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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慈悲大度女菩萨(3)
    果然是这样。水香阿婆接着所说的,都是这样一些慈悲为怀,普渡众生的小故事:

    六十年代初过“苦日子”,“一大二公”的食堂散了伙,乡下逃荒讨米的拥进了桔市镇。乔姐拿出她多年的积蓄,到粮站花极高的价钱才买到往年喂猪的碎米,把她的香烟瓜子茶水摊,改成了赈济乞丐和本镇孤寡老人的粥棚,开始镇委领导觉得“粥棚”有失“三面红旗”的光彩,劝乔姐不要这样做。后来眼看逃荒讨米的人越来越多,四处发生偷盗,抢劫,有人饿死在街头,镇领导便干脆把“粥棚”搬进镇委大院,从国家下拨的救济粮中拨出一份粮食交给乔姐,封她为“粥棚总务”,专门赈济饥民。只要有口粥吃,老百姓是很听话的,从那以后,桔市镇三年“苦日子”,秩序井然,夜不闭户,道不拾遗,再没饿死一个人。镇委领导屡受表扬,乔姐的“观音菩萨”、“女菩萨”的名声传扬开去……

    桔市镇有个“赛河灯”的风俗。这里沱江与隆庆河成“丁”字形交汇,小镇自然被切割成“小武汉”一般三足鼎立的格局。每年七月十五的“鬼节”,本来是各在各的河边放下一些纸扎的随水漂流的“河灯”,照亮鬼路,把鬼带走,图个来年清吉平安。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人们突然发现“河灯”烛天,十分好玩,于是三镇争相竞放“河灯”。相沿成习,每到风调雨顺的丰收之年,便要举行“赛河灯”的盛会。三年苦日子,人们填不饱肚子,哪还有“赛河灯”的余兴?搭帮刘少奇的“三自一包”,起死还阳,又连续过了三年温饱日子。到了一九六五年秋天,又是丰收在握,人们想到应当乐一乐了。于是间断了六年的“河灯”大赛在这年“鬼节”轰轰烈烈搞了起来。然而六年后跟六年前的人心大不一样了。一代年轻人在“年年斗、月月斗、天天斗”的乳汁的喂养下成长起来,他们赛河灯已经不是为了“余兴”,而是为了要“斗个你死我活”,斗个赢。那年的河灯从天黑赛到鸡叫头遍仍不分胜负,于是那边的“敢死队”过这边来毁灯,灯毁不了便“毁”人。这边的“斗士”们也不是好惹的,一人在街头上振臂一呼,便有数百年轻人编成了“敢死队”,扬言不把那边的“敢死队”打出尿来决不收兵。两边“敢死队”在街筒子里举起锄头,扁担,呼喊着越走越近,眼看就要一触即发,头破血流了。这时乔姐从屋子里闻声奔了出来,一看阵势不对头,连忙往锄头扁担的“夹缝”中一站。当时谁都不知道,隐姓埋名的乔葳就是当年打鬼子名扬八百里洞庭的飞镖乔姐。河那边的“敢死队”以为她不过是一个凑热闹的疯婆子,不当一回事地舞着锄头扁担继续冲了过来。谁知这“疯婆子”使出一路“猫公拳”,也不当真,也不使劲,只把他们手里的武器缴了,轻轻一扒,便把那些人一个接一个扒倒在青石板街上,仿佛在玩“叠屁股”的游戏。这边的“敢死队”哈哈大笑。乔姐这才通报自己的姓名,对这些“好斗”的年轻人进行了一番“安分守纪”、“扶弱敬老”的教育。

    再翻过一个年头,“文革”来了。全中国都兴起了拖刀动棒,开枪开炮的全面武斗。那场“史无前例”的内战使所有年轻人都在“经风雨,见世面”,唯有桔市镇的年轻后生没有兴风作浪。原因很简单:那个时候乔姐办起了一个武术馆,收罗了一镇三方两三百名男女知识青年,就在镇委大院里操练棍棒,刀枪,拳击,晚上还请停课闹革命的“臭老九”上两堂文化课。因为洞庭湖区自古匪盗为害,普通老百姓都有点尚武精神,代代相传,年轻男女到了十七八岁都要学点防身本领。经过“河灯”事件,人们知道飞镖乔姐浑身武艺如何了得,所以青年男女都以能进武术馆拜飞镖乔姐为师为荣。那些怕孩子在乱世跑出去闯祸吃亏的家长,更是提着鸡婆鸭婆来找乔姐“开后门”,一定要把“报应崽”关进武术馆才放心。乔姐收徒传艺,还是按年轻时雪峰山师傅教她的老办法:首先要徒弟跪在地上对天起誓:学武防身,不伤他人,扶助弱小,抱打不平。当然所有的徒弟起誓时,都要在后面夹带上一句:“革命到底,死不变心。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桔市镇由于飞镖乔姐操练了那一支“青年近卫军”,在十年乱世中竟是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运动开初,县城里几十个红卫兵小将不知深浅,拖着棍棍棒棒,敲着破铜烂铁,呼着革命口号,拥到桔市镇来要冲冲“革命死角”,要把镇委“走资派”拖出去戴高帽子游街亮相。他们气壮如牛冲进镇委大院,提出要揪“走资派”。飞镖乔姐笑容可掬地走了出来,说:“我就是!你们几十个娃娃要是搬得动老妈妈一条大腿,我就跟你们去游街!”娃娃们丢下棍棒,往手心里唾一口水,心想愚公爷爷搬走了王屋山,我们革命小将搬不动“走资派”一条大腿那还了得!于是一拥而上,用愚公精神来搬大腿。谁知这条大腿稳如泰山。娃娃们老羞成怒,从地上捡起棍棒要动真家伙了。飞镖乔姐哈哈大笑,手一招,从院子后面走出一百名女徒,紧接着又走出一百名男徒,各自耍了一路拳脚,棍棒。那拳脚踢得山摇地动,那棍棒舞得天昏日暗,本想让小将们饱饱眼福,没料想倒吓得小将们屁滚尿流地溜了。从那以后,县城再没有谁敢串连到桔市镇来煽风点火。

    形势进一步恶化,全国城市农村都打“内仗”,各种小报号外满天飞,谣言也传到了桔市镇。飞镖乔姐把镇委大院门口“武术馆”招牌一取,换上一块“桔市镇无产阶级革命派‘文守武防’指挥部”的新牌子,带领四五百门徒(她的徒弟发展了)日夜巡逻,把守各水陆交通道口。同时她还作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到时把全镇男女老少撤退到烟波尾,武术队员上舵杆洲去打游击,重建飞镖游击队。幸得中国的局势还没糟到那一步。接着,“三支两军”下来了,武术馆的牌子又改成“桔市镇基干民兵训练基地”。飞镖乔姐的门徒,参加省、地、县和全国民兵训练表演,屡获名次,抱回来满屋子奖状锦旗,还大出了一阵子风头。最后,“老帅归位,小兵回营”——老干部重新上台了,武术馆的牌子又改成“桔市镇三结合革命领导小组抓革命、促生产指挥部”……不管牌子怎么改来改去,花样怎么翻新,十年内乱中桔市镇以不变应万变,镇委原班人马没有动,生产照样搞,居民照样穿衣吃饭……

    十年**过去,桔市镇的干部和老百姓,把年近花甲的飞镖乔姐看做没有交党费的“共产党”,看作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女菩萨……

    水香阿婆的故事讲到这里,游艇驶过一片芦苇荡,进入了风平浪静的沱江河道。云梦江子、郭柱国和和子小姐,从那令人神往的故事中回到现实里来。他们看到了堤烷,柳林,红屋顶和人间烟火,要见到飞镖乔姐的心情,象长空归雁一般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