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他出生于盛世,剃度于那个王朝最华贵的寺院。
花红成阵,他看到了那个王朝最为艳丽的一朵。
她有着明亮的眼睛,看人的眼神专注而又放肆,直指人心。
那个时候,已经成为高僧的他才知道,不管他的天资如何高颖,始终跳不出尘世的三界五行。而三界中,每一个存在都是一个错误。再美的花,也不过是一朵劫数。
此刻,为了这朵美丽的劫数,他不怕日后继续领略这无边的轮回之苦。
“小和尚,”她叫他,声音有如花开的声响。
他垂首而立,望着地上那个嗅花的影子。那个影子不知道,它的主人艳得过漫山桃李。
往往,最美的劫数也是最悲惨的。
以前,他以为佛是无所不能的。后来他才知道,心魔才是。
佛门内,他还是看到了劫数的裙裾。
暖玉柔荑攀向他的颈后,打断他的回忆。
她在他唇上轻轻印上一吻,转身跑开,跑向这个王朝最为豪华的宫殿——她父皇的皇宫,带落了梨花一地。
她离去之后,他时常盯着寺内香火良久沉默。
徐徐的烟篆,看上去像一个被抽去筋骨的人,飘忽摇摆,随着时间消失在空气里。又象是一个醉生梦死的人,被点燃的那一刻有了生命,也是被点燃的那一刻开始的死亡。
很快,她的婚讯在烟火中飘来荡去。
大千世界,万物皆有定数。她命中注定该是他人的妻子。不论她如何的不情愿,也不论他们如何的相爱。
凡世间所有相,皆是虚妄。就好像这烟火。
他们燃烧着毁灭,却还想火光绵延不绝。是做梦吧。
她紧紧的攀附着他的身体,像伤花不忍离开花枝坠向大地。
“我要嫁个田舍翁,做个糟糠之妻。”她在他的耳畔哽咽,泪光像寒夜冻结的星辰。
她不是普通的民间女子,而他亦遁入空门。这是没有明天的日子。
莫等闲虚度,一失人身,万劫不复。
他开始尝试背离她。他说他不希望再见到她。
“怕我妨碍你的前程?”她朗朗问,眉宇间那人见犹怜的心伤与卓尔不凡的傲然,让他目不忍睹。
他的师父曾获“释门千里驹”之美誉,可依旧虚怀若谷,西行求法。如今,他获师父之誉美,是否该重蹈,继前贤之遗风。
他如是这般说道,不知道是在说服她,还是他自己。
她凄惋的笑,宛如受伤的仙鹿落入凡尘,戒备所有的怜悯和援助。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世上最毒的药,毒不过心上人那凄楚的一笑。
她那日走后,天冻裂了,落了雪。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谁心底的温度。
京城大寺,他作为缀文大德之一协助国师译经。他知道,这是他的实力,却也是她的力荐。她还是在远远地观望着他,虽然那眼里尽是烛灭火熄的清冷,虽然他曾那样冷酷的回绝过她。
他不胆怯,他只心疼那朵美丽的劫数,她要为此背负多大的骂名。
他不怕死,却担忧她如何在世人的耻笑中独活。
最美的劫数也是最悲惨的。
一个皇家小小的物件只是偶然被一个小偷发现,便认定了他和她的私情。于是,他被判为了腰刑。
行刑前,狱卒们醉红取暖。
那年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八层地狱的阴寒向他洞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