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桥回到房间已经很晚了,打开计算机,还是没有娥的消息。
他从冰箱里找出一瓶威士忌,往玻璃杯斟了少半杯,又加了几块冰,摇晃着杯子,冰在酒杯里吱吱作响,淡淡的香味飘起来了。李桥刚把酒杯端到唇边,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乔老爷先推门伸进脑袋,然后整个身子挤了进来。李桥没说话,把手中的酒递给他,又给自己调了一杯,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你在想什么?”乔老爷问。
“今天下午有人想杀死我,这一次肯定和绑架案有关系。”
“杀你,为什么,你值吗?”
“不知道。但肯定和绑架案有关系,因为事情发生在这家酒店,这家酒店是绑架案第一现场。”
“怎么回事儿,你不是好好的连块皮都没掉吗?”
“下午三点左右,我站在楼下街角和卖面包的女孩聊天,有人从楼顶推下一个十几斤重的大花盆,想砸死我。幸亏卖面包的女孩提醒我,我才逃得性命。”
“这就是勾女的下场。花盆是不是风刮下来的?”
“今天没有风,除了刮台风,普通的风搬不动那个花盆。再说花盆也不会自己从地板跳到围栏上。”
“可能因为你没有完成送赎金的工作,绑匪想杀了你,换一个更能干的。”
“今天的事让我有了一个新的怀疑对象,但我还没有想清楚。”
“谁?”
“你记得绑架案刚发生时,我在珍妮特的卧室找到几根黄头发让你化验,因为珍妮特的头发是黑色的。”
“是啊,那是假发。如今的女人谁没有几顶假发,假发是伟大的发明,现在连秃头男人都少多了。”
“那天我在珍妮特的卧室里还看到一瓶香水,艾琳告诉我那种香水叫梦,是一种非常贵的天价香水,很少有人用得起。艾琳喷了一点让我闻闻,据说这种香水的香味保留时间很长,香味很独特。”
“那又怎样,我们弄几条警犬,让它们闻着这香味去找,说不定很快就找到珍妮特了。”
“除了那天,后来我又闻到几次这种独特的香味。”
“你倒长了个好鼻子,专门闻女孩子的味道。你在哪儿闻到的,说来听听。”
“一次是在温泽尔被谋杀的钟楼里,我当时就告诉你,这个谋杀案牵涉一个女人,记得吗?另一次是今天推下花盆的楼顶桌子边,我没有被花盆砸死,立刻乘电梯上楼,楼顶一个人也没有,但那香水味还没有散去。后来我又闻到两次这种香水味,在一个住在酒店行政楼层的意大利女画家身上闻到的,今天晚上就是陪她在顶楼餐厅里喝酒。”
“她长得漂亮吧?你老兄每月拿道尔顿公司十万大洋,不好好办案,又勾上了意大利女子。”
“我怀疑就是她把花盆推下去的。当时我急匆匆从楼下赶到楼顶,闻到那香水味感到非常疑惑,正努力回忆在哪儿闻过这独特的香味,这时她提着画夹子上来了,她身上就散发着这种香水味。我和她聊了一会儿,约她晚上一起上酒吧喝酒。晚上她虽然换了衣服,但那迷人的香味仍在。”
“那又怎样,我也不能因为你的新朋友喷了这种香水,就说她是绑架犯。”
“我忘了告诉你,她名字叫玛丽安,长相和珍妮特有几分相像,米兰达告诉我,有一天晚上她在街对面监视这家酒店,隔着街,错把这个意大利女人认作珍妮特了,她以为案子破了,追到跟前才发现认错人了。”
“你是什么意思,怀疑珍妮特化装成外国人,住在这家酒店和我们藏猫猫,为什么?”
“我不知道,今天晚上一块喝酒的还有杨媚小姐和道尔顿的儿子马克,他们对玛丽安的相貌倒没有半点反应,他们和珍妮特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除非他们三个人都是优秀的演员,因为他们谁都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表情。”
“你真的怀疑她,那你要怎样,去抻抻她的头发,看看是不是戴了假发套?还是引诱她,和她共浴,搓搓她的白皮肤,看下边是否藏着黄皮肤?我知道你巴不得这样做呢,没关系,反正你不是警察,有不受处分的特权。”
“我偷偷从她身上摘了一根头发,你拿去和在珍妮特卧室里找到的头发对比一下。”
“真有你的,你对她真有兴趣,下一步准备干什么?”
“明天陪她逛香港。”
“逛香港,又是什么新花样?”
“明天酒店提供一辆巴士,组织住行政楼层的房客香港一日游,我准备放松放松,陪她玩一天,见机行事。其余的事有你乔老爷,天不会塌下来。”
“这可是你主动提出要上这辆旅游巴士的,我丝毫没有强迫你,对吧,李桥。”
“怎么了,这辆巴士有什么问题?”
“绑架者又发来短讯,要求你明天带着赎金,坐这辆旅游巴士,像上次那样,随时告诉你交钱的地方。”
“天哪,绑匪可能就在这辆巴士上。”
2
辗转反侧一夜,直到黎明,李桥才睡着。第二天早上八点半爬起来,洗漱完毕,把照相机挂在脖子上,提着那个装钱的背包赶下楼。准备用过早餐直接上一日游的巴士。正在这时,那个叫艾丽丝的英国老小姐摇摇晃晃从
外边走进大堂。李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有点发疼的头,自言自语地说:“英国女人,早晨就醉了。”
艾丽丝大幅度摆动着身体走到电梯前,李桥殷勤地赶上前说:“夫人,你好像有点不舒服,我陪你上楼好吗?”“再次提醒,是,是小姐,不麻烦你,我很好。”艾丽丝小姐用嘶哑的
嗓音说。
“你好像需要一杯浓茶或咖啡什么的,我帮你弄,有时候我也有这种需要,不过那通常在晚上,你有在早晨喝酒的习惯?”李桥不顾艾丽丝小姐的反对,把艾丽丝小姐扶进电梯。
“英国人从来不在早晨喝酒。我昨天晚上稍微多喝了几杯,我刚散步回来。”“你是愿意躺在床上还是坐在沙发上。”把艾丽丝扶进房间,李桥问。“沙发上好些。我需要……”艾丽丝喃喃地说。“当然了,茶或者咖啡。会有的,你坐舒服些,我完全知道你需要什么。
坐好,我就来。”李桥转身出去,回来时带了一大壶开水。他把一袋茶和一袋咖啡泡在一起,热腾腾地端上来。“试试这种喝法,把茶和咖啡泡在一起,我们叫鸳鸯茶,有强烈的醒脑
作用。喝下去,半小时后就可以去吃早餐了。”艾丽丝呷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说:“很苦。”“苦口良药。如果你有什么苏打片止痛片之类的东西,效果会更好些。”
李桥说。“你帮我打开墙边衣柜的抽屉,里边有一些。”艾丽丝说。
艾丽丝服了苏打片后舒服多了,李桥说:“那我就告退了,小姐。时间紧迫,吃过早餐后,我要参加香港一日游呢。”“等等,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艾丽丝端着茶杯说。“什么也不用,你休息好了,晚上如果有空闲,我陪你在顶楼餐厅喝一
杯。”李桥走到门边。“撒谎,别想骗我。你肯定是一个侦探之类的人,我观察你两天了。你
总是试图接近什么人,刺探什么事,要不就静静地听别人说话,别想瞒过我这个老教师的眼睛。你找什么,找谁?”艾丽丝厉声说。“如果你非要知道,我怎么能不告诉你呢。我是在找一个人,一个我没有见过的人。”李桥把珍妮特的照片给艾丽丝看,然后讲了自己的故事。“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既然这个人星期一曾在酒店出现过,是不
是那些参加国际水稻研讨会议的人把她带走了呢?”艾丽丝说。“国际水稻研讨会,水稻研讨会和绑架案会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这些人都是可疑的人。”“你看到什么了,看到枪或者毒品?”“没有,他们包了顶楼餐厅开会,门口站的不是酒保,是凶恶的保镖。”“可他们都走了,到世界各地去了,他们是谁,去哪儿了?”李桥说。“这很容易查清。在香港开水稻国际研讨会,是因为香港是大米集散地。
香港是东道主,你到香港贸发局查,肯定会有名单地址。”艾丽丝说。“谢谢你的指教,我这就去查查看。”李桥正要退出门,艾丽丝又说:“顺便告诉你,我和这个案子没有半点牵连,我服务的中学是英国最古
老的教会中学,你随时可以查清,在大堂保险柜里存着我的各种证件。”艾丽丝骄傲地说。“再次谢谢你的指教,我从来没有怀疑你。”李桥退出艾丽丝的房间。
3
李桥匆忙吃过早餐,冲出大堂门。一辆豪华中巴停在酒店门口,行政楼层的大部分房客已经坐进车里,只有杨媚和马克站在酒店门前等他们自己的车。“早晨好,李桥。真的要参加这种一日游?可惜今天公司里有很多杂事,不能陪你玩,希望晚上能再和你喝杯酒。”马克说。“非常感谢你的邀请,我一定去。你有时间可再去尝尝街角小摊上的辣味儿面包,味道好极了。卖面包的小姐长得真是清丽绝俗呢。”李桥说。
“李桥先生,你怂恿他勾搭那姑娘,和我作对。”杨媚跺了跺脚,噘着嘴用一双粉拳作态捶李桥的胸脯。
“你误会了小姐,那姑娘对马克一见钟情,我是让马克带着你去见那姑娘,表示他已心有所属。你瞧,我多体贴。”李桥说。
“我很快要回越南了。”马克说。
“为什么这么仓促,不陪你老爸度过这段艰难时光了。”李桥说。
“我没有那么孝顺,我回来只是想见杨媚。当年珍妮特出现时,我还是个大孩子,父亲有绝对优势,我竞争失败。我不能让同样的事重演,杨媚小姐实在是个漂亮、性感的好姑娘,她逼得我不得不考虑放弃单身汉的生活。”马克说。
“看来要结婚了,可怜的卖面包女孩子要伤心了。”李桥笑着说。
“你放心,再长大一点,她会嫁人。真是个漂亮、纯真的姑娘,可惜我的社会圈子不会接受她,只好忍痛割爱。她可能真的让我动了那种纯洁高尚古老的真情,我还用我刚刚学了两年的越南语为她写了一首诗,据杨媚说写得还不错,先生认为如果合适,请在方便的时候交给她,我就不再见她了。谢谢。”马克交给李桥一张纸,李桥装进衣袋里。
“你的打草惊蛇行动怎么样了?”杨媚问。
“蛇开始行动了,你们不是要走了吗?”李桥开玩笑说,杨媚对李桥撇撇嘴,挎着马克的胳膊进了一辆黑色BMW轿车,慢慢驶去。
“什么是打草惊蛇行动,你这么开心?”李桥扭过头来,白兰穿一件镶蓝边白色短袖无领长裙,正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后。
“白兰小姐,这么早就来追踪有钱人,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呀,香港最有钱的继承人刚刚坐车离开。”李桥说。
“你挖苦我,我是来看你的,诚心诚意请你吃早茶,顺便……”
“真不巧,我已经吃过早点了,你还是说顺便吧,你的重点永远在顺便里。”
“你知道吗,道尔顿公司暗中在抛售公司股票和债券?”
“那又怎样,你的注意焦点又转回债券了,不关心绑架案了?”
“你完全不明白,我们需要谈谈,我会告诉你许多股市黑幕。如果可能,请帮我联络罗南先生,听说你们是邻居。”
“我很愿意和你聊天,但今天真的很忙,看到这辆巴士了吗?我答应陪里边那位金发小姐逛香港。”
“这不是重色轻友吗?”
“没办法,小姐,我已经答应人家了。我会和你联络,不过到时候你必须告诉我那个消息来源。”
李桥对白兰挥挥手,上了巴士。
4
玛丽安坐在靠中段的座位上,身边的空位上随意放着一个小画夹子。她用一根白色的丝带扎着前额,一头金发披在两颊,穿一件垫肩短袖黑色针织衬衣,胸以下急速收起腰身,使高耸的胸部和纤细的腰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出实足的艺术家气质。此时她一个人坐在那儿孤独地望着窗外。
“玛丽安,对不起,我睡过头了,差一点误了车。你真美,你不是艺术家,简直就是艺术品。”李桥说着把钱袋塞进座位下。
“中国男人都这么会讨女人欢心吗,我要是嫁人一定嫁给华人。”玛丽安把画夹子拿起来放在行李架上,让李桥坐下来。
“我远不是最出色的,最出色的是上海男人,干所有的家务,赚来的钱都上交太太,从不说多余的废话,永远忠心耿耿。你嫁给上海男人吧。”
“留着你的上海男人。如果是男人,我喜欢爱说废话的男人。”
“听这话音,你也喜欢女人。”
“怎么了,你不是澳大利亚来的吗?一年一度的悉尼同性恋狂欢节对你没产生任何影响?生命是有限的,只要快乐,喜欢男人和喜欢女人有那么大区别吗?”玛丽安说。
“随你,性取向是个人的事,虽然男人对我没有吸引力,但我不认为同性恋是罪恶,即使在上帝面前,同性恋总比发动战争,屠杀无辜百姓的罪恶轻得多。”李桥说。
“你错了,在天主教的上帝眼里,他们是一样的。”紧挨在他们前一排坐的鸿真法师扭过头说。
李桥前边的两位男士。一位是个四十多岁的黄皮肤僧人,是本格森一路跟踪的那个泰国人鸿真法师。光头,戴着白边眼镜,穿件灰色僧袍,是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镜片后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坐在法师身边的是五十多岁本格森先生,穿黑上装,戴着教士白领,他装成教士还真有那么一点派头。他们俩都不是英语国家的人,分属不同宗教,都冒充神职人员,但一上车就用英语起劲地争论彼此宗教的宽容性。
“法师,你有不同看法?”李桥问。
“我们正在争论佛教和天主教哪个更宽容些。”
“先生,你应该承认,天主教教义是以宽容精神为基础,现代西方民主制度就是建立在这种宽容精神之上的。”本格森说。
“民主制度是建立在宽容基础之上,但这和天主教有什么关系?稍有点常识的人都会告诉你,九次十字军东征是怎样去巢灭异教徒的,延续两百年的烧杀掳掠充分表现了你的宽容精神。
“本格森先生,我以为只有佛教才是最宽容的宗教,佛教允许别的宗教在自己的土地上传教,佛教从不对异教发动战争,佛教也没有传教士,佛教是一种自由自在的宗教,所谓‘得大自在’。”坐在前边的两个不同宗教的假神职人员继续争论,李桥在后边上静静地听着。
“你说得有道理,也许两个宗教都是以宽容为教义基本准则的宗教。”本格森宽容地说。
“甚至在《圣经》里,天主教绞杀异教徒的故事比比皆是。”鸿真法师不依不饶地说。
“试举一二。”本格森心不在焉地说。
“比如刚才这位先生说的同性恋问题,上帝因为索多玛和蛾摩拉城的人同性**,就是搞同性恋,于是不分男女老幼,杀死所有的百姓,毁掉这两座城,那也算宽容吗?即使是异教徒,儿童是没有信仰的,为什么也遭杀戮?”鸿真法师逼问道。
“什么索多玛和蛾摩拉城,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本格森说。
“我的传教士先生,这是《圣经·创世记》里的故事啊。”鸿真法师说。
李桥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去观察别的人。坐在李桥身后靠走道的是肤色微黑的英俊男士,三十多岁,住906房间,是哈佛大学的华人经济学教授柳基德先生。教授后边靠窗的是那位阿拉伯某部落的公主阿黛尔,虽然已经移民法国,但大热的天,仍然穿一件黑色的阿拉伯长袍,浓密的弯眉下黑黑的眼睛,闪烁着疑惑和对外部世界不信任的表情。她20~30岁之间,黑色的头巾遮着她浓密的头发和大部分脸,她会对香港富豪的钱袋发生兴趣吗?公主身边是一位高个子白人妇女,三十多岁,脸色苍白,好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她是来自丹麦的日本问题专家奥德丽,正指着窗外对公主说什么。她对什么感兴趣呢?
车要启动的那一刻,罗南慢慢走上车来,肩上从左往右,挎着一个时髦的黑色男用长带挎包,他对大家笑笑,走向车的尾部,独自坐在最后边的座位上。
“他也来了,他在香港住了很多年,应该不会对一日游感兴趣,难道真对这袋钱感兴趣吗?这么聪明的人,不知计划如何带着这袋钱成功脱身?”李桥想。
还有更让李桥吃惊的,艾丽丝在中巴开动后走出大堂,很威严地挥了挥手,中巴戛然而止,停下来等她上车,她似乎脚步非常稳健,走到罗南前边的座位上坐下来,路过李桥时她低声说了三个字:
“鸳鸯茶。”
像变戏法一样,六十多岁的艾丽丝,突然醉意全消,打扮得干净利索,头发一丝不苟高高盘起,虽然出去旅游,却穿件黑色的纱裙,长度刚过膝盖,丝袜外穿的短靴高跟挺拔。双手戴着长到肘间的黑手套,上身穿件白底碎蓝花绸衬衣。李桥猜不出她是哪路神灵,对椅子下的钱袋有没有兴趣。
5
坐在司机座边的导游小姐给大家介绍了每一个乘客和旅游景点后,中巴就出发了。导游介绍,这次一日游是香港怀旧游。三个景点都是介绍香港民俗和历史的,分别是古老的大澳疍家水上渔村,香港最早的街道荷李活地区,香港“二战”时期对日作战的遗迹礼顿山防空洞。
李桥认为,两姐妹酒店的客人里肯定有人应该为花盆事件负责,这个人很可能就住在行政楼层。为花盆事件负责的人应该和绑架案有直接关系,这个人就坐在这辆豪华中巴里,会是谁呢?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坐在身边的漂亮女人,还是坐在最后边的罗南先生,李桥不能肯定。
“带这么沉重的背包干什么?又不是去野餐。”玛丽安问。
“秘密,小姐。现在告诉你就不好玩了,和你这样漂亮的艺术家交朋友,不能不受熏陶,我在追求一种戏剧效果,等着看吧,一定让你目瞪口呆。”
李桥侧转身,把车厢里的同伴又一一扫视了一遍,法师和教士仍在争论着,日本问题专家奥德丽喋喋不休地对阿拉伯公主说着什么,柳基德教授深情地望着公主一言不发。而罗南附在艾丽丝的耳朵上说什么话,艾丽丝的表情非常奇怪,是惊奇还是惊恐,很难界定。
“李桥,你不是陪我玩儿吗,又想认识谁了?两只眼睛乱转,是有心事,还是在想你的案子?”玛丽安抱怨道。
“哪里,我正想着怎样用英语给你介绍大澳疍家渔村。在车上不谈案子,那会让大家以为我是警察,多煞风景。”李桥说。
“渔村有什么看头,全世界到处都有渔村,渔村越来越现代化,鱼却越来越少了。”玛丽安说。
“对我来说,大澳渔村真没什么意思,可你是个画家,大澳对你就太难得了。大澳的渔民叫作疍家,是一千年前从内地移民来的,民国以前他们被当作贱民,不准上岸居住,只能住在船上,也不准和岸上的人通婚,所以形成独特的风俗。现在虽然平等了,可以随意迁徙,但他们仍旧住在船上或建在水面上的木制棚屋里,自成村落。据说大澳渔村像威尼斯一样,镇子内水道交错,渔艇穿梭,渔民衣着也有自己的特点。你一定不喜欢香港的颜色,到处是水泥,颜色永远是冰冷的灰色。大澳就不一样了,颜色每分钟都在变化,你一定喜欢。”李桥说。
“真的?到了大澳我会自己判断。你和女孩子在一起,都谈这么严肃的话题?和男人在一起,我喜欢谈点男人和女人的事。”“你身上真香,弄得我神魂颠倒,心猿意马,胡思乱想。对不起,我努
力镇定,才想出这么无聊的话题。这是什么香水?”李桥抱歉道。“这香水叫‘梦’。看来它真的起到香水的作用了。”玛丽安说。“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发明香水?”李桥说。“因为有了女人。有了女人就有了香水,女孩儿用了香水才变成女人,
香水是女人原始本能的延伸。”玛丽安说。“许多男人也用香水,不知道女孩子对男人香水味是什么感觉?”李桥问。“不知道,我比较喜欢女人身上的香水味。”玛丽安说。“告诉我,在哪儿可以买到‘梦’。”李桥问。“不知道,我的香水是别人送的。你要买来送给谁?”“我想送给酒店街角卖面包的女孩子。”“我以为送给我呢。”“我要谢谢她昨天救了我一命,让她喷点香水,快快变成女人。你已经
喷了太多香水,早已变成最漂亮的女人了。”
6
大澳到了。从高楼林立的香港来到安静的大澳渔村,好像进入另一个世界。这里三面环山,只有西方对着伶仃洋。一条河弯弯曲曲,沿着海岸向内陆伸展,疍家渔民沿着河道两岸建起高脚棚屋。这些棚屋从地面向河面伸出去,在水上悬空,水中栽有木桩,支撑着上面的房屋。上百年的木屋沿着河道形成一个巨大的群落,蔚为壮观。村民来往靠古老的吊桥,或驾着小艇穿梭其间。
导游把大家安排在码头边的茶座上休息,告诉大家,想到村中参观,可自行租坐码头上的小艇,只要付船娘十几块港币就可以乐在其中了。如果不想进村闻鱼腥味,可在镇中漫步观光,镇子里古庙林立,什么关帝庙、杨侯庙、洪圣庙、天后庙不胜枚举。一小时后在这个茶座会齐。
“听说你是越南问题专家?”李桥正在给玛丽安拍照,那个英国老小姐艾丽丝走过来说。
“哪里哪里,我只是写过几篇关于越南的文章,不是什么专家。”李桥谦虚地说。
“可以帮我拍个照吗?”艾丽丝说。
“愿意效劳。”李桥接过艾丽丝的照相机,把自己的照相机放在塑料椅子上那个装着赎金的背包边。
“你是从澳洲来的?”艾丽丝问道。
“对,夫人。很高兴在旅游车上见到你,你感觉怎样?”
“我很好啊。我是小姐,艾丽丝小姐,中学教师,英国人。怎么样,你们那边情况好些了吗?”艾丽丝小姐严肃得像个刚从西敏寺议会大厦走出来的政治家。
“对不起,小姐。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经济?政治?还是天气?在澳洲,朋友们初次见面,通常喜欢谈天气、橄榄球赛什么的。”李桥说。
“我是指澳洲发生的种族辩论。”艾丽丝小姐说。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早已经平息下去了,翰辛女士大选落选后就消失了,再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现在大家关心的是金融海啸,钱是最重要的。”李桥拍拍椅子上的背包说。
“澳洲的亚洲移民太多了,先生。”艾丽丝小姐认真地说。
“也许是的,小姐,但那是我们澳洲人的事,和英国没什么关系。”李
桥客气地说。“澳洲是英女王的土地。”艾丽丝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7
“教士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了,趁着在这儿喝茶的工夫,咱们两个正好把没有弄清的问题弄清楚,谁被说服了,谁就改信对方的宗教。”鸿真法师说。
“不必,天主教讲平等,绝不勉强异教徒归顺天主教。”本格森说。
“天主教讲平等?真奇怪你对天主教知道的竟这样少。你们的上帝允许异教徒进你们的天堂吗?天主教和犹太教有极深的渊源,连《圣经》和上帝都和犹太人共有,但天主教杀犹太人杀得还少吗?只有佛教才是真正讲平等的。在佛教里,不光人人平等,连众生都是平等的。佛说,无论飞禽走兽,花草虫鱼,各色人种都有佛性,都可成佛,这才是平等。”鸿真法师好像专门和本格森找碴。
“我辩不过你,咱们还是参观古庙吧,咱们搭个伴儿。”本格森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乘我的独木舟,我参观渔村去了。”鸿真法师坐上一艘小艇,慢慢驶进渔村。
8
罗南远远地坐在茶座的一个角落,端着一杯冰咖啡慢慢地呷着。李桥朝那个方向瞟了几眼,但罗南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他挎着他的包,独自朝关帝庙走去。
李桥在茶棚里等着四处拍照的玛丽安,忽然看见一个戴着宽檐蓝边麻布遮阳帽的女游客背影有点熟悉,那女子虽然戴了顶遮阳帽背对着李桥,但那件镶蓝边的白裙子让李桥想起一个人,他慢慢走过去。
“真巧,白兰小姐怎么也到大澳了,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儿看海,多寂寞。”
“不好意思,还是让你认出来了。我开车,比你们早到,偷偷看着你和金发美女勾肩搭背,在旁边忍受嫉妒和怯懦的折磨。”
“别扯啦,你这样的美女主持身后不知道有多少有钱人追求呢,到底找我有什么事,竟然追到这儿来了。”
“我要和你谈谈,非常重要。”
“什么事,对你重要还是对我重要?如果是绑架案的事,为什么不找警方呢?”
“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楚,就算帮一个女同行吧,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作朋友呢。”
“我现在没空,晚上到两姐妹酒店的顶楼餐厅见面吧,对了,你不是要找罗南先生吗?他刚刚一个人往关帝庙方向去了。”
9
李桥和玛丽安也租了一艘小艇,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驶进渔村。给李桥划船的是一个红衣姑娘,赤着脚,戴一顶斗笠,斜坐船头,脸红红的,极美。那姑娘一直不说话,懒懒的样子,沿着河道不停地划。李桥拿着照相机拍了好多,玛丽安打开画夹子画了好几张速写。红衣船娘、吊脚木屋、挂在屋檐下的干鱼、木屋间的吊桥,寥寥数笔,玛丽安都勾勒在纸上。约莫半小时,小艇载着李桥和玛丽安在村中绕了一周,又回到码头。李桥再三谢了,又给了几十元小费。
“只因爹娘是渔民,虽然漂亮,也只好一辈子当个船娘了。”李桥心里叹道。所有的人都到了,只是少了鸿真法师,本格森急得来回乱转。“法师呢,法师呢?”他问那个导游,但导游也不知道。又等了半个小时,村里的一个小童说,法师坐出租车,一小时前就回香港了。“那小子,那小子,装模作样,和我谈什么宗教,xx的假和尚,他逃了。”
本格森走到李桥身边,恶狠狠地骂道。
本格森决定脱离一日游的巴士,也乘租车回香港,其余的人都上了巴士,罗南坐在了司机后的座位上。
10
巴士从皇后大道经坑口街拐上荷李活道。
荷李活道见证过香港的变迁,是香港开埠以来第一条大街,早在1844年就建成了。当年路两边多种冬青树,冬青树英文名hollywood,故而这条路取名荷李活,比美国影城荷李活还要早命名四十年呢。
上了荷李活道,第一个要紧去处是摩罗街。当年香港开埠,这儿是印度籍警察宿舍所在地,摩罗是香港人对印度人的俗称,故而称这条街叫摩罗街。后来警察宿舍搬迁,印度人搬走,这条街上多是古董店,所以这条街也叫古董街。这条街是外国游客最喜欢的地方之一,所以大家在摩罗街下车,约定在摩罗街淘宝后,顺便逛文武庙,然后沿着荷李活道步行往下,经石板街,拐到摆花街,在摆花街聚齐上巴士。
几乎每一间店铺玛丽安都感兴趣,李桥陪着玛丽安,买了许多便宜的小玩意儿。罗南不远不近跟在他们后边,看到玛丽安在一个玉石摊上认真地翻动那些石头,就走过来和李桥说话。
“李桥先生,你又对谁发生了兴趣,怎么来参加这个一日游?”罗南说。
“你不是也来了吗?”李桥反问道。
“你还在负责查那个绑架案?”罗南问道。
“我只是帮帮警察,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业余性质的。你有什么线索提供?”李桥笑着说。
“我不知道怎样解释,我和这个案子完全没有关系。21世纪了,弄钱完全不需要做绑架这种野蛮的行为,绑架这个词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警察怎么会怀疑我做这种笨事。”罗南说。
“你跟了我好半天了,想对我说什么吧,晚上在顶楼餐厅一起喝一杯怎么样?”玛丽安拿着几个玉环笑眯眯地走过来了,罗南赶紧走开,转身走到另一个古董摊前。
11
李桥和玛丽安走进一家古董店,发现阿拉伯公主正捧着一卷画和店主
讨价还价,柳基德教授和奥德丽站在旁边。李桥上前看了看说:“啊,是一幅浮世绘,奥德丽小姐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只是日本问题专家,什么是浮世绘,我完全不懂。”奥德丽说。“那你对江户时代一定熟悉,浮世绘是一种彩色印刷的木版画,手绘的
也有,在幕府时代非常流行。这一张像是幕府时代晚期的美人绘,当然是复制品了。”听说是复制品,阿拉伯公主也不讲价钱了,放下画走出店门。李桥扶着穿高跟鞋的玛丽安,柳基德教授扶着阿黛尔公主,大家相跟
着走下陡斜的石板街。“该死,香港政府为什么不肯好好修一下这条街呢?”奥德丽女士骂道。“又外行了吧。这条街建于1858年,官名钵甸乍街,是以香港第一任
总督的名字命名的,这条街的每一块石板都是文物,是不能随便动的。”“奥德丽既不知道什么是浮世绘,也不知道江户时代,看来是个冒牌的日本问题专家。她对我背上的赎金是否感兴趣?”李桥想。李桥注意到奥德丽眼睛一直盯着阿黛尔公主。“难道她是个同性恋,看上阿拉伯公主了?”李桥实在不明白。李桥正
在纳闷,奥德丽走过来悄悄地说:“先生,你很有学问,好像看出来什么了。”“对不起,我只是发现你完全不懂日本,根本不是什么日本问题专家。
浮世绘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事,你都不知道。”
“我只是随便捡了个专家的帽子给自己戴上,真笨,我为什么不说自己
是丹麦问题专家呢?”“你要干什么,看上阿拉伯公主了?”“别说出来,求你。我想和她做一笔生意。”“你对她的油井感兴趣?”“真土,不是只有油井才值钱。你好像也不是什么真的越南问题专家,
你对什么感兴趣?”“你错了,我是正牌的越南问题专家,是道尔顿公司花大价钱请来的。”“我看你像个私家侦探,在酒店附近四下探听,你在找什么,找东西我
可是专家,你帮助我,我也帮助你,你们中国人主张互相帮助。”
李桥想了想,拿出珍妮特那张拿着镶满珠宝的手袋的照片给奥德丽看。“你是找手袋还是找人。”“都要。”“好,等我的消息。”奥德丽紧走几步赶上阿黛尔公主,一起朝停在路
边的中巴走去。
李桥走到柳基德教授身边说:“教授,咱们中国人有个英雄救美人的俗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有?”“你是什么意思?”柳教授说。“美人当然是公主啦,你认为公主身上什么东西最宝贵?”李桥问道。“心灵,她那纯洁的心灵。”教授真诚地说。“你真笨。心灵值什么钱,值钱的是宝石,她身上一定有价值连城的阿
拉伯珠宝,你一刻也不应该离开她身边。”李桥向公主和奥德丽的方向努努嘴。
12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最后一站是礼顿山防空洞,这是香港最新开放的旅游景点。防空洞建于1940年,当年日军进攻香港,每天炮火连天,港府修了防空洞,里边四通八达,有数公里之长,香港市民和联军白天都到洞内躲避炮火。当年联军在礼顿山和日军发生激战时,山洞中藏着数万市民。
“女士们先生们,请认真听我的介绍,进洞后只进那些有电灯、有标识的洞门,不要进那些没有标识没有电灯的门,没有标识的门后因为长期缺乏维修,可能会有危险,请千万不要进去。女士们先生们,洞内地方窄小,还有别的游客,无法聚在一起,走散了也没关系,权当一次小小的探险,顺着灯光返回来就行了,完全没有危险。”导游说。
“防空洞有什么看头,‘二战’的时候伦敦到处都是防空洞,我不去看了。”艾丽丝板着脸说。
“您可以在附近走走,不要走太远,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导游说。
防空洞有两米多高,数米宽。洞里虽然灯光昏暗,但游客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慢慢地走着,都很有兴致。大家在洞里拐了几个弯,走了十几分钟,渐渐分散开了。李桥和玛丽安仍在一起,李桥在前,玛丽安跟在身后。手机突然响了,李桥停下来查看手机,一条短信不失时机地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请进73号门。”这时一个旅行团从李桥身边穿插而过,把他和玛丽安冲散了。
李桥看见73号洞就在前边十几米远的地方,想了想,紧走几步,一闪身推门走进去。门里也有电灯,李桥顺手关上了门。在73号洞里刚走几步,灯突然灭了,四下是漆黑漆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李桥用脚尖试了试脚下的地面,脚下是坚实的土地。他用手四下摸摸,两边是潮湿的水泥墙。李桥隐隐约约闻到一丝血的味道,立刻感觉到洞内危机四伏,但还是壮着胆子摸索着朝前走了几步。
“李桥,李桥。”玛丽安跟进来在身后喊。李桥闻到玛丽安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他站着不动,没有回答。他要去交纳赎金,不能确定玛丽安是不是那个来拿赎金的人。李桥不能回答她,必须等着绑匪给他的手机上发新的指示。玛丽安朝相反方向走去。李桥大着胆子朝前又走了十几步,突然听到玛丽安跑回来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尖叫声。李桥转身朝声音走去。
“救命,救命。”“别怕,我在这儿,怎么了。”灯突然亮了。前胸、双手和鞋子上都沾着鲜血的玛丽安狂奔而来,一
下扑在李桥怀里。“怎么了,谁打伤了你?”“死人,一个死人。我绊倒了,好多血。”
玛丽安一只手指着身后,怎么也不肯从李桥怀里站起来。李桥好说歹说安慰玛丽安坐在地上,朝玛丽安指的方向走去。
洞内光线虽然昏暗,但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人体横着倒地上。李桥忍着强烈的血腥味儿走上前,侧身躺在地上的是英国女教师艾丽丝小姐,她上身的白底碎蓝花绸衬衣上满是鲜血,原本一丝不苟高高盘起的头发已经散乱,尊贵的头颅几乎被什么重物砸扁了,血顺着头发流向全身。黑色的纱裙高高掀起,干瘦的大腿毫无尊严地裸露着。她双手仍然戴着长到肘间的黑手套,左手压在腰下,紧抓着一个黑色女用手袋,右手半握。李桥先摸了摸她脖子上的动脉,已无生命迹象。然后又掰开艾丽丝的右手,她手心里有拇指大的一小块石片。李桥弯下腰,四下查看,地上有一道拖拉的血痕向洞的深处延伸。他拿出手提电话,打开手提电话上的小电筒照在周围的地上,没有发现任何凶器,但找到很小的几块从鞋底掉下的黑泥。
李桥心里一动,突然明白了,那个从顶楼上推下来的花盆,要砸死的人不是自己,是艾丽丝,当时她正从自己身后走过。
13
警察来得很快。李桥给乔老爷打完电话,刚蹲下来,把吓得半疯狂的玛丽安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肩头,说着安慰的话,乔老爷和米兰达就冲进来。“她是谁?”乔老爷问。
“她是玛丽安,被尸体绊倒吓傻了,她没事。”
“尸体?你真行,又弄出一具尸体,在哪儿?”
“先别管尸体,快封锁旅游区的进口和出口,凶手可能还在防空洞内,洞内的游客要一个一个登记排查,你们是专家,赶紧去,晚了,人都走光了。”米兰达立刻转身出去了。
“你说什么,凶手?你已经排除心脏病发作或者吞安眠药自杀什么的?”
“别贫嘴,快去安排。”
“别担心,米兰达会安排得妥妥帖帖。尸体在哪儿?上次那个温泽尔的尸体也是你发现的,你是发现尸体专家,香港警察局是不是应该把你关起来?”乔老爷嘟囔着开玩笑道。李桥让玛丽安靠墙坐着,不理会乔老爷的的讥讽,带着他朝尸体走去。
“就在这儿,你带手电筒了吗?灯光太暗,我用手提电话上的电筒,但光线太暗。”李桥说。
“是个女的,用什么行的凶,找着凶器了吗?”
“没有,看来是被砸死的,地上有拖拉的痕迹,这儿不是谋杀现场。我没有再往前走,等鉴识人员来了再仔细检查吧。我们是从这个门进来的,没看见任何人出去。凶手应该是从那个方向来的,也是从那个方向走了,估计前边应该还有一个出口。”
“她身上有什么身份证明,你一定先检查过了,要明白,你是个平民,检查凶杀现场的尸体是非法的。”说着话,乔老爷蹲下来,伸手去拿尸体手上的手袋。
“你准备破坏现场,不等鉴识人员和法医了吗?”李桥及时地提醒。
“这脏活留给他们干吧。你还知道什么?”乔老爷站起来。
“这个女人叫艾丽丝,英国游客,是个中学教师,喜欢早晨就喝得醉醺醺的。”
“厉害,你还真的像福尔摩斯那样,从她衣领上绣的字母推断出她的名字,从她的发型猜出她是英国人,从她老式的短腿靴子上猜出她是个中学教师,最后你还趴在她嘴边闻了闻,从浓重的血腥味中闻出丝丝晨饮的残酒味
儿。”乔老爷挖苦道。
“不用那么费事儿。她是我的邻居,住905房间。”
“啊,又一个两姐妹酒店的房客死了,背后还真有一点绑架案的影子。还有什么?”
“她右手握着一小块石片,不知什么意思。”
“看来她曾试图反抗。”
“那石片只有拇指般大小。”
“还有什么?”
“地上有小块的黑泥,很像尖沙咀钟楼上留下的泥块。”
“噢,你为什么进这条通道,游客好像走的是另一条通道。”
“像上次交赎金时一样,有人给我发手机短信,指示我进73号门,实际上是指示我发现尸体。我进来后灯突然灭了,黑暗中我走错了方向,随后玛丽安也推门跟进来了。当时第六感官告诉我,洞里危机四伏,我不能确定玛丽安是什么人,就没有回答她的呼唤,结果她走了相反的方向,也许本来绊倒的应该是我。”
“还是没有人来拿钱?”
“钱还在那个背包里。”
“这不是消遣我们吗?给钱也不要,光给我们尸体,你不是福尔摩斯吗?分析一下,杀人就杀人,为什么先做个绑架案当药引子,暗示什么?”
“先别忙着分析,咱们在附近看看,凶手是从哪儿进来,又从哪儿出去的。艾丽丝原本不准备进洞里,如果最后跟来了,也应该在我们后边,她怎么在我们前边被杀死了,一定另外有个入口或出口。凶手才可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先把她弄进洞里杀死,再给我发短讯,引导我走进这个洞发现尸体。”
李桥和乔老爷越过艾丽丝的尸体,朝玛丽安进洞后走的方向走去,果然在离艾丽丝倒下的地方三十米左右的地方上有一扇门,这扇门是开在他们进来那扇门对面的墙上。推开那扇门,通往另一条洞,洞里黑黢黢的,微微吹过来阴森森的冷风。乔老爷一手拔出手枪,另一只手端着手电筒,边走边往洞里照。
这条洞很短、很直,刚走了几分钟就到了洞口。洞口装着粗铁条焊的门,门锁已被拉落,门大开着。两人走到洞外,门口立着一块石碑。李桥绕到碑前,碑上刻着几个汉字:“抗日英军罹难处”。碑下部镶嵌着一块铜牌,上边用英文记录着当年在这儿被日军炮弹炸死的英军士兵的名字。这儿离停车场大约五十米,离对游客开放的洞口大约有八十米。
“凶手和你的艾丽丝小姐都可能是从这儿进去的,这是条直路,所以比你们早到。这个英国老女人为什么乖乖跟着凶手从这儿进去任人宰割呢,她一定认识凶手,外边可到处是人啊。”乔老爷望着李桥自言自语地说。
“米兰达应该已经封锁了所有的出口,他们会在洞内搜索的。我们去73号洞门外看看。”
李桥扶着有点瘫软的玛丽安,跟在乔老爷身后走出73号洞门,回头看,门边写着73号的小木牌不见了。再看其他洞门前有灯的洞口,写着编号的小木牌钉挂在洞门口左边的墙上。没有挂编号牌的门口也不用担心游客误入,因为那些门上都挂着老式的铁锁。
“先找个车把我们送回酒店,玛丽安浑身是血,会把别人吓坏的。”
“你身上也有血,是从玛丽安身上沾的吧。你们都是谋杀现场的第一证人,应该到警察局录口供。”
“你先处理现场,我送玛丽安回去休息一下,换换衣服,然后咱们再把全过程记录一遍。”
“她就穿着这身衣裳进酒店大堂吗?会把酒店的人都吓跑,你们应该先去警察局录口供,在那儿换衣服和鞋子,这些沾血的衣服鞋子都是物证,再说,她也不会要这些脏东西了。”
这时米兰达回来了。“所有的进出口都已经封锁,警察正在搜查。游客都回到旅游车上等候问话,除了你们俩,两姐妹酒店的旅游车又有二个人不见了。”米兰达报告道。
“地上躺着一个,还有谁不见了?”乔老爷问道。
“罗南先生不见了。”米兰达说。
“凶手,他一定是凶手。”乔老爷怒吼道。
14
在礼顿山防空洞旅游区,警察用蓝色彩带圈起一大片空地。一辆喷着DDC电视台台标的电视转播车及时地开过来,停在蓝色彩带外边。白兰迎上去,从车里出来的技术人员立刻架好摄影机,白兰手握话筒,站在警方蓝色的彩带外,开始现场直播。
“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分,大约在半小时前,一个外国游客的尸体被发现躺在礼顿山的防空洞里。死者为女性,是被刺杀的,其姓名、国籍和死亡时间警方均没有透露。礼顿山防空洞是抗战时期遗迹,刚刚被开发成旅游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