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郭柱国自言自语地吟哦陆游这几句哀婉凄绝的离异词,缓缓转过身来,握住云梦江子的手,泪光闪闪地说,“江子,我知道你是乔姐最知心的朋友,你们在苦难的战争岁月亲如姐妹……几十年来,我一直在悔恨自己,在梦中等待,寻找乔葳,也在等待着你——你不问起乔姐,我也要说的。自从在君山的诗会上认出了你,江子,我相信你还是当年的云梦江子,我相信你还没有忘掉乔姐……”
“忘掉乔姐?老天爷,我到岳阳半个月了,一直在寻找她……”
“我也在寻找她,三十多年了。建国后的第三年,她就离开了我。我就一直寻找她,直到我调离湖南省……离休以后,我是为了继续寻她,才要求组织安排我回故乡的。要是死之前不能见到她,向她作番解释,我死不能瞑目呵……”
“你找到她了没有?”
“知道她还活着,她就活在我周围的什么地方。她到过我这个院子,把我爱吃的荸荠、菱角洗得干干净净,用个柳条编织的小筐盛了,就搁在楼门口的台阶上。她记得我的生日,记得我们在烟波尾结婚的纪念日。每到这一天,她总要想方设法避开我,把点小礼物送到院子里或院子外的什么地方。江子呵,她就只避开我,避开我……她近一年常来岳阳,就住在她的一位朋友家里……”
“朋友?什么朋友?”
“还是当年的一位老姐妹,也是我的朋友。”
“她不肯把乔姐的住地告诉您?”
“不肯,死也不肯。”
月亮升到了半空,又大又圆。又大又圆的月亮,仿佛是专门为那些“一怀愁绪,几年离索”的有情人设的陷阱。
不肯再嫁的姨侄女撤走了酒菜杯盘,端来了清茶、月饼。她在把月饼剥开包装纸“敬”给客人时,手在微微颤抖,似有几滴清泪挂到了腮边……
刚走出阳台,她扑在楼梯扶手上哭泣。云梦江子跟着走了出去,因为刚才在月光下,她看到递给她月饼的年轻女人,已经不是白天那个陌生的不肯再嫁的姨侄女,而是年轻时的飞镖乔姐。她怀疑自己的眼睛看花了,抑或是飞镖乔姐的魂灵附到了陌生女人的身上。她想跟出来看个究竟。
她刚走出楼道,年轻女人在楼梯口消逝了。楼梯上错乱的脚步声,象荒山古刹的木鱼,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击在她心弦上。
回到阳台上,她直截了当地向郭鹏提出了那个急于想知道的问题:
“飞镖乔姐,她究竟为什么要离开您的?”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他随口哼出一首《如梦令》中的一句感叹,放下咬了一口的月饼,站起来走出葡萄架的罗网,仰望着又大又圆的“陷阱”——月亮,悲声痛气地喊,“那是我的错,可老天,‘我’又是谁的错呢?”
月光如霜的阳台上,他慢慢回顾那伤心的往事,声音沉重而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