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道:“萧官家的眼光真真的独特,不过话说回来,太祖皇帝就偏爱妇人,打到哪,就把哪儿的皇后,王妃什么的收归己有,真是难以想通。”
“皇上一意效仿太祖太宗,这一点儿上尤其像!”
他这一提话头,剩下几位都跟着抱怨起来,李思扬却在边上仿若未闻,这些小青年们,精力多的没处使,发泄一下也无可厚非。
戴显见李思扬单薄反应,有些不悦道:“怎么,思扬兄觉得不以为然的样子?”
李思扬心道:皇帝顶多是私生活混乱点,不给天下臣工做表率罢了,在这里耍嘴皮子有何用呢,可若全天下书生都如同她一般谨言慎行了,似乎也不甚美,于是道:“并非如此,只是我平时就比较木讷,只浸淫医术,对这些朝政大事不太敏感。”
众人又唠叨了一会,开始说起圣人文章,看的出,在这方面,其余几个人对谢泽涵还是颇为推崇的,李思扬也觉得谢泽涵领会的较深且活。
天色渐晚,众人便都告辞退去,谢泽涵稍一挽留,亲自送到门口。
兄弟二人又一同来正屋用晚膳,也就在此时,李思扬见了谢泽涵的妻子,楚文玉,以及祖父母,母亲杨氏,还有五六岁的小弟谢湛,大妹谢玉,二妹三妹等等。
楚文玉端庄大方,虽样貌周正,配谢泽涵就稍显老些。女眷在内间用饭,李思扬与徐艾以及谢泽涵父子兄弟在外间用饭。
古代大家族用饭均十分拘束,食不言寝不语,可见谢泽涵夫妻在床第间也不能乱说话?李思扬忙收回心神,瞥了眼青衫帘后,楚文玉正服侍杨氏以及其余几位长辈用饭。
几乎是脚不沾地,真难为她竟顾得周全,没一个照顾不到的,果然大家闺秀,李思扬自叹不如。
这场冷冰冰的晚宴吃罢,谢泽凌自告奋勇送李思扬出门,谢泽涵拿出长兄的样子嘱咐一两句,便收足回去陪伴父亲。
看到家里家外完全不同的谢泽涵,李思扬倒有些好笑,不知为何,方才似乎看见谢泽涵有些不高兴。
谢泽凌边走边说着闲话儿:“大哥幼时十分顽皮,又极为淘气,父亲拿他总是没有办法呢。”
李思扬笑道:“难免,不过他现在看来却是稳重内敛多了。”
谢泽凌哈哈一笑:“那是自然,被嫂嫂调教的嘛,最初大哥回来,还总是跟母亲争执,全靠嫂嫂居中调停。”
哦?李思扬一奇,又见他耸耸肩,解释道:“大哥并非母亲的亲生儿子,他娘亲在父亲发迹之初就仙逝了,据说那时很是吃了些苦。”
李思扬眸色一暗,跟自己还有些相似嘛,今日也察觉到了,谢泽涵对于继母杨氏那种疏离,谢泽涵绝非小气量的人,况杨氏也已上了年纪,除非是他看不惯杨氏的做派,想起杨氏为儿子跑前程之事,怕谢泽涵是不屑为之的。
她想到这,随口道:“成了家背上了责任,人自然也就稳重些,你呢,瞧着年纪也不小了,有何打算?”
谢泽凌面上表情有些复杂:“母亲已定下了,怕是年底就要进门了。”
李思扬道:“倒时候可要记得请愚兄来喝杯酒。对了,你这样的家庭,为何要去学医呢?仕途不好走么?”
谢泽凌道:“我才不要入朝为官呢,整日介瞧他们狗咬狗的,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才好。”
小弟弟,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好吧,李思扬眼下也不想去打击他,笑道:“一个治病、一个治人,你不要以偏概全才好呀,相信朝中还是有许多真心为民为国的好官。”
谢泽凌道:“我才不管,爱咋地咋地,母亲总说我没出息,比不上大哥,思扬哥,你也这么觉得么?”“不啊,”李思扬忙鼓励了这个小子两句,又扯开话题:“令嫂看起来极为贤惠呢,你未来的妻子想过是什么样了么?也那种么?”
谢泽凌笑了:“可不是,嫂嫂的贤良在远近可都闻名呢,虽然嫂嫂不识字,可治家是一把好手,大哥十分宠爱她,夫妻两个感情也很好,从未红过脸。”
不识字?李思扬先是吃了一惊,后来又想,这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代也寻常,越是大家闺秀越是不识字呢,王熙凤不就一典型代表么,可这样一来,两人不就更没共同话题了?
“嫂嫂虽好,我却总觉得不太喜欢那样的,”谢泽凌叹了口气:“若非嫂嫂入门五六年都无出,我也不必这么早娶亲的。”
他说着看向李思扬:“不知道思扬兄可看出嫂嫂是否身患……”他没说完。
李思扬已明白他意思,不就是是不是有不孕症么,结婚五六年都不生孩子,这的确有些古怪:“我先时为避嫌,本就没敢看她五官神色,再者我才读了几天医书,对这方面又不甚了解,不敢乱下断言的。想来是时机未到吧,好在两人都年轻的很,机会多的是……”
一直送到坊前,谢泽凌看了看周围环境,很是吃惊,连连邀李思扬到谢府借居,也便于请教,多有进益,李思扬婉言谢绝,日日过寄人篱下的日子,还不如饿他三天呢。
早早洗漱罢,躺下,想着明日即将入学,又想着谢泽涵与夫人相敬如宾的模样,总觉的怪怪的,如果不是发生这一通变故,自己也得过那样的日子,可真折磨人啊。
翌日早早起来,换了身洁净衣衫,来至太医院外,与另外两人进了大门,孙褒又来引着介绍了下太医院的布局,右手是北厅,后面是先医庙,两道门分别称棂星、咸济,殿名景惠,殿内远远看见供奉的伏羲,神农,皇帝塑像。
先医庙外北向者为药王庙。穿过大堂紧挨的过厅是二堂,悬挂一匾额,名曰‘诚慎堂’,后面还有三堂五间。
北房三间是首领厅,南三间是医学馆,北耳房两间是庶务处,南耳房两间是教习室,后面还有诸生自修室。
教习室和自修室也就是他们将要待的地方。
“我来跟你们简单说一下吧,咱们太医院共有院使一人,正五品,院判两人,正六品,御医十人,正八品,吏目十五人,从九品,医士三十人,无品秩。
除这些外,还有些杂职,管理药库或者整理医书典籍等等,你们目下已算是初等医士,等三年之后,通过查考,就可递升为中等,上等,等待出缺之后,就可递补缺位。”孙褒很有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钟子游笑着言谢,李思扬却不那么乐观了,三年复三年,还要看时机,如今才因先帝驾崩案太医院大规模来了次调整,那么何时轮到下一次?
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即便自己熬得住,证据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湮灭,再大的冤屈最终会沦为谁都懒得一提的陈年腐事。
孙褒又带他们领了衣衫与出入令符等,第一日的进程就差不多到这了,他们三个算是破格拔擢,与三年前通过考核而进入医生行列的学生一块学习。
执教医官,是选拔御医,吏目中品学兼优者充任,功课主要是医学经典著作,及有关专科书籍。
李思扬很高兴能有机会好好梳理这些脉络,每节课都认真听讲,课外仔细做笔记,从实践再回到理论,似乎能更有体会。
谢泽涵并不在这间教习室,李思扬与他偶尔能遇上,有时候会闲聊一些医生的课程之类。
医生有俸禄,却微乎其微,李思扬不得不节衣缩食,虽平淡,却勉强能温饱,基本需求能满足,还要奢望什么呢?
城南柳云巷,是一排灰瓦白墙的民居,简单却整齐,适中的院墙上堆叠着灰瓦,廊下铁马在秋风中铛铛而响,两扇大门敞开。
从门框里看见一个身着藕荷琵琶襟短褂,白底碎花裙子的丫头在清扫院落,竹扫帚刮擦着地面,发出唰唰声,随着扫帚的挥动,姑娘腋下的一片鹅黄绢子也跟着一跳一跳儿的。
“莺歌?”门口传来这样一声,莺歌应声抬起头来,下一瞬间手中竹扫帚落地,啪一声摔在石板地上,惊叫道:“小……小姐!”
李思扬左右扫了一眼,才笑着迎上来,把住她两只袖子一打量,笑道:“几年不见,你倒是出落得个好人物了。”
莺歌喜极而泣,都忘了将人让进屋里奉茶,只哭个没完。李思扬拍着她背好一通哄劝才止住,道:“徐大哥呢?”
莺歌抽了帕子擦了泪道:“大爷尚未回来,姑娘快跟奴才进屋,好好说说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说罢两人进了屋,李思扬把事情择其简要说了一遍,还未敢说差点被火烧死,莺歌在一边已是哭个不止。
过不多时,听见铃声响,莺歌道:“想是大爷在后头栓马,姑娘且等着,我去告诉他去。”说着蹦蹦跳跳的迎出去,接了他手中披风,马鞭等物。
徐劲英咋听之下,也是惊讶万分,见她如今更为消瘦,脸上也略少些血色,关切了几句。
李思扬见他却是越发英伟,眉宇见又多了一些沧桑沉稳,竟已是由小青年蜕变成大男人了。
“我原本一早就该过来,前两日忙着考试的事,才刚尘埃落定,徐大哥不会怪我吧。”
“自然不会,”徐劲英笑道:“只是你忙归忙,也总要顾虑自己的身子骨,别累垮了。”相别数年,竟有些生疏了,至于生疏在哪,李思扬却只能付之一笑,因为徐劲英对她那点儿热乎劲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