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晋以为这个女人会如她口中所说的那样对他用强,可是过了很久,身后的女人却毫无动静,像是睡着了一般,他诧异之余,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忙转身面对她。
此时此刻,袁明媚正在无声地流着泪,但脸上却满是幸福的笑容。
“明……明媚,你——”他伸出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但还没碰到便收了回去。
袁明媚带泪轻笑道:“谁说强扭的瓜不甜?我袁明媚知足了。”
话落,她从被窝中钻出,穿好外衣,道:“侯神医,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也许再过不久,我就要嫁人了。到时,一定请侯神医来喝杯喜酒呀。”
她这是第一次没有叫他老头,而是叫他为侯神医。
在离开之前,她道:“放心吧,你并没有中媚药,我吓唬你罢了,软骨散的药劲散了,你便好了。”
侯晋愣愣地躺在被窝中,吃惊地望着女人离去的方向,干瘦的脸半天都没有动静。
乔希归心似箭地走在回念云山庄的路上,她终于将事情弄明白了,在心里落实的同时,也生出了更多的愧疚之情。
这岙城的很多人,譬如飞烟,譬如叶泠风,都不欠她什么,但是她却欠了他们,很多很多,多到不能计量,更不知如何回报?
但愿如侯晋所言,在第三个月圆到来之际,能有办法让叶泠风不再发烧生病,且将原先失去的元气补回,那么她亏欠的也能少一些……
轻轻推开房门,叶泠风正沉沉睡着。
她坐在床沿,双手伸进被窝握住他的手,静静地凝视着他。
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发烫,但满脸的病容还是让她泪流满面。
叶泠风睁开眼睛,看到哭得起劲的她,道:“飞烟,哭什么?”心里却是很高兴,她这是在担心他、在意他的表现吗?
乔希抬头,嘴唇动了半天,却只挤出三个字道:“对不起。”
叶泠风扣紧她握他的手,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乔希伤心之中,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固执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怎奈越说却越愧疚,她欠他的,又岂是说这么三个字能够弥补的?
尽管叶泠风全身没有什么力气,但他还是竭力将她拉入被窝,抱住道:“不准再哭。”
乔希停止哭泣,想要从被窝中挣出,却被身边的男人阻止道:“我很冷。”
她信了他的话,乖乖地躺在被窝中,伸出双手回抱他,明明自己的身体比他要冷,那时却很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温暖他的火炉。
当林彩娟携丫鬟推门而入,走至床边欲叫醒叶泠风之时,突然发现床下的两双鞋子,再抬头看到鼓起一块的棉被,马上心领神会地让丫鬟放下膳食离开。
“风儿,风儿……”她唤了几声后,叶泠风便醒了。
叶泠风望着他娘隐忍的笑容,立刻意识到是由于怀中睡得熟沉的女人之故,便轻轻地推了推她。
乔希被他推醒,迷迷糊糊地盯着他,却渐渐发现他看她的眼神十分不自然,且房中的气氛有些怪异。
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她怎么会和他睡在一起呢?
没一会儿,她便想起是怎么一回事,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床边林彩娟的轻笑声。
她像是被人捉奸在床似的,急急地从被窝中蹿出,狼狈地穿好鞋,脸红得如煮熟的虾子,羞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真是太丢人了!生病的是叶泠风,她进被窝只是为了温暖他,可居然睡着了,且睡得还要他这个病人来叫醒她?难倒她昨晚还没睡够吗?
这可以暂且不论,更严重的是,这丢人的一幕竟然被林彩娟撞见,还笑得那么意味深长?
啊!如果现在她脚下能出现一个地洞,无论多深,她都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她低着头向林彩娟解释道:“娘,是……是夫君他说冷,我……我才……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她说的明明是实话,可从林母看来,却是夫妻二人恩爱的托词罢了。
“娘还以为你还未从医馆回来呢,正欲派人叫你回来用午膳,谁想你已经回来了。呵,有你这么体贴的媳妇在,娘在这儿倒显得多余了。”
林彩娟笑着离开了,乔希在原地低头懊恼了好一会儿,才端起一旁的膳食,喂叶泠风吃下,整个过程一句话也没说,只看着叶泠风的嘴,似乎只要能将食物送进他的嘴里任务便完成了。
叶泠风望着反应过头的女人道:“飞烟,你在怪我?”
乔希头也没抬道:“没有啊。”只是这回答却显得底气不足,像是在说“没有啊,那是不可能的”,兴许在她的潜意识中,认定了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吧?
“和我睡在一起,很丢脸吗?”
“嗯。”话刚落下,她便皱起了眉头,这问题怎么就问得这么别扭?和他共处一个被窝,她的确觉得丢脸,可从他口中吐出来,却像是完全变了味道似的?
“夫妻睡一起让你觉得丢脸?”男人虽在病中,脑子却显得更加活络。
“我们又不是……”她脱口而出后,及时捕捉到男人不悦兼探寻的眼神,便立刻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呀,被其他人看见,就很丢脸。”
“是吗?”一个问得心不在焉。
“当然。”一个答得遮遮掩掩。
男人躺下,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一直盘旋着她刚刚的那句“我们又不是……”,他想不明白,为何在她心中,竟然不把他和她当做夫妻看待?
她曾经是喜欢他的,而他那时并不喜欢她,可是现在,当他爱上她的时候,却越来越感觉到,她似乎并不爱他?
是他们的感情太浅薄、太仓促,还是他们对于彼此都变得太快了?
这次过了五天,叶泠风才算是恢复健康,比上个月养病的时间,足足多了两天。照侯晋所言,因为元气的难以补救,让他身体所欠缺的东西也便多了一份,以致于拖延了时日。
所以这五天,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对于他提出的任何要求,她一概答应,而病中的男人,也不是一个极难照顾的人,除了晚上要求抱她入睡让她觉得有些别扭外,其他也并无特别的要求。
大凡欠了人的债便是这种心态,只要自己做得到,只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她都可以慷慨应允。
相连的两个月,同样的病症,而她怀揣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第一次以为自己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所以对他的照顾全是她假以友好的帮助,而第二次却是她在愧疚之心下必须负担的责任。
只希望,在三月期满,在她离开之时,欠他的债,她能还清,让他因她而变得羸弱的身体能够恢复如初,元气俱全。
而她又怎会知道,在叶泠风心目中,她对他身体的拖累并不重要,他送她的九缕青丝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不爱他?
一个认为招致他身体衰败是她所欠下的唯一大债,另一个则认为夺了他的心不加回应则是她所欠他的唯一大情债。
阿成与小瓦成亲的日子定了,当小瓦将这个消息告诉乔希时,乔希也很高兴,因为这是她无意中促成的良缘,成人之美,岂不快哉?
她突然很想大方一番,便问道:“小瓦,你想要什么成亲的礼物,尽管开口,只要我买得到,不论多贵,一定买来送你。”
“小姐,小瓦什么都可以要吗?”听说能收到小姐的礼物,小瓦双眼发亮。
“当然,快说吧。”
“小瓦最想要的东西花不了几个钱,小姐可否亲自绣一对鸳鸯送给小瓦?”
“啊?鸳鸯?”乔希一听便傻了眼,她突然有一种自找罪受的不好预感,便道,“小瓦想要鸳鸯绣品的话,我去街上买几幅最漂亮的送给你,相信一定绣得比我好看,好不好?”
“小姐你怎能这么说,小姐的绣工在岙城又有几人可以比得上?小瓦只稀罕小姐绣的……”
一旁的阿成笑道:“即使表少爷绣得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是表少爷亲自绣的,小瓦定将它当做宝贝供起来。”
小瓦白了阿成一眼道:“你胡说什么?小姐怎么会绣得不好?”
乔希望着小瓦殷切的目光,竟然一口答应下来道:“这么简单的要求,小瓦我满足你便是,不过——”
她顿了顿,将小瓦拉至一旁耳语道:“小瓦,你知道小姐我失去了一些记忆,你可信我绣东西的手艺也忘了许多?若是绣得不如从前,你可会嫌弃呀?”
小瓦忙道:“不会不会。”
小瓦与阿成进了厨房后,乔希一个人站在原地,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答应别人的事自然当竭尽全力做到,虽然她可以绣一幅差劲的绣品送给小瓦,但秉着诚心实意四个字,她可不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提高自己的绣工呢?
抬眼间,她正遇上华如松略带鄙夷的眸光,自然明白他在笑话她不自量力,便气道:“松树,我还未动工,你就很瞧不起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