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医馆后面的小院里,躺在一张椅榻上,脑海里盘旋起孙洪亮的这番话。他今日突然造访明味楼,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说是为了破坏她与叶泠风的夫妻关系,那又何必在她耳边说出这些不像是戏谑口吻的话?
他是在算计什么?是在算计叶泠风,还是在算计着她,抑或是她根本就意想不到的事?
她摇了摇头,有些苦恼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个讨厌的男人,在完成汶汶的嘱托之前,她不可能临阵脱逃,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终也不过是一条轻飘飘的小命罢了,又有何足惧?
良久,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从高处吹灌到她的全身,青丝翻飞,满院的落叶都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睁开眼睛,咫尺之间,出现了一张血红的面具,那闪亮的深瞳定定地锁着她如花的面庞。
“血狂……”她突地坐起,讶异地唤了一声。
“乔小妞……”男人的声音竟有些晦涩沙哑。
她立刻从椅榻上爬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没有回答,微颤着伸出手,倏地捧住她的小脸,深情凝视她红肿的双眸道:“乔小妞,痛不痛?”
他问她痛不痛……他在关心她……即使看不见他的脸,只凭他那双真诚的眼睛,便让她彻底沦陷,鼻子一酸,眼睛一热,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很痛吗?”血狂拭去她的泪,将温热的唇印上她光洁的额头,粘住,不动。
时间刹那静止,她的脑袋被他唇间的温热迅速包裹,轰一下不知所措,任他的唇长抵额间,呆呆地立在原地,亦是半天没有动弹。
在异样的心跳声下,乔希逐渐从混沌中回过神来,清醒之余,忙奋力推他,可血狂的手早已不老实地箍住了她娇小的身躯,防止她“临阵脱逃”。
“血狂,别这样!”
“血狂,放开我!”
“血狂,我是有夫之妇,你不能这样做!”
所有的劝告与怒吼皆以失败而告终,因为血狂根本就是那种会不顾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的顽固男人,即使往他身上插上几刀,他仍会坚持亲你亲到他自认为足够之时。
果真,片刻之后,他自然就放开了她,负手而立,露出偷得香的邪笑,无辜地看着面红耳赤的她。
“讨厌!无耻!小人!”乔希掏出手帕,使劲擦着被他贴了那么久的地方,才一会儿工夫,额头上便赫然通红。
血狂强行拽住她发狠的小手,一本正经道:“乔小妞,血某可是正人君子。”
她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忍住啐他一口的冲动,正人君子会调戏有夫之妇吗?真是不害臊!
血狂目光一转,坏坏地落在她的红唇上道:“血某若非正人君子,怎会退而求其次亲你的额头?早就拜访其他更美味之处了,乔小妞,你说血某是不是正人君子?”
他步步逼近,仿佛只要她否认一声,他下一刻侵占的便是她的红唇。
她连连后退,紧张地捂着双唇,岔开话题道:“血狂我问你,你怎么会来,你上次不是生我的气了吗?”
“生你的气?血某怎舍得生乔小妞的气?”
“若不然,那天在无柳河边,你为何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他低头凝想片刻,恍然拍手道:“啊哈,血某想起来了!那时……血某恰好内急……乔小妞你可能理解这三急之一?”
乔希脸一红马上换话题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我眼睛受伤了?”
血狂衣袍一掀,往椅榻上一坐,道:“血某今日兴致大好,正坐在明味楼顶闻香下酒,却没想到听到楼下有人在谈论血某的风流韵事,于是便走到房檐,听了那么一听——”
他突然又话锋一转,以责备的口吻说道:“乔小妞你手无缚鸡之力,面对阿豹那种人,以后别不自量力、自讨苦吃,听见了吗?”
“生气的时候哪会想那么多?”
“下次不许为了血某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血某可是心疼不已,若非你夫君在,血某早就跳下去杀了那阿豹,顺便抱你离开。”
乔希踢了他一脚道:“谁为了你?不要脸!血狂,我奉劝你,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说我是你相好的话了。”
血狂不悦道:“怎么,怕丢你夫君的脸了?”
乔希认真道:“虽非事实,但的确丢他的脸。现在我已经有人贴身保护,不怕城主府的人了。”
血狂跳起来背对着她道:“利用完了,就想一脚将血某踢了?”
“哪有!你的救命之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血某与乔小妞之间,只有救命之恩可言?”
乔希听着他好似生气的口吻,愣了一愣,故作轻松地笑道:“血狂,你该不是喜欢上我这个有夫之妇了吧?”
血狂转身正对着她道:“如果是,又有何不可?你不是说你可以劈成两半么,一半是华飞烟,一半是乔小妞,华飞烟嫁了,我喜欢乔小妞又怎么了?”
她大胆迎上他的目光,问道:“你真的喜欢我?”
他幽深地目光直直对上她的,道:“毋庸置疑!”
她眼珠一转,问道:“我是你喜欢过的第几个女子?”
“为何这么问?”
“你回答便是。”
“这……不方便回答。”
她捧腹大笑,似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是不方便还是不好意思呢?我猜,要么是你喜欢过的女子多到数不清,要么是你从来没有喜欢过女子。是不是呀?”
“乔小妞你说呢?”
“我只是有一点点好奇,其实都无所谓,不论你是真喜欢我,还是假喜欢我,我与你都是不会有那方面的好结果的。你可明白?”
他如蒙大辱,声音也冷淡下来,道:“你嫌弃我什么?因为我长得丑?杀人如麻?还是不够有钱?”
乔希无语了,这男人简直钻到死胡同里去了,便将自己换成飞烟的角度说道:“哎呀,你想太多了,我的意思是说,我已经有了心爱的男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改变了。”
血狂怔在她的这段表白中半饷,无力地躺到椅榻上,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这么命苦……好不容易喜欢上……哎,难倒就这般夭折……”
望着突然间颓丧的他,乔希有些莫名地难过,怪只怪他们相识的地方错了,否则,也许像他这样的大侠,她应该会考虑一下他,和他谈场浪漫的恋爱吧?
来到异世,难免遇到一些好男儿,而她对自己最好的方式,便是锁住自己的心扉,稳住自己的情感,别让自己的一颗心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
这时,传来侯晋的呼唤:“乖徒儿,乖徒儿……”他的脚步声渐渐临近。
乔希一急,忙推他道:“血狂你快走!别被人看见。”
血狂却故意杵在原地耍无赖道:“看见又怎么了?血某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见她又羞又急的模样,血狂忽然像个孩子一样撒娇道:“亲我一口,不然,血某死也不走。”
“你——”她真想拿个拍子,将他拍到地底下藏起来。
“乖徒儿……”侯晋的声音越来越近。
看着他死赖的模样,她咬咬牙执起他的手在手背上亲上一口道:“亲好了,快走!”
血狂怏怏地盯着手背,道:“就亲这里?”
“你又没说亲哪里,这当然算数,快走吧。”
“下回绝不便宜你!”血狂不满地嘀咕一声,腾地跃上了屋顶,叶子飘扬之时,早已了无踪影。
接下去的几日一直波澜无惊,乔希穿着男装穿梭于念云山庄、回春医馆、明味楼三点之间,过得不亦乐乎。
白日与叶泠风碰面的时间仍是极少,每每她醒来,枕边的他早已悄然不见。唯独夜晚时刻,他都会回房睡觉,若是回来得早,照例是对她一通深吻,并无多话,只是静静凝视她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若是回来得太晚,她已经睡熟,他便只在她唇间浅尝。
乔希掰着手指算日子,在接连四晚未在睡前等到他后,她有些心烦气躁了,于是第四晚她特意喝了多杯浓茶,只为醒着等到他,面对深夜归来的他的诧异目光,她认真道:“再过两晚便是月圆之夜,我有很重要的事求你,你可否在子时之前回来?”
他看着满脸认真的她,并未问她究竟有何事求他,只应了一声“好”。
可她却仍不放心,叮嘱道:“这件事可是逾时无效的,请你务必按时回来。”
他掖了掖她未盖踏实的棉被,肯定道:“我不会食言。”
听到他掷地有声的回答,她心安了几分,朝他笑得灿烂。他轻轻覆上她的唇,这一回却吻得心不在焉,无意之中延长了时间,似想从中吻出一个因果所以然来。
华如松还是守诺整日跟在她身边,虽然寡言少语,但自泥粒入眼事件发生后,对她,他开始有问必答、有难必帮。
有时候,他会站在明味楼某个角落,呆呆地望着不远处或动或静的她,视线常常会模糊,好像目光所及的那个她,时而是归来的飞烟,时而却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两个容貌相似的女子,在他面前交织融合,却又倏地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