艇沿着湖边行驶了好一程,提着祖传铁篙和另两个姑娘正在监视鬼子大副的铁篙嫂,猛地识破了鬼子大副的诡计:因为汽艇正向枪声激烈的浅水湖滩驶去!“这家伙不是想搁浅,便是想把战火引到船上!”她命令鬼子大副:
“把船往东南方向的湖面开!要不老子宰了你!”
她意识到鬼子大副根本听不懂她的话,她凭驾风帆船的经验,亲自去扳转舵轮,汽艇果然避过浅滩,朝深水湖面驶去。
在汽艇将要搁浅的时刻,站在船头上的飞镖乔姐,发现湖水中凫来了三四个正在挣扎的中国男人。他们肯定负了伤,在波浪中一浮一沉。在汽艇驶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她命令甲板上的姐妹将那几个垂死的同胞救护上来。
湖堤上,有一伙持枪的中国人正跟鬼子兵对打,她立即想到那几百名脱掉了军装的国民党军士兵:她丈夫郭鹏和丁雷,就是跟随那伙士兵跑去的。现在郭鹏和丁雷在哪里呢?还在那拼死冲杀,企图冲下湖来的士兵中间吗?鬼子的强大火力封锁了湖堤,冲上堤的中国男人全都倒下去了。冲到了湖中的男人又被鬼子的汽艇追杀……
这时,一艘鬼子汽艇迎面驶来。汽艇甲板上站着的一名日本军官,大概对正向湖中驶去的这艘汽艇感到奇怪,扬着手用日本话呼喊并用探照灯照亮飞镖乔姐站着的船头。
飞镖乔姐捏着一把汗:她不懂日本话,更不能用日本话回答。
两艘汽艇越离越近,几乎要擦舷而过了。飞镖乔姐一面朝对方挥手,一面掏出了手枪。
对面的日本军官突然向这边打了个立正,用日本话说:“噢,原来是云梦江子小姐!”
飞镖乔姐擦了把冷汗。
汽艇朝黑暗无边的湖面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