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如松拉住她强行往小瓦家的方向走道:“你绣的鸳鸯,虽不及小姐,但已经具备了鸳鸯的形神,拿得出手。”
拿得出手吗?
乔希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沮丧的心渐渐滋出一抹光亮,因为这次,她没有从华如松的口中,听出一丝一毫的鄙夷。
她的脸马上由阴转晴,问道:“及得上飞烟的一个边角了?”
华如松嘴角一抽,这女人,真是变幻莫测,刚刚还是自卑不已,他区区一句话,立刻让她回复到了最初的阳光。
他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想了一会儿,扔下一句道:“及得上两个边角。”
乔希是个极容易满足的人,一下子从原先的一个边角升级到两个,兴奋地满眼流光溢彩,可没一会儿,便被华如松添加的两个字打击到,气得牙直痒痒。
因为华如松顿了顿道:“勉强。”
他就不能不说这两个字吗?给她吃了一勺蜜,又残忍地挖出来半勺?
不过,总体来说,她的心情还是变得不错了,也算是得到了华如松的肯定,她不是傻子,犯不着真的去以几天的苦练与练了多年的飞烟作比较。
但,该出的气还是要出吧?
她扬起胜利的笑脸,对着华如松道:“松树,还记得当初我说的话吗?现在你肯定了我的战果,也同时承认了你狗眼看人低,是吗?哈哈哈,没想到,你喜欢狗呢,你是不是属狗的?”
华如松脸黑了下去,突然有点后悔当初那么“赞扬”她的绣品了。
*
乔希将红帕递给小瓦道:“小瓦,这是我送你的一对鸳鸯,完全不同于往常,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小瓦托看着眼前的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含泪道:“谢谢小姐,小瓦很喜欢。”
乔希此刻突然有些心虚,道:“小瓦,我的手艺的确退步了,你看不出来吗?”
小瓦摇头道:“小瓦愚笨,看不出来。”
望着小瓦泪眼中闪现出的幸福神采,乔希突然也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她与小瓦虽不是真正的主仆,但是两个多月相处下来,也有了一些感情,为她绣成一对她想要的鸳鸯,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成就感?她为此付出的腰酸背痛,以及手上满是针眼的代价,也便值得了。
阿成与小瓦成亲了。
“一拜天地,二拜……”
乔希站在围观的宾客中,望着身着大红喜服的夫妻二人,与在场的每一个人一样,被喜庆的气氛感染,满脸喜悦。
看着交拜的新人,不知怎的,她的眼睛逐渐模糊了,众目下的两个新人一个突然变成了她自己,一个则变成了叶泠风。
幻想中的二人,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被拥挤的宾客不经意地一推搡,她立刻从幻境中清醒,脸突地红了起来。
若不是顾忌周围都是人,她一定不顾形象地举手去猛敲自己的头了。她怎么会在这种场合,想到自己与叶泠风呢?
叶泠风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幻想中?且是作为新郎的角色出现?
她是不是疯了,才会如此胡思乱想?
正在她不断指责自己、嘲笑自己的时候,身边有人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身旁的男人在她耳边轻语道。
她以为是华如松,正要指责他握她的手,却被低沉熟悉的声音震住,惊诧地抬眼,对上叶泠风幽深的俊眸,一时便以为自己又出现了该死的幻觉。
她低头,偷偷拧了自己的腰一把,感觉到生疼后,她才从出现幻觉的身边望去,竟发觉叶泠风还站在她身边,一只手还握着她的。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不来的吗?
“叶泠风,你怎么来了?”
被他温暖的手很是尴尬地轻轻挣扎起来。
乔希这日亦穿着男装,虽有少数人知道她是女子,但绝大多数宾客并不知晓,她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妄图挣脱出叶泠风的手掌,怎奈却惹恼了身旁不明她心思的男人,握她的手更是紧了又紧,幽深的俊眸更是射出一股不悦的寒光。
她固执地看着他,轻声劝道:“喂,我现在可是一个男人,你这样拉着我的手,被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叶少主你好男风呢,快放开,我真是为了你好。”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反应要如此强烈?明明晚上同床共枕,亲吻、拥抱、握手都已经不再生疏,可是在公众面前,她竟然如此抗拒与他双手相扣?
在发现是他握住她的手的刹那,她内心明明是欢喜雀跃的,但一联系到方才她的幻想,却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叫她离他远点,以免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徒增痛苦……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她与他是不同世界的两人,即使相爱,亦不会有结果,所以一直以来,她刻意关闭自己的心扉,强迫自己不去思考乔希与叶泠风之间的问题。
自欺欺人的事,谁都偶尔会尝试,然做出来后,却可笑至极。
当她从神游中走出之时,却突然发现手心已空,急急四顾,竟再也寻不见男人熟悉的身影。
无法抑制的失落立刻占满了心头。
一切,就好像全是她的一场幻梦,分不清是是非非,却让她心潮难平。
手心似乎还留着他的余温,她不甘心地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仍旧没有那个熟悉的人影,倒是发现一旁的华如松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你这样看我干吗?”被他看得极不自在,她瞪了他一眼道。
“在找他?”
“找谁?”她装傻。
“被你拒绝的人。”
“谁啊?”她继续装傻,难倒刚才叶泠风当真来过,当真握了她的手,而这一幕全被华如松看见了?
华如松白了她一眼,不再说话,待新娘被送入洞房之时,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叶泠风刚才真的来过了吗?”
华如松看着这个犯傻的女人,道:“难倒刚才你在跟鬼说话?”
她自言自语道:“他真的来了?怎么又走了?”
难倒是被她气走了?
整日的好心情因此而突然消散,代之以化不开的郁结,在喜宴开始后,她开始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
酒喝多了以后,她的心情似乎被酒精刺激得好了许多,一边接受新郎阿成的敬酒,一边还回敬一些认识她的人。
酒足饭饱之时,突然跑过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端着两杯酒,对乔希道:“表少爷,我是成哥哥的堂弟郑明,来敬你一杯。”
乔希愣了愣,这个少年她从未见过,但好像认识她的样子,一定是阿成向他提起过她的缘故,便笑了笑,慷慨地接过他递过来的酒,与他干杯喝下。
然后,这个叫郑明的少年,又端来两杯酒,去敬了华如松,华如松起初犹豫了一下,迟迟没有接杯,却被一旁的乔希笑话道:“我说松树,你该不会是喝不下了吧?原来你的酒量还比不过我啊?今天可是小瓦与阿成的好日子,拒绝人可是不好的哦。”
在她的怂恿下,华如松沉着脸接过郑明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稍稍闹了闹洞房后,乔希与华如松告别了阿成的家人,准备回念云山庄。
乔希的身体有些摇晃,好几次撞上华如松,还大言不惭道:“你干吗挡着我走路呀?真是,撞一下很痛!”
华如松伸出手欲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道:“别碰我!我就是不喜欢别人碰我!”
这话好像并不是对华如松说的,倒是像对别人说的一样。
尽管她喝多了酒,脑子却是一半混沌,一半清醒,其实自叶泠风突然离开后,不论她喝下多少的酒,就算是她满脸笑容,但叶泠风的样貌却一直纠缠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在她的心口,怎么推都推不走。
这是她痛苦的根源。
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一个她万万不该喜欢的男人了?
为什么这么多的酒精都麻木不了她的这份恐慌?
然,走着走着,她的身体渐渐不摇晃了,但她的步伐却愈走愈钝,她的头亦变得沉重,眼前亦是越来越模糊。
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突地袭上她的心头,她没有喝醉过酒,但凭直觉,喝醉了酒后状态应该不是这样的。
她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华如松的手臂,喃喃道:“松树,我……我不行了……”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吗?”华如松赌气似的,欲甩开她的手,怎知她虽然全身软绵,但却求救似的将残存的力气全用在了抓他的手上。
不过,华如松毕竟是练武的大男人,赌起气来也是特别执拗,一次不成,便又甩了第二次。
第三次的时候,乔希终于不堪重甩,被他成功挣脱,来不及再说一句话,满头的晕阙传来,她双眼一黑,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你——”华如松被她的突然倒地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扶起她道,“逞强。”
他原以为她只是被他甩倒的,只要扶着她,她便能自己走路,可是当他微微松手之时,乔希却像个完全失去了意识的人似的,直直地又要往一边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