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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章 戒断(2)
    (大修250章,8月7日的新章也放在里面了)



    别西卜走过长长的走廊,推开位于整个建筑最东侧的,毗邻着绝壁与大海的房间的大门的时候,切加勒.比桑地没有在吃东西,这对于近几年的他来说很罕见。



    “进来吧,我的孩子,”切加勒说。



    男孩走进来,关上门,他的身高已经逼近成人,就算没有靠近,切加勒也能感觉得到他身上那股生机勃勃的热量。



    “坐吧,坐在我对面的那把椅子上,那边的柜子上有柠檬汽水,给你自己倒一杯。”



    “您呢?”别西卜恭恭敬敬地说:“您想要喝些什么吗?”



    “也给我一杯柠檬汽水,”切加勒说:“我也想尝尝你喜欢的味儿。”



    别西卜从柜子上取下两瓶柠檬汽水,汽水瓶子上凝结着透明的水珠,摸上去凉意直沁掌心,把它们倒在杯子的时候还能看到细碎的冰片。



    房间的百叶窗开着,它和海神岛上其他建筑上的窗子保持一致,绿色,高而狭窄,叶片可以翻动,不锈钢材质,打开与关闭都由电机控制,和警报系统连在一起,强劲的海风吹进了房间,房间里的小摆设——摇摆的小木马、相框、悬挂在床头的念珠、小十字架和插在瓶子里的玛格丽塔花被它惊扰地簌簌发抖,别西卜看着外面,今晚的月光很亮,幽暗的海面上银光闪烁,就像是参杂着银线和小银珠子的黑色的天鹅绒毯。



    海神岛的统治者,“马索耶”的教父,暴徒们的首领,“唐”小口啜饮着杯子里的又酸又甜的饮料,这种饮料他有几十年没有碰过了,像这种需要思考良久才能开口说话的情形也已经有几十年没有遇见过了——自从他继承了父亲的位置并将兄弟们一窝儿就地埋葬之后,他好像就没再这么犹疑不定过了。



    别西卜.比桑地。



    为了安全起见,这孩子的幼年与童年时代几乎找不到切加勒.比桑地的痕迹,但带着他的是佩皮,马索耶的响当当的铁榔头,一个冷静而有谋略的行刑人,不是个扭扭捏捏的假娘们,也不是个虚情假意的伪君子,是谁把那种诗人般的多愁善感塞进了他的身体呢?霍普金斯吗?安东尼.霍普金斯是个能让佩皮也为之心惊胆战的疯子,他没有加入家族,却凭借着自己过人的才智和狠毒稳稳地在海神岛上站定了脚。



    撒沙,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别西卜也是个孩子,一个声音在教父的心里说。



    他睁开因为思考而闭上的眼睛,才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孩子非常紧张——表面上看不太出,但“唐”看过太多人在自己面前紧张了。



    “在西大陆联邦尚未成立,这儿还被几个大国家与几十个零零散散的小国家统治着的时候,‘马索耶’就已经存在了。”



    男孩有点迷惑,他不明白切加勒.比桑地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那是我们的黄金时代,聪明的人有很多,能干的人也有很多,忠诚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哪怕只是个外围成员呢,他也懂得什么叫做三缄其口,谨慎行事;政府虚弱胆怯,民众茫然无知,警察,军队,法官,我们能收买的就收买,不能收买的就威胁,不接受威胁的就直接干掉……我们贿赂政客,操纵选举,扶持傀儡,每一项对我们有利的法案会在几天内就飞速通过,对我们不利的法案在没能提交到总统的办公桌上时就进了碎纸机——吸食大//麻是什么时候变得合法的?携带少量毒//品从何时起可以免于刑事起诉?就是那时候,当时的教父为此花费了令人咋舌的精力与钞票,但他成功了,他打通了一条最光明通坦的路子,从此‘马索耶’成为了整个西大陆最大的毒///品供应商。



    在那二十年里,整个西大陆的毒品//交易里,“马索耶”占了大//麻的百分之九十八,可卡yin的百分之六十四,海洛yin的百分之五十三,每分钟都有如同浪潮般的钞票涌入海神岛人的怀抱,我们在上百座岛屿上种植罂//粟,还从更南边那里购买成集装箱的鸦//片,有专门的实验所和人员来研究如何更好的提炼天然毒///品与制造半合成,合成类毒//品。



    所有的人都疯了。他们以为这个生意能够长长久久,永不停息地做下去,但突然就有这么一天,政fu突然说‘不。’



    一切手段都骤然失了效,警察与法官不再接受礼物和支票,公诉人拒绝与我们的‘顾问’会面,我们支持的政客因为丑闻而被弹劾,我们的餐馆、酒店、**、夜总会遭到查封或被勒令停业//整顿,小喽啰被抓进监狱,大人物被监视和控制,每个国家都在和我们作对。



    我们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手脚,挡住自己的面孔,就像是被追捕的章鱼那样,变化花纹,调整大小,钻到黑暗而隐蔽的巢穴里去——但毒//品生意仍是热火朝天,因为利润实在是太大,太诱人了,曾经尝过蜜水的人根本喝不下苦药,没人愿意收手,他们甘愿冒险受罪,甚至于遭受杀身之祸也要把这个买卖做下去。



    在我的父亲成为“唐”的时候,比桑地家族仍在为西大陆的毒///品买卖提供三分之一的“货物”,人人习以为常,对隐伏在暴利后的危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我有时候就在想,为什么我们非得把事儿做绝了不行呢?毒//品交易永远都不可能合法化了,它只会成为一个国家身上攀附着的可怕毒瘤,臭气熏天——它吸取金钱,夺走生命,酿造犯罪,在它身上,你找不到一点可以利用和赞美的地方,你甚至不能收税!



    看,”切加勒.比桑地摊开他肥厚的手掌:“我那时就是这么想的。对于那时的海神岛人来说,这无异于离经叛道,自寻死路——我不能直挺挺地跑到父亲和叔叔们面前把我的想法和盘托出,我也不能拒绝去接手一笔毒//品生意,或是故意搞砸它,以免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无能的蠢货。我去做了,而且做的很好,等他们把我当成一个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时,我向我父亲提出,我想要开一家物流公司。



    我得承认,我用了点海神岛人的小手段,我的物流公司一下子拿到了十来笔可以吃喝上好几年的大单子,我的货车昼夜不停地奔跑在联通着整个西大陆的高速公路上,给客户运送各种各样的东西——我的兄弟嘲笑我,因为我竟然放弃了最赚钱的生意不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开了餐馆,银行,收垃圾,做汽油销售,投资不动产,旅游业,开发工程,我做了很多行业,其中有几项收入颇为惊人,没多久就有人来询问我是否可以加入,我欣然允诺。



    等他们在我这里拿到了足够多的钱,我就去问他们,想要像这样,稳定的,细水长流的,合法地拿少一点的钱呢?还是继续去做毒//品生意?我不勉强他们,也不为难他们,全凭他们自愿,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一部分人回去了,但更多人留下了。”



    “我就这样达到了我的目的,”切加勒总结道“虽然并不完全。”



    他满意地看见别西卜开始思考,思考是件好事,会思考的人才会有大出息。



    “难道其他人看不到那玩意儿带来的麻烦吗?”直到今天,海神岛仍然有人在做毒//品买卖,他们给“唐”的奉献里,这些各种颜色的粉末带来的利润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比例。



    “看得到,”切加勒说:“但是那块肉太鲜美了,太肥嫩了,就算是里面藏着砒霜和梗得死人的硬骨头,也容不得他们不去吃呢。”



    “所以您一直在想法设法给他们找别的甜头。”



    “是的,但那真有点难,”切加勒说:“我只能给他们一块小蛋糕——即便是这样,被打搅了用餐的狗狗还会向我龇牙呢——你还记得托托吗?他是我的第一个铁榔头,我爱他,结果他却背叛了我。”



    “可是托托手上并没有生意啊。”他是家族的铁榔头,按照常规,他的手上是没有生意的,他和他的家庭由家族供养。



    “托托身后的人有。”切加勒说:“梅亚雷,还有理查兹家。”



    别西卜放下杯子,他总算搞明白海神岛上的人为什么会对理查兹家族的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因为理查兹首先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他们向切加勒发过誓,吻过他的手,表示必将忠诚于他,实际上却在往他的背后捅刀子。



    切加勒又说了两个名字,两个名字所对应的家族都已经从海神岛人的记忆中消失了——他们的首领与成员个个死于非命,就连未成年的孩子也难以幸免,他们的女人们被送到了西大陆最南边的一些地方,可想而知,她们永远都不会再踏上海神岛的土地了;他们积攒了上百年的财富与地盘被其他家族在一夜间瓜分殆尽。



    “那么您还会继续下去吗?”别西卜说:“有关于毒//品?”



    “会,”切加勒斩钉截铁地说。联邦政府对于毒//品的宽容度越来越低了——那些政客们,他们乐于看见一个还不到成人胸膛高的男孩在他的课堂上摆弄一把真的可以打死人的枪,也能容忍本应窝在妈妈怀里玩洋娃娃的女孩亟不可待地蹦到台子上去卖弄风骚,但他们决不允许海洛//因和可卡//因四处泛滥,因为那东西太坏了,也太危险了,有什么能像毒//品那样彻底地让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一堆连回收价值都没有,臭不可闻的垃圾呢?没有,一样也没有,只有那些糖粉一样的小玩意儿办得到。



    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没哪个领导者愿意看着自己的国家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战场和疯人院。



    他们已经动了手,而且他们已经很强大了,他们不再需要外来的力量为他们维持秩序。



    “那些人还会再动手的,”别西卜说:“既然他们已经这么做过了。”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父亲正处于一根摇摆不定的钢索上,而下方就是万丈深渊。他不能不拿那些家族的钱,因为他不这么做就是在明明白白地说他不支持毒//品交易,这意味着比桑地家族雄厚的武力与广泛的人脉将不会为那些贩卖海洛//因,可卡//因与其他合成毒//品的人所用,他们会想方设法地悄悄干掉他,好换个对他们来说更有用,更能干的“唐”。



    他拿了钱,对于政府来说他就是所有罪恶的根源与盾牌,那些平时很尊敬“唐”,喜爱他的人就像是有着这么一片逆鳞似的,只要碰到了和毒//品有关的那根线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对他翻脸;而对于毒//品贩子来说,没有办法庇护与帮助他们,却拿了钱的“唐”就是个不尽职的首领与可耻的叛徒,有了这个正当理由,他们就能公开地谋反,来谋夺比桑地家族令人垂涎三尺的权利与财富。



    “可作为一个‘唐’,”切加勒说:“有很多事情都是必须去做的。”



    他的语气很温和,别西卜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难受与愧疚——无论如何,切加勒都确确凿凿地给了他一个海神岛上的男人能对自己的孩子表现出来的最大的爱,他也爱切加勒,在还不知晓两人真正关系的时候就爱他,他把他当成一个神来崇拜,如果切加勒.比桑地要他去死,他会去死的。



    但他说服不了自己像别的海神岛人那样去毫无感觉地去夺走一个无辜人的性命,虽然他们对他说,约翰.卡逊,一个外来人,不听话的到处乱闯,坏了海神岛的规矩,但他知道,约翰.卡逊之所以必须死只因为凯德.卡逊出了钱,并愿意和海神岛的“唐”成为“朋友”。



    切加勒让他去看看艾比的拳赛能不能给海神岛的人赚大钱——就像和凯德.卡逊合作那样,他是在找“更大的蛋糕”,他信任别西卜,他把这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不在意别西卜还是个人们眼中的孩子,他甚至给了他朋友同样的机会,但就是因为别西卜的恻隐之心,最大的一笔赚钱的买卖被他毁了,虽然他和撒沙煞费苦心地找了遮掩——让别人以为他们只是想借着那个“意外”撇开艾比自己干,但他知道,没有切加勒.比桑地与安东尼.霍普金斯,那把火说不定就会烧到他们自己身上来。



    查理和他爸爸的事情让他,还有撒沙改变了原来的想法,他们回到海神岛后就向各自的爸爸说了实话。



    切加勒.比桑地和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反应让他们知道,或许就在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别西卜和撒沙这两个小混蛋的真实想法了。



    他们没有受到责怪,可这只会让他们更加地忐忑不安。



    就像别西卜曾说过的,他更怕切加勒.比桑地对他失望。



    假如别西卜不是切加勒,“唐”的儿子,偶尔心慈手软一回也没什么,虽然他会视为懦弱之辈,但他会被调到某个冲突较少的地方做“老板”,安安稳稳地度过后半生;但他是暴徒首领的儿子,唯一的后裔,每个人都在看着他,看他是否能够显示出一个“唐”应有的魄力与手腕,他表现的不够冷酷狠毒,死去的不只是他,还会有切加勒.比桑地,因为他没有一个有胆气为自己的父亲复仇的儿子,他的仇敌会因此而肆无忌惮。



    若是切加勒.比桑地还能有第二个儿子,可能他就不必操那么多的心了——他会放弃别西卜,让另一个儿子来继承自己的位置。



    暴徒的首领叹了口气,他从柔软宽大的椅子上抬起身体,伸出手,抓住儿子的脸轻轻地捏了捏:“别露出这种表情,”他说:“或许我确实应该像安东尼所说的那样,清清楚楚地和你说个明白——我并不讨厌你对艾比干的事儿,不,我不是说,那些见鬼的健身馆和拳手,我说的是,你掐死在摇篮里的那桩子买卖——让七八岁的孩子打拳,打死打残,来换个一万块两万块的小钱,我也不喜欢,我很高兴你那么做。”



    别西卜知道自己的脸上一定写满了拙劣的“不可置信”,因为切加勒被他逗乐了:“你以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子?”他说:“我仍然记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毒//品生意的,别西卜,那时候我比现在的你还要小,我爸爸带着我们去看那些被毒//品控制和折磨的人,是为了让我们离自己的商品远远的,但我就在想,既然有那么多能够赚钱的生意,我们为什么还非得干这个呢?



    我不喜欢毒//品买卖,可不仅仅是因为它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更是因为它太会害人了。



    我杀过人,也命令别人杀过人,但只要了解我的人,就能知道我心怀仁慈,我总爱先和人说说道理,实在是谈不下去了,无计可施了,我才会动用我并不想动用的那些力量。



    所以说,别怀疑自己,别西卜,你和我很像,你很善良,但也很聪明,你知道不给点甜头是没办法从狗嘴里抢出骨头来的,你的计划有点纰漏,但最终结果很不错,那些能说话的老头子们对你都挺满意的,他们也挺喜欢撒沙,他们认为这孩子以后会成为我们的顾问,这很好,你们一起长大,他是个海神岛人,值得信任。”



    “可是,”别西卜说,“我这样做,对你来说是不好的,危险的。”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切加勒.比桑地干脆地说,“你不是那种狠心的孩子,可一旦要你下决定了,你也不是那种优柔寡断,从而失去先机的蠢人——看看这回,如果你真的有像你以为的那么糟糕,你有上千种办法把这件事情搞砸——你可能会当场大叫大嚷,拒绝和艾比合作;也可能会想个主意把这件事情捅给某个胆大妄为的记者;或是带着你的好心,回到海神岛来说服我和老头子们……你有这样做吗?你没有,你在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找到了一条绝妙的路径——你用最少的性命换来了最多的性命,这是笔好买卖,你还从艾比那儿夺来了他的健身馆和拳手,让最挑剔的老头子也无话可说。整件事情都被你掌握在手里,其中的秘密只有你和撒沙知道,旁人都被蒙在鼓里,傻呵呵地做了你的刀和枪。”



    “但是……”别西卜犹豫着说:“我想,我并不喜欢谋杀……我不知道……”



    “你尽可以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不然我为什么要让你和霍普金斯到西大陆去读书,为什么会尽我所能地让我们的生意合法化呢?如上所述,暴徒们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在餐馆,理发店或是办公室里把某人打成个筛子之类的行为只适合放在电影和小说里,炫耀抢劫、强//奸,与屠杀根本就是一种足以葬送自己的幼稚行为,我们需要的不是一张血淋淋的嘴,而是一套清白的衣服。我希望我们的后代能够像每一个西大陆的合法居民那样沐浴着阳光,在平和的生活环境中长大,他们无需在嗷嗷待哺的时候就失去母亲,也不必在蹒跚学步的时候失去父亲,没有文凭,也没有正当的工作,偷偷摸摸,疑神疑鬼地过每一分钟。



    而且我并不认为,一个不喜欢谋杀的人就是个懦夫,是个必定会被别人杀死的倒霉鬼——告诉我,别西卜,我的儿子,你在看到有人瞄准我的时候,你会退缩吗?给你一把手枪,你会把他的脑袋打开花吗?——你会的,肯定会的。



    在有人拿着刀刺向你的时候,你会反过来夺过刀子,捅进他的心脏吗?



    你也会的。



    你现在游移不定,心存疑虑,是因为你还没有站到我的位置上来,只要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就自然而然知道该怎么做了。”切加勒加重了语气:“我请求你,别西卜,别轻易怀疑自己。”



    “你是切加勒.比桑地的儿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