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可以去你的房间吗?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李桥和玛丽安从警察局回来,走到904玛丽安的房间门口,玛丽安转身对李桥说。
“好啊,很高兴和你在一起。”李桥打开自己的房门,把玛丽安让进来。玛丽安穿着一件高开岔短下摆枣红色府绸中式旗袍,一双浅红色高跟鞋,都是李桥在警察局外的小店里买的。李桥看着这洋女人穿着中式衣裳有点想笑。
“对不起,旗袍可能不太合适,但当时没有太多选择,时间太急。”
“我喜欢。”
玛丽安抱住李桥,使劲亲了亲。隐隐约约的香水味提醒李桥:“艾丽丝会是她杀的吗?当时只有我们两个在洞里,电灯灭了十几秒钟,她有足够的时间吗?应该不是她,我是先闻到血腥味儿,玛丽安才进73号洞的。”李桥脸颊发热,心激烈地跳动着。
“我要洗澡。”玛丽安站在李桥面前把旗袍褪下,扔在地毯上,光着身子走进浴室,浴室里立刻传来了淋浴声。玛丽安的淋浴足足持续了三十分钟,皮肤上就是涂了城墙厚的油彩也洗掉了。李桥坐在沙发上想。
玛丽安光着湿漉漉的身子,一丝不挂地走出浴室门,她拿着大浴巾擦着头发朝李桥走过来。太诱人了,她身材均匀,该突出的地方突出,该凹的地方凹进去,仍然是金发白肤,三十分钟的淋浴后并没有任何改变。一时间李桥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或说什么。虽然玛丽安的热情来得突然,李桥还是有点沾沾自喜,很高兴自己有男子汉的魅力。
“你是个好人,不肯占我的便宜,我不轻易对男人发生兴趣的。好了,我累了,要睡一会儿,那个警察不是要找你吗?你先去办你的案子,两小时后我到酒吧去找你。”玛丽安站在李桥面前擦干身子,径直上床钻进被单下。李桥转身走向门。
“李桥。”玛丽安轻声呼唤。“怎么?”李桥在门边扭过头。“今天真戏剧性,让我目瞪口呆。”玛丽安说。
2
“你好,乔老爷,来了一会儿了?今天我请客,这是我的地盘。”李桥走进顶楼餐厅,乔老爷已经占据了一个靠墙的双座桌子,端着一
个半升装的玻璃啤酒杯,气哼哼地说:“怎么搞了这么长时间,金发小妖精呢?”“洗过澡,在我的床上休息呢。”“上床了?侦探的工作给你带来很多方便。”“什么话,我又没有上床。”“没关系,如果能破案,牺牲贞操也值得。”“行了,我还没吃饭,这儿有意大利面和比萨饼,你要什么?”“吃比萨。”李桥要了一瓶意大利托斯卡纳产的红酒,吩咐酒保拿一个
醒酒器,又亲自到吧台选了两只很大的宽口薄身高脚杯。“真啰唆,用什么杯子有啥要紧,白耽误工夫。”乔老爷说。“好酒一定要好的酒杯才能喝出味道。这是一瓶2000年的奇扬第—鲁
芬娜。对你来说可能太好了,反正喝什么酒对你都是一样。”李桥轻轻把酒倒进醒酒器中。
“你就不要卖弄那点喝烧菜红酒积累的知识啦,你喝过的上档次红酒都是在道尔顿家餐厅喝的吧。还是说说案子,这到底是绑架案还是谋杀案?罗南从谋杀现场跑了,他会是凶手吗?你那个金发小妖精也在凶杀现场,在防洞里她真会演戏,居然吓得死过去了,可在警察局录口供时头脑异常清晰,
给你抛的每个媚眼都恰到好处。”
“先从今天的事说起。原本我参加这个一日游旅行团,是因为怀疑玛丽安,想跟着玛丽安,看能找出什么破绽来。后来你给了我送赎金的活儿,像上次一样,我背着几十斤钞票游遍香港,没有人接受赎金。两次都一样,绑架者把我领到一个凶杀案现场,就悄然无声了。这说明什么?”李桥说。
“说明你是个灾星,走到哪儿,哪儿就出现凶杀案,还能说明什么?”乔老爷喝干杯中的酒说。
“说明绑架者并不想要赎金,绑架珍妮特不为赎金。”李桥说。
“不为赎金,那绑架人干什么?”
“我不知道,这是最诡谲的地方,绑架者也许会再次给我们发指示,让我们把赎金送到什么地方,然后再出现一具尸体,下一个尸体会是谁的呢?”
“你说有连环杀手,还会出谋杀案?”
“我不能确定。拿出你的小本子记下来,这个绑架案不是为了赎金,这一点是肯定的。这是第一点。”乔老爷真的拿出记事本,认真地把李桥的话写下来。抬头问:
“还有呢?”
“如果我的怀疑没错,玛丽安和这个案子一定有什么我们还不能确定的关联,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虽然她身上有那种独特的香水味儿,可艾丽丝不是她杀的。我是先闻到血腥味后她才进洞的,没有时间杀艾丽丝。进入73号洞后,灯突然灭了,她虽然走了相反的方向,但仍在我的附近,时间很短,只有十几秒钟,我也没有听见任何可疑的声音,最后现场也没有发现凶器。艾丽丝应该是在我们进入73号门以前被杀的,我进洞后没有听到任何挣扎声和叫声。这是第二点,记下来,很重要,玛丽安不是凶手。”
“谁是凶手呢?”
“问得好。凶杀案发生时,罗南在凶杀现场附近,凶案发生后逃走了,他的嫌疑最大,当时旅行团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凶杀案,而他却逃走了,表面看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凶手,但我的直觉认为不是他。”
“狗屁直觉,他为什么逃跑?”
“也可能不是因为凶杀案逃跑,也许大家刚从旅游巴士下来,他就悄悄脱队了。脱队就有嫌疑的话,那个泰国来的鸿真法师和法国传教士本格森在大澳渔村就脱队了,他们也可能提前赶到这儿等着,杀死艾丽丝后逃走,如果有动机的话。
“只有在偶发的冲动性凶杀案中,凶手精神有毛病,才会在公共场所杀人,不在乎大家会认为他就是凶手,毫无掩饰地逃走。罗南精神正常,是个非常聪明,头脑清醒的人。他要杀人,会经过周密计划,杀了人但让人抓不住把柄。今天在古董街,罗南追着我,想和我谈话,但总被别人打搅。他努力想告诉我,他和绑架案没关系。一个竭力要辩解自己和绑架案没有关系的人,但又同时公开用行动说明自己是杀人凶手,这显然不合乎逻辑。”
“你还没有回答我,他为什么逃跑?”
“是啊,为什么逃跑?我要知道就好了,他是为别的什么原因逃跑。记下来,罗南可能是为别的原因逃跑的,甚至也不是因为绑架案逃跑。”
“那谁是凶手?”
“我不知道,从现场发现的小块黑泥看,有另一个人,这个人是杀死艾丽丝的凶手,也可能是杀死温泽尔的人。这个人就是发短信给我的人,就是绑架珍妮特的人。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如果他是绑架珍妮特的人,为什么杀的都是不相干的人呢?”
“如果我对早先的钟楼谋杀案的判断正确,凶手应该是两个人,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去解开这个谜团。”李桥说。
“你下一步干什么?”
“我要花一点时间,重新思考这个案子,在太多杂乱的、互不相干的疑点之间,找出它们的联系,用线穿起来,找出线头那边的人。按照这两次送赎金的模式,看来不会出现有人来收取了赎金,然后释放珍妮特这样的过程,最可能的是凶手指引我们到另一个现场,看另一具尸体。”
“还会有尸体?没完了?你有什么证据。”
“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珍妮特还没有出现,她是个引子,是整个事件的引子。她没出现,故事不能结束。这不是偶然事件,整个故事都是精心策划的。你有没有发现,两次出现尸体,计划得丝丝入扣,非常严密。从第一封发到计算机上的绑架信,让道尔顿在午餐会上收到消息,时间拿捏得非常准确;第一次要赎金,先牵着我在维港两岸来回奔波,然后在黄昏的阳光下,让尖沙咀钟楼上挂的帽子,引导我去发现温泽尔的尸体。钟楼里的画也是精心布置的;第二次送赎金,同样,我像个提线木偶,被人牵着,提着一背包港币,和不同的人谈话,打探消息,直到第三个景点,那个看不见的凶手,才指示我到一个防空洞里去发现尸体。珍妮特不出现,我们永远会去找珍妮特,凶手就会和我们玩下去。”
“你说的这个凶手和罗南就很相像,因为你刚说过罗南非常聪明,头脑清醒。要杀人,会经过周密计划,杀了人但让人抓不住把炳。我认为罗南就是这个凶手。”乔老爷固执地说。
“我们当然要捉拿罗南,但按照钟楼谋杀案的模式,假定现场有两个人,另一个是谁?”
“我不知道。我们怎么办?”
“我们要在珍妮特活着的时候,找到她。要在凶手下一次发短信前,弄清楚凶手要杀的第三个人是谁。”
“废话,说具体点。”
“先去做那些最容易做的事,让最难做的事暴露出来。”
“还是废话,什么是最容易做的,一个人被绑架,两个人被谋杀,我们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哪有什么容易做的事。”
“比如,到发现艾丽丝尸体的洞里再勘探一遍,看那儿到底有多少出口;不管罗南是不是凶手,要把他的两处住家再搜查一遍,看有什么线索。找他的亲朋好友,同事部下,问问他的过去,找出他逃走的原因和这个案子的关系;另外,温泽尔和艾丽丝都是外国人,要了解他们所有的档案和数据,找出他们的共同点和在本案出现的原因。查找这些数据,警察有绝对的方便条件;用同样的方法重新调查所有和本案有关系的人。还有,不知道警察局有没有这方面的专家,叫criminalprofiling,用中文说就是犯罪人特征描述,如果有,找他们谈谈,请他们帮助分析一下。”李桥站起来,喝干最后一滴酒。
“别走,还有件事忘了问你,DDC的白兰为什么到得那么及时,比专门通知还来得快。”
“很简单,她一直在跟着我们。”
“为什么,她闻到什么了?”
“我不知道,正要去问。”
“去哪儿问?”
“我约她喝一杯,不过你不要跟过来。”李桥指了指远处刚刚在一个小圆桌边落座的白兰。
“不管对什么样的女人,你总是有办法。”
3
李桥坐在白兰对面,招手叫服务生过来。笑着对白兰说:
“让我猜猜,你喜欢喝什么。”李桥故作思索状,白兰微笑不语。
“红酒。像你这样既美丽又有品位的女人,周旋在香港的有钱人和高官之间,对红酒的理解一定有独到之处。”
“真有你的,我真喜欢红酒。”
“要一瓶什么酒呢,好了,就要一瓶普依勒出产的MoutonBaronnePhilippe,对我的收入来说,这酒贵了一些,但考虑到白兰小姐对普依勒出产的酒的喜好……”
“我的喜好?为什么断定我喜欢普依勒的酒,难道这也是你推理出来的?啊,讨厌,那晚在李明汤教授家刚开了一瓶MoutonBaronnePhilippe,你们就来了,李明汤不想让你们见到我,让我待在楼上,没想到你看见了酒瓶和酒杯,就推断还有一位客人。你们离开后躲在大门外的黑暗处,直到我开车出来,对吗?”
“这是你自己说的。孤男寡女,躲在楼上的美女主播和单身议员间有什么秘密?”李桥端起空酒杯,微笑着和白兰的杯子碰了一下。
“为什么说得这么直白,我和李明汤是普通朋友,经常从他这儿打听一点消息。”
“在卧室里也是普通朋友吗?”
“你真保守得可爱,现在是21世纪了,两个相熟的异性朋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如果需要,在床上给彼此一些快乐,不是很正常吗?”
“看来你真是李明汤的情人。”
“这对破案很重要吗?只是玩玩,如果你愿意,我很喜欢去一次你的卧室,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今天礼顿山旅游点发生的凶杀案,你几乎立刻就出现在现场,是不是又有什么人给你透露了消息?”李桥说。
“别开玩笑,你知道的,我一直开车跟着你们,是正好碰上的。当时那个叫米兰达的探员出来封锁现场,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简单说了一下,有什么新消息?”
“没有,我对礼顿山的案子不感兴趣。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关于绑架案的消息来源?”
“我暂且把消息来源放开不说,但由这件事我调查出一个结论,一个你一定感兴趣的结论。”
“那就说出来,不要故弄玄虚。”
“珍妮特是道尔顿绑架的。”
“绑架自己的老婆?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直接证据,我推理出来的。”
“你来就是告诉我,你也开始当侦探了,而且得出结论,我的老板绑架了自己的老婆。唉,小姐,你的结论会把我刚得到的工作搞掉的。”
“我以为你是个正直的人。”
“说说你的看法。”
“珍妮特被绑架谁会得到最大好处?”
“那要看最后谁代替珍妮特,这还要确保珍妮特不再回来了。”
“不对,珍妮特被绑架,得到最大利益的是道尔顿。”
“他丢了老婆,公司的股票又一落千丈,怎么会得益呢?”
“我们不妨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问题。现在是金融海啸时期,一个一个金融泡沫不断被戳破,几乎所有在香港上市的公司股票都在不断跌落,唯独道尔顿公司的股票一枝独秀,坚挺不降,为什么?据我长期调查,道尔顿公司虽然庞大,但最赚钱的是罗南为总裁、珍妮特为副总裁的下属投资公司。该公司主要有两个赚钱方法:一是帮助别的公司上市。他们运用所掌握的巨大资金,把大量即将上市公司的股份以低于市场行情的价格预先买进,再利用巨额资金造市抬高股价,然后把所持有的股票抛出,眨眼间赚取巨额利润。如果哪家客户不配合,他们也会利用市场力量,运作资本,把这家公司打倒到永世不得翻身。但金融海啸来了,全世界的金融市场长期疲软,造市不起作用,道尔顿公司控制的十几家上市公司都像霜打的茄子,抬不起头来。
“该公司另一个赚钱的生意就是发行号称白金债券的8888债券。8888债券像投资神话一样,稳定的利息达百分之二十以上,在流通市场的回报经常接近一倍以上。神话就是假的,就是不可能的事。金融海啸以来,揭发出太多华尔街骗子,以古老的庞氏骗局骗取投资者的钱。我怀疑这8888债券就是用后来投资者的钱还先前投资者的利息,骗取大量资金,他们根本没有为投资者投资。这些投资者主要是香港的中产阶级。
“金融海啸来了,中产阶级们觉得把现金放在手里要保险得多,纷纷要求把白金债券兑现。麻烦来了,道尔顿付不出钱,骗局有被揭穿的危险。于是道尔顿想出一个妙招,先大量转走资金,然后让整个集团公司在金融海啸中破产。破产的责任是金融海啸,就没有人可以追究道尔顿公司了。但道尔顿公司的股票不落反升,它成了香港股民的唯一希望,虽然任何微小的利空消息都可能引起动荡,但没有人胆敢出来戳破这个最大的泡沫。于是道尔顿在最大限度调走资金后,亲自来戳破这个泡沫,准备全身而退。”
“这如果是真的,太可怕了。”
“他先解雇了金融公司总裁罗南,一个星期后,绑架了副总裁,他的太太珍妮特。”
“都是推测,你有什么证据?”
“因为警方封锁了绑架案的消息,市场没有反应,道尔顿偷偷透过管道把消息告诉传媒,诱发港股大跌。依现在的跌速,道尔顿公司在一个月内会
倒闭。”
“他把消息透漏给谁?”
“我猜道尔顿知道李明汤和我关系密切,就打电话给教授诉苦,告诉他珍妮特被绑架了。当时我正好在李明汤身边,得到独家消息。”
“可怕的猜想。”
“道尔顿不光绑架了自己的太太,还绑架了香港。之前就有消息传播,道尔顿公司通过所控制的上市公司,抛售道尔顿公司的股票,还调动大量资金到东南亚市场,他儿子突然回香港,可能与此事有关。请帮我调查,承担起一个有良心香港市民的责任。”
“我不确定,让我想想,不过你暂时不要发表你的猜想,等把绑架案调查清楚,我会给你一个完整的答复,一个独家的轰动香港的大新闻。”
李桥回到房间,一条大浴巾搭在椅背上,玛丽安已经离开了,睡过的枕头上放着一张酒店专用的便笺,上边用工整的英文写着:谢谢你的温暖,今天不要找我,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