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被黎氏夸得高兴了，荆桂蕊今儿居然破天荒头一回地在早饭后帮忙收拾起了碗盘，又将那套白瓷茶具挨个擦洗得光可鉴人，洗完了又捧起来挨个瞧瞧，末了还颇为遗憾的感慨道：“可惜了，也不算是上好的白瓷杯子，还是有点亏了那好茶。要是有那种上等的好茶具，再配上今儿我那茶叶，啧啧，那就真就美了。”



    荆桂蕊说这话无非就是想再炫耀一下她那茶叶有多么名贵，平日有多么的难喝到，仲水曼同柳佩蓉对视了一眼，只笑着时不时地嗯一声以作回答，她们两个早就摸准了这二姑姐的脾气，在她炫耀的时候只要保持沉默，坚决不表示出自己的好奇，说不多多久她就会觉得无趣而自己停住。



    果然，见仲水曼她们没有问关于茶叶的事情，荆桂蕊便老老实实地端着茶具回去了荆老爷的屋子。



    柳佩蓉甩甩手上的水珠，一本正经道：“嫂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怎的能拿了套不好的杯子出来呢？一冲进这种杯子里，咱姑姐的好茶叶都该没茶味了。”



    仲水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也打趣说：“那要不你赶紧去拦下二姐来，省的我那套粗劣杯子毁了咱二姐那包二两银子一两的好茶叶。”



    “可不行，到时候二姐一看，连套像模像样茶具都没有不肯泡茶了怎么办？我还等着尝尝那绝顶的好茶呢。”柳佩蓉将碗筷收进柜子，拍拍围裙，“走，人家可是热情邀请了咱一回呢，不去尝尝怎么行。”



    仲水曼原本还真不打算去，但听柳佩蓉这么一说，倒也被勾上了几分好奇心，荆桂蕊是个爱财如命又小气抠门的人，平日里回来娘家的时候，要么就带包便宜些的点心，要么就干脆就不带，像这种“二两银子只能买到一两”的昂贵茶叶，这还真是头一回见她带过来，她要是不去喝个几杯，还真对不住了二姑姐这一片真心。



    妯娌二人携手进了屋子，还没等跨过门槛就听到二姑姐的大呼小叫。



    “哎呀，水曼，佩蓉，可等到你俩了，水刚烧开，就等着你们来了再泡茶呢。”荆桂蕊动作轻柔地拆开茶叶包，小心翼翼地往茶壶里倒进了一些，翘着白生生的兰花指提起一旁正烧的滚开的小铜壶，极优美地将沸水冲进了茶壶，茶壶上雾气袅袅，看起来倒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但仲水曼很快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从沸水冲进去的那一刻，直到加完水盖上盖子，她没有闻到丝毫的茶香，也不能说丝毫都没有，却是在闷了片刻之后才出现的，是很沉闷的香味，沉甸甸的，完全不似上好绿茶的清香。



    在之前生活的世界，仲水曼曾经在顶头上司的办公室做过文员，经常会帮老板泡茶，虽说完全不懂茶艺，但接触的多了，对茶的好坏优劣还是有几分辨识能力的。像荆桂蕊泡的这一壶茶，香气虽浓却沉闷，好的绿茶应该是清香而不是这种沉闷得像是积淀了许久的闷闷的香味。



    “嗯，闻着这味就知道，这茶绝对错不了，之前咱家买过的茶叶香味没这么浓的。”黎氏连声赞着，仿佛已经品到了那天下难寻的顶级好茶水一样。



    荆桂蕊被夸得飘忽忽的，待茶一泡好便忙不迭地将各人的杯子都沏满了，殷切地催促着众人赶紧尝一尝。



    仲水曼端起杯子，只看了一眼茶水的颜色心里便清楚了几分，上等绿茶泡出来的茶汤色泽碧绿，而这茶水却是暗沉的黄色，若这种茶叶也能卖到二十两银子一斤，那喝一回真正的好茶岂不是要让一个殷实家庭砸锅卖铁才能喝得起？



    再浅啜了一口，仲水曼更加确定了，这绝对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好茶，入口半点清香也没有，味道倒是醇厚，可有些醇厚过了头，舌头涩涩的，一点绿茶应该有的清爽口感都没有，仲水曼再一次发自内心地敬佩起二姑姐来，这种粗劣的茶叶到了她的嘴里，居然就能被捧成了二两银子一两的好茶。



    荆浩光说话向来直爽，喝了一口就嚷道：“二姐，不对吧，这就是你说的好茶叶？我尝着怎么还不如咱爹上个月买的一般茶叶味道好呢。”



    “瞎说什么。”荆桂蕊毫不客气地扫了一眼荆浩光，“真是没见识，没喝过好茶叶的人就是不识货，就那么一点点，可是要二两银子的，怎么能跟那些个不好的茶叶比，我看你是不会品茶才是。”



    荆桂蕊这一通抢白，荆浩光倒不怎么在意，自小一起长大的，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但柳佩蓉却有些恼了，捧着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故意地皱起眉头，嫌弃道：“味道涩的慌，舌头都要拖不动了，这种上等茶水我们这些人还真是喝不惯，总觉得还不如咱家里存的便宜茶叶味道好些。”



    黎氏一见到女儿要开始处于下风，急忙开了口，道：“是味道太香了的缘故吧，你们好好尝尝，往日里咱买的那些个茶叶，香气哪有这么浓的。”



    “这香是不是也有点太浓了些，有点呛的人难受呢，真是辜负二姐一番好意了，我还真是喝不惯。”



    怀孕了的人脾气似乎都有点暴躁，柳佩蓉的脾气一上来，也不在乎是不是有公婆在场了，干脆利落地放下了茶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几句。



    柳佩蓉这几句语气怪异的话一说出口，屋里的气氛顿时别扭起来，双方都有些僵硬，似乎下一秒谁再说错一句话就会引发一场激烈的战争。



    黎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瞟了一眼柳佩蓉的肚子，原先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换成了另外一句。



    “哎，这多好的东西都也有喝不惯的人不是？一百个人有一百个口味，喝不惯咱不喝就是了。”



    黎氏笑着说了几句，最后一句甚至带了些微讨好的意味，至于讨好的是柳佩蓉还是她肚子的那块肉，仲水曼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