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水曼收拾好桌子上的茶杯点心，没过多久，荆祥薇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说大姑父来了，让仲水曼去一趟。



    章林云来了，跟她有什么关系？仲水曼一时有点犯懵，问：“爷爷还说什么了？就让我过去？”



    “爷爷让奶奶去喊叔叔回来，婶婶也过去了，爷爷说爹现在不方便走动就不用过去了。”荆祥薇摇摇头，说，“爷爷还给了我点心，让我自己去院子里玩。”



    这样看来，除了荆一书之外，荆老爷是要把全家人都喊过去，仲水曼的心里突然浮起一个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章家老太太出了什么大问题，荆老爷这是打算要当着全家的面来个大义灭亲也说不定。



    联想起荆老爷的暴脾气以及发作后可能做出来的种种，仲水曼不得不再三叮嘱荆祥薇，让她等一会只能在院子里玩，绝对不允许靠近荆老爷的房间。等荆祥薇老老实实地下了保证，才放心地赶了过去。



    仲水曼一进屋子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柳佩蓉身旁，用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等着看吧。”柳佩蓉轻轻地吐出四个字，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仲水曼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荆老爷这是打算当着全家人的面儿拿荆桂清开刀了。



    黎氏和荆浩光还没有回来，荆老爷坐在主位上，耷拉着眼皮，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茶，似乎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样，章林云本来就木讷，现在也没个人主动开口，他便像尊泥菩萨似的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要不是眼睛时不时地眨一下，简直就像是座栩栩如生的蜡像。



    被关了一夜的荆桂清也放出来了，整整一晚上都没有好好合过眼的她看起来很是疲惫，两只眼睛下面挂了大大的眼袋，估计是又饿又累的缘故，此刻居然难得老实地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多说，整个房间只能听得见喝茶的声音。



    等到黎氏和荆浩光二人回来，荆老爷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清了清嗓子，表情格外的严肃。



    “林云，关于亲家母的事情，是我们荆家的错，是我不会教女儿。今天我就当着荆家所有人的面，给你个交代。”荆老爷摸摸索索地掏出一封信件模样的东西，手指似乎有些颤抖。



    章林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和荆桂清二人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的眼神也是同样茫然后，犹豫了一下，接过了荆老爷递过来的纸张，定睛一看便失声喊了出来：“休书？！”



    “休书？什么休书？”一直待在铺子里的荆浩光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原本以为大姐最多不过是说了几句荆老爷不爱听的被罚跪了，今天兴师动众地喊了大家过来也不过就是想当着大家的面儿收收大姐的性子，谁曾想还没说几句话荆老爷就掏出了休书，荆浩光的第一反应认为那休书是要给黎氏的。



    黎氏显然也蒙住了，被荆浩光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上前二话不说便夺过章林云手中的那张纸，登时便目瞪口呆了。



    那的确是张休书没错，只是上面写着的是荆桂清的名字，现在只差章林云在下面签字了。



    黎氏指着章林云的脑袋便劈头盖脸一顿痛骂，骂他是陈世美，居然能狠心做出休妻弃子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章林云莫名其妙地挨了这一通骂，冤枉到不行，等黎氏骂痛快了才无辜地开了口：“娘，这，这不是我写的休书，我也没打算要休妻呀。”



    黎氏也是在气头上，不好当着小辈们的面和荆老爷闹起来，顺手便抓了这个女婿当了出气筒，等骂够了，心里虽说是冷静了不少，却也没想出个解决的办法来，窝着一肚子的火气坐了下来，一张脸板的像块木头。



    荆老爷摆摆手，示意章林云坐下，声音有些沙哑，道：“今天，我这个做长辈的，就是要在大家的面前给你个交代，算是跟你负荆请罪吧。她是我教出来的，是我对不起亲家母，这一次你不用担心其他的，只要你不打算在跟她继续过日子了，这字你只管签，从今往后我那个不孝的女儿就和你们章家再无瓜葛了。”



    仲水曼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荆老爷居然会主动跟女婿提出来要休妻的事情，她原本以为最多也不过是训斥几句，现如今看来，荆老爷是实实在在的动了怒。只是她有些好奇，章家老太太再回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荆老爷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黎氏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眼圈倒是红了，低下头揩揩眼角，把头扭向一旁，愣是忍住了没有开口为女儿求情。



    这一举动令仲水曼更加好奇了，若是往日，依了黎氏的性子，现在还不得扑上去跟荆老爷打起来才怪，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硬是一句话都不多说呢。



    “爹，你不能……”



    荆桂清这下总算是忍不住了，一开口便被荆老爷挡了回去。



    “你给我闭上嘴！”荆老爷狠瞪了一眼荆桂清，又看向章林云，道，“你自己想，不用担心其他的，今天只要有我在这，就不能让人左右了你的决定。你放心，今天这休书是我替你写的，我保证往后荆家绝对不会有人敢拿这件事来说你们章家的不是。”



    “我、我……”章林云耷拉着脑袋，盯着休书看了半天也说出句痛快话来。



    大姑姐这一回应该是凶多吉少了吧，仲水曼在心里悄悄地谈了口气，大姐夫犹豫了这样久都还没有说出回绝的话来，想必心里也是对大姑姐有了不满吧。



    一旁的柳佩蓉早就盼着看大姑姐倒霉的一天，这会嘴角的笑意简直都要忍不住了，弯弯的嘴角愣是翘起了一点点，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却足够让仲水曼看得出来此刻她心中无比的幸灾乐祸了。



    好吧，说实话，其实不只是柳佩蓉，她的心里也是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的，只不过现在她更加盼望章林云不要在那一纸休书上签字。



    若是章林云真的将大姑姐休了，大姑姐的确会很是狼狈，她们的确可以幸灾乐祸一段时间，但之后呢？之后大姑姐无处可去一定会回来荆家，回来荆家之后一定会变本加厉地跟她们两个过不去，日子绝对会比现在难过不止一点。



    章林云慢慢抬起头来，仲水曼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最终，她还是看到章林云眼神纠结地看了看荆桂清，说道：“爹，其实，要不……还是让桂清跟我回去吧。”



    此言一出，屋里的人齐刷刷地呆住了，荆桂清看起来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家里有孩子……还小，再说家里现在那个情况，少不得人照料，桂清她……还是跟我回去吧。”



    章林云搓着手，一张憨厚的脸上看不出半分虚假。



    纵使荆桂清平日再骄横再泼辣，这会眼圈也禁不住微微泛了红。



    “林云，你可想好了，今天的事情可没人能改了你的决定。”荆老爷一字一句的说道。



    章林云的态度仍是坚决，坚持不肯休妻。



    “好孩子，是个好孩子啊。”荆老爷缓缓点头，感慨着，又将视线移向了荆桂清，厉声道，“听见了没有？！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章家对你如此仁义，你好好反省反省你往日里做的那些事！”



    荆桂清低下头，但就是那一瞬间，仲水曼清清楚楚的看见她眼中的不服与不屑。



    大姑姐被接回了章家，二人离开后，柳佩蓉突然沉默了半天，半晌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



    “什么事乐成这样，说出来也让我乐一乐。”仲水曼打趣道。



    柳佩蓉扭头看了看，确定荆老爷和黎氏都不在附近，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嫂子，你真当咱公爹今儿这真是在负荆请罪么？”



    “怎么……？能把自家闺女的休书拿出来，这还不算是有诚意？”



    “嫂子你可真是个老实人。”柳佩蓉笑笑，“没有咱姐夫的名儿，那休书还能算得了真么？你好好想想，咱爹今儿的确是让咱姐夫休了大姑姐，但是只给了休书，笔呢？没有笔墨，让姐夫怎么写，难不成咬破了指头写血书？”



    经柳佩蓉这么一提醒，仲水曼才明白过来，难怪她之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在荆老爷让章林云签休书的时候没有给他笔和墨。



    “那，咱姐夫今儿要是存了要休妻的念头的话……”仲水曼咋舌，若是今天那个老实人章林云真存了要休妻的念头，以他那个榆木脑袋绝对不会看明白荆老爷的意思，搞不好就会直接开口要笔墨，到时候荆老爷可就真没台阶可下了。



    仲水曼暗自庆幸，幸好章林云本来就不打算休妻，要不然的话，骑虎难下的荆老爷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照做，到时候大姑姐要是真被休了，往后她们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咱大姑姐她婆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仲水曼突然想起了章老太太，于是随口念叨了一句。



    柳佩蓉漫不经心地接话道：“嗨，还能怎么样，我估计当时就是急火攻心，回去醒了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这会妯娌二人谈论得很是轻巧，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不久后，她们去章家为章老爷子过寿的时候，章老太太已经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如同废人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