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多久,章老爷子的寿辰到了,往年这个时候,荆老爷只是让两个儿子去送点礼品,就当是给亲家祝寿了,平民百姓的生日,过的总归是没那么在意的。但今年碍于荆桂清惹出来的种种事端,荆老爷和黎氏商量了一下,决定亲自去给章老爷子祝寿,就当是侧面给人家赔不是了。
荆老爷这些天一直对亲家心怀愧疚,自从得知荆桂清夺了小姑子的嫁妆开始,荆老爷就总觉得很是对不起章家,总觉得是他没有教好女儿。
为了体现出自己的诚意,除了不能太过劳累的荆一书,荆老爷安排了全家人一起出动,去到章家祝寿,在寿礼上也很是大方。一家人浩浩荡荡地提着礼品来到了章家,一开门,荆老爷便被章老爷子的样貌给吓了一跳。
这么短的时间没见,章老爷子竟像是硬生生老了十岁一样,脸上的皱纹多了不少,头发也变得花白。
“亲家,你这是……”
荆老爷一时太过震撼,脱口便问了出来,黎氏皱眉偷偷扯了扯荆老爷的衣衫,人家过生日是喜事儿,哪能在这一天说人家老了没精神了之类的话,这不是跟人家添了晦气又添堵么。
好在章老爷子并不是喜欢计较这些事的人,豁达地笑说:“我这身板自然是比不上亲家硬朗啊,要是能有亲家公一半的精气神,我也就知足啦。”
黎氏问道:“怎的不见亲家母呢?是不是还在厨房收拾,要不我过去帮亲家母搭把手吧。”
黎氏的话刚一说完,章老爷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道:“桂清在厨房忙呢,我那老婆子啊,唉……”
章老爷子苦笑着叹了一声,摇摇头,“我那老婆子啊,命不好,是个没福气的唉。”
仲水曼心头一跳,这么半天了都还没见到章老太太,再听章老爷子这么一提,难不成章老太太人已经……没了?
“亲家母她……?”黎氏小心翼翼地问道,一颗心高高地提了起来,生怕又是那个爱惹事的荆桂清做了什么。
“那天回来后,她就一直昏沉沉地,醒了之后就发现浑身都不能动了,现在说话都说不清楚。大夫说呀,那病根在颅内,治不了,只能当个废人养着了。”章老爷子又是一声叹息。
这下荆老爷和黎氏的脸可都挂不住了,更何况章老爷子连半句指责的话都没有,这更让二人感觉抬不起头来。
“亲家,你把那个小畜生叫出来,今天我就在这里打死她,算是给亲家你个交代!”
荆老爷气得眼睛都发红了,当即便拍了桌子要去打死那个不孝女。
章老爷子急忙将人给拦住了,劝道:“算了,算了,她之前不懂事,算了吧,现在能跟林云好好过日子,我这把老骨头已经很满意了。”
黎氏虽说生气,但也不能眼看着荆老爷再将自家打一顿,也顺着章老爷子的话劝道:“就是说呢,人哪还有个不犯错的?桂清现在已经改了,再说这是在章家,你要真把桂清打了,你让亲家怎么做人?”
“要不是你这个性子,桂清也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荆老爷瞪了一眼黎氏,气冲冲地坐下来。
黎氏不悦地皱起眉头,嘴巴一瞥,道:“你这像是个什么样子,就知道往我身上推,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也不嫌丢了你那张老脸。水曼,走,咱俩去看看亲家母,佩蓉你怀着身子,别走太多路累着了,就和浩光留在这吧。”
黎氏之所以不让柳佩蓉跟着去,倒不是怕多走那几步会累着,而是担心章老太太的病气会过给肚子的孩子,虽说这种病没有哪个大夫说过会传染,但毕竟还是小心一些好。
说起来,要不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黎氏还真不想去到章老太太的房间。黎氏记得,在她还没有嫁给荆老爷的时候,家里的祖奶奶岁数大了,某一天也是突然出现了章老太太现在的情况,浑身都软绵绵地动弹不得,说话还不利索,歪着嘴巴咦啊半天,话没说清楚几句,口水倒是流了一长串。由于不能动弹,人也几乎不出门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时间一久,那个味道熏得人脑壳都跳着疼。
于是在进去章老太太的房间前,黎氏便再三叮嘱仲水曼,只是进去看看,不能多同亲家母说话,免得打扰了亲家母休息。
仲水曼很明白黎氏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却也不点破,只点头应着,一副乖巧媳妇的模样。
章梅正在屋里,拿了小勺,一点点地喂章老太太喝水,章老太太的嘴皮有些合不拢,喝一口能漏出半勺水来,章梅也不嫌弃,手里抓了块吸水好的布料,托在母亲嘴巴下面接着。
章梅见到黎氏,乖巧地微笑着打了招呼,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淡淡的厌恶,对着仲水曼打招呼时,表情则是实实在在的友好。
章老太太见到黎氏来很是激动,无奈身体动弹不了,只能含混不清地同黎氏打着招呼。
令人讶异的是,章老太太的屋子里一点异味都没有,各处都是整整齐齐的,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香气,倒不是多么名贵的熏香,只是一般人家用的香包味道。
黎氏最头疼的问题既然没有出现,她自然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善意,坐到章老太太的床边,拉着对方的手便开始絮絮叨叨起来,章老太太居然也不反感,也咿咿啊啊地时不时附和两句。
章梅一看没自己什么事了,就拉着仲水曼到一旁聊起了天。
“你可真是又勤快又孝顺的,把这收拾的真干净。”仲水曼夸赞道,“将来谁要是娶了你,那户人家可真是有福气呢。”
章梅脸上红了红,摇摇头,嘴角带了一丝嘲讽的微笑,“哪是我打扫的呢,是我嫂子昨儿收拾的。”
仲水曼听出了一丝丝的不对劲,二人坐着的地方离黎氏很远,若是小点声音根本不用担心被听到的问题,于是便大着胆子问:“小妹,你是说,现在你娘平日里都是你嫂子伺候的?”
章梅叹气,苦笑道:“仲姐姐,我也不瞒你说了,嫂子这回回来是收敛了不少,可在伺候我娘的时候,她也就做了些面子活。”
仲水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章梅又将声音压了压低,开始抱怨起来。
原来,自从荆桂清回到了章家,这脾气的确是收敛了不少,难听的话极少说,摔打东西破口大骂更是一回也没有,每次替章老太太喂饭喂水都抢着做,看起来像是跟婆婆的关系极好似的,其实根本不然。
“仲姐姐,你也说说看,像我娘现在这个样子,若是没有人一口口地喂着,她哪能吃到嘴里东西?就算那饭给喂到了嘴里,她吃的也不如洒的多,一般情况下,这顿饭吃下来,少说得一个时辰。但我嫂子每回来喂娘吃饭,那饭菜端进来和端出去几乎就没什么两样,我们问,她就说娘不想吃。起初我们还以为娘心情不好真的吃不下,可一连几天都那个样子,我就起了疑心了,等她出来后又把饭端进去,你猜怎么着?”章梅越说火气越大,“那一碗饭娘吃的干干净净,哪是她说的不想吃的样子!也就是我们家人老实,还真以为她转性了变好了,哪里知道就是做个表面功夫。”
“我气不过,拿了空碗跟她对质,她居然还能信誓旦旦地说娘就是不想吃。更别提洗尿布这些事情了,她连沾都不沾一根手指,都是大哥做的。过些日子我要是一嫁,娘的日子恐怕就更不好过了……”
说着章梅便眼圈一红,泪珠在眼眶里摇摇欲坠起来。
别人家的事,仲水曼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挑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来安慰,心里却也跟着不断叹气。
章梅吸吸鼻子,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又同仲水曼数落起了荆桂清的不是.
仲水曼一直知道,大姑姐是个相当极品的存在,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没脸没皮到如此地步.
现在章老太太一瘫,关于荆桂清拿走的那套金首饰到底是要给谁这个问题,变得死无对证了,章老太太说话不清楚,谁也听不懂,而荆桂清就钻了这个空子,一口咬定章老太太就是要给她这个儿媳妇的,只要章梅或者章老爷子提起这个问题,荆桂清就一反常态,半个骂人的字眼都不往外蹦,只一个劲的悲悲切切地抹眼泪,什么话都不说,就一个劲的抹眼泪,也不肯把东西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