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锦笙慢慢的闭上眼,手上的铅笔忽然用力,笔尖猛地折断在了图纸上,“咔嚓”的声响,让他的心也不由得颤动了两下,握着铅笔的指尖不由得又用了用力。
许久之后,他才自嘲的叹了口气,缓缓的睁开眼。
再这样坚持有用吗?这样自欺欺人……有用吗?
她不是他的,从来都不是……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女人,她还和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似乎是一点改变都没有。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Ashely的珠宝展上,她说起QueenMary时的顾盼生辉,他到现在还能记得很清楚,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手投足间的动作,他都是印象深刻的。
郁欢静静地站在他的办公桌前,面容平静的任他打量。
向锦笙看着她淡然的神色,心里苦涩的有些发酸,嘴里也是苦的,像是刚吞过黄连一样。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然而他们只是寂静的没有话说,却不需要流泪,郁欢为他流的泪,只有歉疚和抱歉,从来都没有别的原因。
空气里是让人窒息的寂静,向锦笙咬了咬牙,终于打破了沉默,“你来了?”
郁欢轻轻地点头,把手上的文件夹递在他的面前,恭敬而沉静的道:“总经理,这是之前给我派下来的案子,我已经做好了。”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笑着叫他一声“锦笙”,而是冷漠的叫他“总经理”。
他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笑着说的了。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接到工作时的样子,那时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放开胆子去设计什么东西了,突然有人把全部的信任都给予她,她自然是开心的,也是激动的,惶惶不安的连连点头,不停地说自己一定会做好的。
那时她叫他也是一声“总经理”,直到一年之后,她终于开始拿奖,才拾回了自信,脸上也有了笑容,肯不计身份的叫他一声“锦笙”。
然而现在他们又回到了起点。
向锦笙看着她圆润的手指,她向来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颜色,指甲也都修剪的很整齐,上面涂了一层浅粉色的指甲油,干净而素雅,就像她的人一样。
他的目光向下转了转,看向她手里黑色的文件夹,忽然就没有力气去接过它。
这个,应该已经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吧。
郁欢咬了咬唇,像是逼迫一样,又把文件夹往他面前递了递,向锦笙终于没有再退缩的余地,缓缓伸手接过文件夹。
其实他之间一直在想,如果她把案子交回来,其实他也可以在鸡蛋里挑骨头,一直不通过她的案子,那么她就一直无法和下一任代表交接工作,也就无法离开Caroline。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这样低级的手段,根本是阻挡不住她的离开的,他甚至连把她禁锢起来的资格和勇气都没有,这样没有什么作用的挑刺,只会让她更反感吧。
向锦笙轻轻的笑了笑,修长的手指翻开文件夹,手指从那些白色的设计纸上划过,每一个公司都有自己的设计纸,Caroline也不例外,向锦笙亲自挑选了这种纸张,有点像素描纸,纸质不是很光滑,有些发涩,摸上去有点像毛玻璃一样,生涩的,干燥的。
就像他此时的心境。
他的手指细细的描绘出她设计的图案,那些精细的珠宝,戒指,钻石,每一个都是那么精致,如果制成成品,相信也一定会是市面上人们争相购买的新品。
他欣赏她的才华,更欣赏她的为人。
她的案子做的天衣无缝,让他找不到可以挑刺的地方。
郁欢有些不忍的别过头,不想看他此时沮丧失落的表情,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袖。
“案子做的很好,没有任何不合标准的地方。”他合上手上的文件夹,终于横下心把视线投放在她的身上。
多看几眼吧,或许以后,再也没有这么近的距离能好好地看她了。
郁欢抿了抿唇,重重的做了一个深呼吸,抬眼看向他,“总经理,我今天是来办离职的。”
“我知道。”
他说的很轻,一副早已预料到的样子。
向锦笙敛了敛眉眼,轻轻的笑了两声,“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郁欢怔了怔,讷讷的点头,“记得,是在Ashely珠宝展上,你因为提出了和我不一样的观点,所以我出言反驳了你。”
“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印象深刻吗?”向锦笙抬头看向她,眼里有了笑意。
郁欢轻轻的摇头。
“因为你敢说自己的话,也因为你身上的那种气质,其实你不知道,你身上一直有一种自信的气质,这种气质在你工作的时候表现的最明显,只有在你面对沈亦晨的时候,你的自信才会收起来,变得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向锦笙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设计案上,轻轻地给她指了指图纸上的纹路,“就像这个一样,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如果你在沈亦晨面前不那么拘谨,他一定会更喜欢最真实的你。”
他说完了,又抬起头看向她,眼里是藏不住的怜爱,“就像我最喜欢的你一样,单纯,干净,没有心机和恶意,对世界从来都是满含希望的,即便它曾经那么伤害过你。”
“锦笙……”郁欢咬了咬唇,心里有些发疼,紧紧的握住了自己的拳。
“后来再遇到你,是在艾德庄园和Orland大赛上,第一次,你在雨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其实我当时很生气,我那时候就想,如果我是站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下雨天,淋湿的一定是我不是你。第二次,你流产,刺眼的鲜血染红了你的衣服,我当时想,如果痛苦可以转嫁,我多希望我是能代替你痛的那个人……”
往事一幕幕涌在眼前,她曾经的狼狈,伤痛,似乎都是被他目睹过的。
郁欢垂下眼,声音有些哽咽,也带着轻轻地啜泣。
向锦笙又笑了,眼里依然是对曾经的眷恋,“其实我最难忘的,还是和你在米兰的日子,虽然只有两年,你对我也一直都有着抵触和防备,但那时我一直觉得是和你最近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伤害,也没有勾心斗角,你一心为了你的梦想,而我也只是一心想要守在你的身边。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得到Diamond销量冠军的那次吗?你拿着那张报表,激动地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紧紧地咬着嘴唇,其实我知道你当时很想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我知道你希望那个人是沈亦晨,可我更希望那个人能是我。”
“对不起……”郁欢终于哭出了声,顷刻间已是泪如雨下,“对不起锦笙,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爱上别人,你很好,我也一直在努力着去接受你,可是我真的……”
“我明白。”向锦笙轻轻的笑了笑,第一次没有急着为她擦眼泪,而是那么紧紧地看着她。
就这样看着她吧,她的笑,她的泪,都认真地看一次,努力的铭记在脑海里。
“其实我还是庆幸的。”向锦笙笑得有些酸涩,“起码我也做过你的男朋友,虽然没有我希望的那么完满,但是名义上,还是让我满足了。”
“我一直以为,我是比沈亦晨要好得多的,对他,我一直都有着自己的骄傲,可是在很久以前,其实我就比不上他了。”
他咬着唇,在心里努力的平复着,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拳头,想要给自己一些鼓励。
郁欢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眼底还聚着泪,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关于沈亦晨从中作梗的事……其实他也是被冤枉的。”
向锦笙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番话,为自己的情敌开脱。
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君子,甚至在锦芯劝他之后,他也是有些动心的,如果当君子会失去自己爱的人,他宁愿不当一位君子。
可是在得知沈亦晨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之后,他才明白,沈亦晨其实一直都比他君子的多,至少在郁欢面前,不管是伤害还是保护,他一直都是做的坦坦荡荡。
比如沈亦晨放下面子去为郁欢恳求一个人,再比如他为了帮安然做手术,隐忍着答应照顾吴梦婷。
但如果他隐瞒了这件事,他就真的要成了自己一直都鄙视的那种人。
他自己都要鄙视自己了。
向锦笙拉开抽屉,看着里面静静地躺着的那封信,凝视了许久,才缓缓地拿出来,递到郁欢面前,“前些时候我去美国,遇到了David,他亲口还原了当时事实的真相,也写下了这封亲笔信,解释了当初的一切。”
郁欢怔怔的接过他手上的信,又抬起头惊愕的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一样。
“你知道么……”他有些怅然的看向她,“其实我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把这封信给你,或许你们以后也会知道真相,可是我如果隐瞒一天,你们之间就不可能那么快的和好,我就还是有机会的,可是我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我不想让你在知道一切之后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