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增回到家,妈妈担心地问他:“增儿啊!贾爷家的草房不挡风,又没有火盆,你夜里睡觉冷不冷啊!”
“妈妈,我一点都不冷。晴儿的姥姥真好,她怕我冷,把自己的棉被又给我搭上,还给我讲古经,我睡得都出汗了。”许增的母亲听到后,急忙到贾家道谢,“姥姥你老真好,我听增儿说,你老怕他睡觉冷,把自己的被子给增儿盖上,还给他讲古经,他说睡得很暖和,夜里都出汗了。难得姥姥这么稀罕他,你老一宿也没睡好吧?”
“哈哈,这孩子真憨厚,我说啥他就信了。他婶子,你也知道我家穷,屋子没有火盆,更没有多余的被子,我和晴儿,秀儿合着盖一条被子,把我的被子给他盖。他嚷嚷冷,为了糊弄他,我就假装给他盖被子,其实啊!我只在他身上放了一只棉手巴掌。(棉手套)
“哈哈哈,”许增妈妈和在贾家串门的婶子大娘们听后,都笑出了眼泪。从那天起,人们就玩笑地叫许增“二憨”,开始是偷偷地叫,到后来就当面叫开了,许增也不在意,叫他二憨,他就答应。
贾爷在世的时候与许三爷经常在一起为幻村乡亲们帮忙。多年的老乡亲,家底、为人,相互都知根知底。双方老人也都很喜欢许增和晴儿,觉得两个孩子很懂事,又很规矩有礼貌。尤其贾爷,非常喜欢许增的诚实和厚道。
两个老人一商议,就把俩孩子的亲事定下了。贾爷夫妻过世后,许三爷就一直关照晴儿四姐妹和孩子的姥姥。
这天,二憨因为晴儿不经意把他挡在沟里,觉得丢了面子,哭着回到家向妈妈告状,晚上妈妈和三爷商量着给儿子早日完婚。
两天后,许三爷备了四彩礼,让许二憨送到晴儿家。二憨二话没说,将彩礼甩在肩上背在身后,一溜小跑就到了晴儿家。姥姥见二憨来下礼,急忙将他让进里屋。二憨走进里屋,“蹭”地一下子坐在躺柜上,两条腿来回晃着。晴儿也没搭理他,轻声地“唉”了一声出去了。姥姥对二憨说:“她姐夫,你吃瓜子。”?二憨笑嘻嘻的说:“姥姥,你老别管我,我吃花生,一个花生能顶很多瓜子儿。”姥姥听后,微微一笑,来到外间屋子,见晴儿低着头在抹眼泪,劝道:“他还小,刚刚十六岁,他爸妈又宠着,再过几年,长大点儿就懂事了。”这时,听门外有人喊:“家里有人吗?”这正是:
懵懂少年心旌摇?
姑娘羞怯红颜娇?
轻移碎步落珠泪
小婿何时家任挑
晴儿出嫁红云似小船
小倩儿落水魂归西天
正当姥姥劝说晴儿的时候,门外有人喊:“家里有人吗?”“谁啊?”姥姥急忙迎了出去,“哦,他大叔,大清早的有事啊?”
“?姥姥,你家姑爷大早晨从他家出来,背着料货(一种点心)一溜小跑来到你家。那料货从包货纸里掉了一道,我急忙从家里拿了小簸箩跟着拾了一道。你老看看,一块不差,都给你老送来了。”
“?哎呀!这咋说的,还让大叔跑一趟给送来。大叔快进屋坐会儿吧!”
“不了,我还有事,姥姥,我走了。”??????
“他大叔慢点儿走。”
姥姥望着走远的大叔,再看看手中端着的一小笸箩料货,摇着头自言自语:“这姑爷啥时候才能长大啊!”
喜日子很快就到了,午夜才过,长辈们便急忙给晴儿开脸上头。“开脸”就是姑娘在结婚这天用白线编成错综的链,然后套在两只手指上,另一个线头含在嘴里,一松一紧在脸上来回拉,将汗毛用线夹下来。“上头”就是将做姑娘时的独根辫子盘成一个髻。这样做,是在告诉人们,从今天开始这姑娘就变成小媳妇了。
晴儿就像个木偶人似的任婶子大娘们摆布,她身穿大红织锦缎的龙凤牡丹图案的大袄,露出粉色内衣;下穿大红八幅绣裙,脚蹬一双红色绣花软底儿鞋。往她头上看;牡丹花儿引逗着凤凰展翅,粉红色的海棠耳边低垂,银钗垂吊着的几粒珍珠来回摇摆。
别看晴儿是个贫寒人家的姑娘,她“开脸”后略施粉黛的容颜,细嫩滋润。加之长相俊美,行为举止大方优雅,真好似云霄仙子来到人间。
人们将晴儿打扮好后,已经是四更天了。
姥姥走到门口,往门外望去,突然“扑愣愣”几只小鸟像受了惊吓似地,“喳喳”地叫着飞走了,把姥姥吓了一跳。
她抬头往天上看去,繁星缀满的天空,有一片红云,似一条小船往远处飘去。
姥姥不安地小声念叨着:“这许三爷家咋还不来人接亲啊!”
姥姥刚刚走进屋子,还没有站稳,只听门外两声炮响,接着便是“噼啪噼啪”一阵花鞭炮竹,好不热闹。(炮是两响的炮竹,俗称“二踢脚。”)这时有人喊:“一声炮响心发慌,二声炮响接新娘,三声炮响花堂拜,夫妻双双入洞房。贾老太太,给您道喜了,我们来接新娘子上轿啦!”
人们急忙将一块绣着鸳鸯戏牡丹的红帕巾盖在晴儿的头上。晴儿撩开盖头,抱起正熟睡的四妹倩儿,脸贴在倩儿的小脸儿上眼泪簌簌地掉下来。
姥姥走到晴儿跟前接过四妹,声音哽咽地说:“晴儿,从今儿起,你就是许家的儿媳了,过门后好好伺候公婆,侍奉好许增。”
“姥姥……”晴儿说不下去了。
这时有人喊:“姑娘出嫁掉金珠,发了娘家富了夫。晴儿上车吧!”?迎接晴儿的是一辆披挂大红花的马车。
晴儿上了马车与乡亲们告别,从此成了许增的媳妇。
再看天上那片红云,一直飘到一座翠柏环抱的大山上空,降落云头。
山上即刻升起一股红雾,往山顶中的一个呈椭圆形的山洞飘去,很快,红雾便笼罩整座青山。山洞口的雾气渐渐散开,隐约地见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拖着九条滚圆的尾巴。
突然,洞口红光闪过,一位佳人往洞内款款而去,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玉花迎接圣祖,请圣祖就坐。”
一个深沉稳重的声音言道:“贾晴儿已经出嫁,按照我们的目的行事。”
晴儿嫁到许家后,每天起早贪黑很勤快,洗衣做饭,伺候公婆,照顾丈夫和小姑子。
她撂下耙子就是扫帚,忙忙碌碌不失闲,公公婆婆都很喜欢这个俊俏贤惠的儿媳。
可是,老两口觉得儿媳心事重重,总是眉头不展。
他们心里明白,她是惦记着几个未成年的妹妹,还有年迈的姥姥没有生活来源,更不好意思向婆家再提出什么要求。
于是,三爷就和妻子商量,将她的三个妹妹和姥姥接过来一起生活。
二妹秀儿生性活泼顽皮,她疯起来,就像村里那些半大野小子们一样。
秋季的一天,她对抱着倩儿正在打盹姥姥说:“姥姥,王家的枣树又往沟里掉枣子了,我想和小伙伴们到水沟里捞枣子去。”姥姥不让她出去,就说:“一个姑娘家家的,就知道往外面疯跑,不知道帮你姐姐做点家务活儿。我们一家人在姐夫家白吃白喝,你姐姐没白天黑夜地忙活着,为的就是哄她公公婆婆高兴,不让人家挑出咱的不是来。你还整天像没心大白菜地不往心里去,让你姐姐咋报答你姐夫一家人啊?”精瘦干练的姥姥说着抱起哭着的四妹,摇晃着身子,一边轻轻拍着四妹的后背。丰满俊俏的秀儿陪着笑脸说:“姥姥,你老整天地老寿星弹琴,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其实,我是哑巴吃豆——心里有数。行啦!你老每天伺候我们,夜里还要照看小倩,也够累的。今儿,我帮姥姥看着四妹,你老歇会儿。”说着,就弯腰抱过小妹妹。
姥姥张开没牙的嘴巴笑了,手指点着二妹的额头,说:“你啊!一挑子茶壶都摔了——就剩你这个嘴儿了。好吧!我也累了,睡会儿午觉。你带四妹出去玩一会儿,记着早些回来。”
秀儿兴高采烈地抱着小妹妹出去了。
秀儿出去后,看见沟里漂着许多红红的枣子,让伙伴用一件衣服将一周岁多的四妹绑在自己的身后,就弯腰用竹竿儿在水沟里捞枣。
十三岁的秀儿本来性格就大大咧咧,看见枣子,心里想着姥姥说的话:替姐姐做点事儿,让姐夫的爸爸妈妈高兴。就忘情地跑来跑去地只顾捞水里的枣子,却把背着的四妹忘记了。衣服系的扣儿松动了都不知道,听到孩子的哭声时,秀儿着了慌,“扑通”一下跳进水里,想把小妹捞上来。哪知秀儿不识水性,也被呛了好几口水。等大人们闻声把秀儿和四妹捞上来时,四妹由于喝水过多,已经被水呛死了。
晴儿悲痛欲绝,哭喊着:“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有把倩儿照顾好。倩儿啊四妹,都怪姐姐,让你这么早就离开人世,倩儿,也许这就是命,你去吧,去了安生了,不受罪了……”
人们将倩儿掩埋了。
晴儿病了,发烧、说着胡话,嘴里一直叫着:“爸爸妈妈,原谅我!倩儿,姐姐对不起你!”姥姥老泪横流,默默守候在晴儿跟前。
门帘儿被挑起,晴儿的婆婆手端着一碗鸡汤走进屋子来,她把碗放在高桌上,面带愁云地对姥姥说:“亲家姥姥,一会儿晴儿睡醒后,让她把这碗鸡汤喝了吧!总是这样发烧,不吃东西,肚子里的孩子可要保不住了。”晴儿听见说话儿的声音,睁开眼睛,很歉意的看着婆婆,声音很微弱地说:“妈妈,你老辛苦了,都是我姐妹拖累了家里,让妈妈跟着担惊受怕。”婆婆笑着坐在晴儿的身旁,用手将她散落在枕边的头发往上捋捋,亲切地说:“醒啦!感觉好点儿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啥也别多想,把身子养好,妈妈巴不得地想早抱大孙子。”说着话,转身端起那碗鸡汤用羹匙一口口地喂着儿媳。
晴儿的眼圈红了,晶莹的泪珠滚出眼角。
几天后,晴儿退烧了,硬撑着虚弱的身体起来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情。
正当一家人盼着孩子出生的喜悦之时。许三爷为了给河对面一个亲戚管闲事作担保,将家里的几顷地和家产全都赔出去了,只剩下了三间西厢房,一家人的生活陷入了绝境。婆婆经受不住这个突然地打击,没有见到孙辈的出生便撒手人寰。公爹也一病不起,中风瘫痪在床不能自理。
呼啸的北风打透墙壁。难见阳光的西厢房,屋子里仿佛是一个冰窟,刺骨地寒冷。
晴儿拖着沉重的身子,每天要给公爹接屎接尿。她怕公爹身上生褥疮,每天要几次帮公爹翻身。
晴儿憔悴了,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想着过春节后就要出生的孩子,心里一阵酸楚。她悄悄地走到外面,迈出大门口。望着天湖旁的那棵光秃秃的柳树,听着凄厉的乌鸦叫声,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看着这高高的门楼,以往过春节时热闹的场面映入眼帘:今年过年公爹该是个什么样的心情?这个年我们该咋过?晴儿看着天湖里结成的那一层厚厚的冰,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大雪随着呼啸的北风飘然落下,很快,大地白茫茫一片,分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沟,哪里是河。
晴儿将家里盛粮食的瓦罐挨个磕打。有一小捧玉米面和白面,还有一点高粱米。她想用那点白面掺点玉米面,给公爹和姥姥做点疙瘩汤吃,再往高粱米里多放点白菜做成咸饭,他们几个年轻人吃。她掀开水缸,没水了,从墙角挑起木筲,推门想到后面蓟运河里去挑水。门推不开,被大雪封住了。她放下木筲走进里间屋,对躺在炕上的丈夫说:“许增,咱家没水做饭了,我推不开门。”丈夫看了看她那高高的肚子,心疼地说:“以后这活儿你别干了,告诉我,我来干。”说着,他走到门前使劲推门,可就是推不动。公爹在屋里急得仰天长叹:“老天爷啊!你真的是要把我家逼上绝路吗?”许增还在“嘿嘿”地用肩膀和门板较着劲。晴儿一拍手说:“有了!许增,我们从窗户出去弄点雪化开,不就是水了吗?”然后,她对许三爷说:“爸爸,你老别着急,我马上就做饭。”这正是:
生活窘迫愁煞人
深院萧条风打门
眼望天湖心惆怅
月照残雪倚黄昏
许增外谋生撑起大梁
一生磊落许三爷谢世
大雪封门的日子,晴儿家里别说是断了烟吹,连水缸里的水都没有了。晴儿与许增从窗户跳出去收进来点雪化开,勉强地给家人做了一顿晚饭。
晚上,夫妻俩躺在炕上。
晴儿望着通火炕上熟睡的姥姥和妹妹,她小声地对丈夫说:“许增,眼看年关了,咱家一贫如洗。一家八口人要吃饭,要穿衣,哪里有钱买米买布过年啊!不如你出去找点活儿干吧!”许增答应着:“嗯,听说车站上在招人卸货,等雪化开,我到那儿看看。”晴儿心疼地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你看爸爸这样子,我们不能指望他老人家为我们做啥事儿。再说,以后孩子生出来,我们总得自己锻炼着过日子啊!”许增翻身转过脸,说:“我知道,别嘚嘚了,烦不烦啊!”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雪停后,没膝深的积雪两天没有融化。许增等不及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大雪,往十几里地远的车站走去。
太阳落山了,许增没回来!掌灯了,仍然不见许增的身影。
晴儿心里害怕、着急,知道许增从小娇生惯养,没有自己出过远门,更不要说自己出去找活儿干了。于是,她挺着大肚子一次又一次地跑到大门外张望。
越是看不见人,心里越着急。许增是瞒着公爹出去找活儿的,如果再晚些,公爹要是不见许增,问起他,我可咋回答?想着想着,晴儿蹲在大门外“呜呜”地哭起来。
月亮照在雪地上如同白昼。
远处,一个人踏着雪,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走来。隐隐约约,他好像听到有个女人的哭声。他心里有点儿害怕,试探着往前走,走近家门口前,才看清是自己的女人在哭,就紧走了几步,喊道:“晴儿!”晴儿听见熟悉的声音急忙抬起头,她“啊”地一声扑在许增的怀里就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好比高山崩裂,直冲云霄。
寂静的夜晚,晴儿的哭嚎声惊动了姥姥和公爹。
许三爷硬撑起身子问:“亲家姥姥,一天没见许增,他干啥去了?晴儿为啥在外面哭嚎?家里出了啥事儿?”姥姥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许三爷着急地说:“亲家姥姥,家里到底出了啥事,你倒是快说啊!别看我瘫在炕上,在村儿里说句话还管用!”姥姥慢吞吞地说:“实话告诉你吧!他大姐夫出去找活儿干,到天黑还没回家来,晴儿担心着急,又害怕你问起增儿,为他担心,急的嚎呢。你也别着急,我到外面瞅瞅去。”
许三爷抡起胳膊照自己的大腿使劲擂着:“嘿!都怨我呀,让孩子们遭罪。老天爷,你咋就不睁眼瞅瞅,好心人咋就不得好报呀!”
姥姥走出大门口,见小两口抱在一起哭,拉开他俩说:“你俩快别哭嚎了,快去瞅瞅你爸爸,他在着急呢!”
姥姥话没说完,许增拉着晴儿的手走进屋子。
许三爷见到许增,一把抱住儿子,叫了一声:“增儿,我的儿……”
许增像个孩子似的把头埋进爸爸的怀里。
三爷抱着儿子,扬着头,任泪水灌满脸上的每一道皱纹。
晴儿将手巾放进温水里,拧干后递给公爹:“爸爸,许增回来了,你老就别担心了。”三爷接过手巾擦着脸,“嗯,嗯”答应着。
许增乐呵呵地从兜里掏出一块大洋递给晴儿:“晴儿你看,我给你挣钱来了!晴儿,我会挣钱啦!这回你不要发愁了。”
晴儿诧异地望着许增,不敢接钱:“你咋一下挣这么多钱啊?许增,我们家虽然穷,可是要挣干净钱!”
许增仍然笑着说:“看你想哪去了,快拿着,真是我挣的。他们只卸两趟火车的货,我为了多挣点钱,就多卸了一趟火车的货。正赶上卸栗子包,那栗子包,又重又不好扛。嘿嘿,我有劲,他们干不过我,这是监工多赏给我的。”
晴儿接过那块大洋,眼泪又扑扑地掉下来:“许增,你受累了。”说话间听见呼呼的鼾声,许增说着话睡着了。
晴儿拉起被子轻轻地给丈夫盖上,眼泪又掉了下来。许三爷抚摸着许增的头,囔囔地说:“我儿成人,能养家糊口了!”
许增在车站卸货,使一家人有了生活来源。除了全家人吃饭,还有一点剩余,晴儿就积攒下来准备过年。
快过年了,货郎们推着货车,走街串巷叫喊着自己卖的货物。晴儿买来了猪肉,扯了几块布,然后,与姥姥忙活着,给家里每人做了一件新衣服。
到了年二十九那天。晴儿做好了一件蓝色的大褂,让公爹穿上试试。许三爷乐呵呵地说:“好,好,正合身!晴儿啊,你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不要太累着。”
“爸爸,过年了,累点就累点吧!你老再想想咱家还需要买点啥年货?”公爹沉思一会儿说:“往年咱家门口都要打场子。今年咱家败落了,不知还给不给我三爷的面子。可是啊,人家来到咱家,我们也没啥东西招待大家了。唉,都怪爸爸爱管闲事啊!晴儿,爸爸这个样子可是拖累你们了。”晴儿呵呵笑了:“爸爸,我知道你老的心思,我都准备好了,你老就别唉声叹气,就高高兴兴的过年吧!”许三爷看看儿媳妇,问道:“晴儿,你说啥准备好了?莫不是……”
“嘿嘿,你老等会儿。”晴儿说完,转身出去,从外间屋端进来一个小笸箩放在炕上。然后,调皮地说:“爸爸,你老看看,这都是啥?”许三爷看见小笸箩里有花生、瓜子、糖果和一小包茶叶。良久,他声音颤抖地:“晴儿,我的好儿媳!爸爸没有白疼你啊!这个家有你,爸爸走了也放心啦。”说着竟落下了老泪。
“爸爸,大过年的你老瞎说啥!好好的日子哭啥。等开春我生下孩子,你老就一个劲儿地偷着乐吧!”
“嗯,对,对,还是我的晴儿说得对,到那时哄着孙子就剩高兴了。”三爷用手擦着眼泪,笑着说。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贴春联,男女老幼欢天喜地走到大街上看旱船、秧歌、高跷等民间花会。许三爷心里嘀咕,一直追问:“晴儿,今年他们出会了吗?到谁家了?”晴儿抿着嘴偷偷地笑。“晴儿,听见爸爸说话了吗?你这丫头越来越让爸爸着急。”这时,听着门外有人喊:“许三爷,我们给你老拜年来啦!”说着,走进一伙人来。许三爷紧溜应着:“爷,爷,爷,我也给各位爷拜年了!”说着欠起身子招呼着来人。三爷用手拉着给他来拜年的村子里的头面人物们心里一阵酸楚,不知怎的眼泪滚了下来。
门外,笙、管、锣、镲,齐鸣,与乡亲们的拜年祝福声和笑声,一起送上了晴朗的天空。
三爷兴奋地喊着:“晴儿,快招待乡亲们,千万不要怠慢大家伙儿!”
出了正月,晴儿生下一个女孩儿。
见到隔辈人,三爷非常高兴:“好啊!丫头好,丫头长大了能帮妈妈干活儿,名字就叫领弟吧。”三爷每天把孙女放在他的炕头哄着孙女“嘿嘿”地笑。有时还用大手握着小孙女的手,悄声地逗着说:“领弟啊,快给爷爷领个弟弟来吧!爷爷还是盼着孙子。”晴儿每次听公爹小声念叨这些话,就偷偷地笑,她对姥姥说:“别看我爸爸嘴上说喜欢领弟,可心里还在盼着孙子。”
七九河开**雁来,转眼又到开春。
大雁排着队飞回来的时候,三爷病了。
开始只是咳嗽,渐渐地,喘气时肩膀直往上端,说话很费劲。见许增从过了年儿也没到车站干活,就问:“增儿啊,咋不去车站干活?活很累吗?你是男人,挑家过日子要把身子放在勤处,身懒怕累可不中啊!”说完,他低头费劲地喘着气。许增说:“回家过年的老装卸工们都回车站了,暂时也没多少活儿。监工说等活多时再叫我过去。爸爸你不用担心家里的日子,我先找点零活儿干,晴儿每天编一领芦席,日子还能过得去。我去把陈大夫请来,给你老号号脉,熬点大药喝,准保管事儿。”三爷后背靠着个枕头,阴沉着脸道:“一领芦席不够我喝一副药钱,我们吃啥?喝西北风儿啊!你给我老实儿呆着,别总瞎张罗。我这不算病,扛几天就过去了。”许增不敢惹老爷子生气,他抱着领弟,走出爸爸的屋子。
夜里,老爷子突然呼吸困难,坐不住也躺不下,眼看人就不中了。
许增撒开腿,就往三里地开外的陈庄跑去,等他领着陈大夫小跑地回到家时,三爷已经奄奄一息,陈大夫立刻把脉,扒开病人的眼睛看看,然后摇摇头,很无奈地说:“准备后事吧!人走了。”
许三爷一生光明磊落,慷慨解囊。他帮助乡亲们度过很多难关,一辈子性格开朗,喜欢热闹。当他孑然一身悄悄离去时,众乡亲们没有让他孤独地走,家家主动地凑钱,凭借他在村子里的好人缘,买了一口尚好的棺木,帮着许增风风光光地将老人发丧了。这正是:
阅尽草木几衰荣
月落寒门至三更
磊落一生肝胆照
人过留名雁留声
婶娘心狠离间霸家产
晴儿无辜遭许增毒打
三爷的弟弟家境虽然较好,但是他老婆爱玩牌,而且总输。每年秋后,要用几麻袋的稻谷顶赌资。许三爷去世以后,叔叔心疼侄子,就让许增在他家干活儿,每年给他家两麻袋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