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看似风平浪静的过去了一阵子,眨眼间,荆祥磊的满月酒就该摆了。
荆老爷在这件事上办得倒很是公平,无论是酒席的桌数还是办下来一共要花的银子,都同给荆祥薇办满月宴的时候差不多,在这一点上,仲水曼很是感激荆老爷的做法。
从现代文明社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仲水曼,无论在这里生活了多久,骨子里都无法接受男女之间的不公平,对待自己也就罢了,但若是看到自己的女儿不如人家的儿子受公婆重视,那她的心里可是怎么都忍受不了的。
关于宋叶儿的事情,那两位好事的姑姐自然不会错过,一边听黎氏苦恼地抱怨,一边装模做样地连声叹息着,还时不时发出几句感慨,顺便拐弯抹角地炫耀一下自己的丈夫对自己是有多么的忠心不二。
柳佩蓉坐在一旁,明显清瘦了的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又不好发作出来,只得一个人在肚子里生着闷气。之前她也不是没有同姑姐们明来暗去地争吵过,占了上风的次数也算不得少,但这一次她却是还没开口便输了。
荆桂清和荆桂蕊二人颇为得意地对视了一眼,她们可是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挤兑过人了。待荆浩光端着酒杯挨桌去敬酒的时候,荆桂蕊突然哎呀一声,然后便笑着说道:“难怪我觉着眼熟呢,娘你预备酒席时偷懒了吧,是不是把给祥薇过满月的菜单又拿出来了,这些个酒菜,我怎么觉得是跟那会一模一样的呢。”
黎氏冤枉道:“怎么就成了我偷懒了呢,这可是你们爹当时嘱咐的,往后甭管荆家再添多少孙儿,就按着这个菜单办,全都一样也就没什么偏了亏了的。”
“那可不,要不怎么说咱爹是最公平的那个呢。”荆桂清紧接着说了一句,眼神却有意无意地带着嘲弄扫了一眼柳佩蓉,意思再明确不过。
别以为你给荆家添了头孙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劳,没人能因为这个而重视你。
当日荆祥薇满月的时候,柳佩蓉还没有嫁过来,自然不知道当日的满月宴办成什么样,本来今天她一看到如此丰盛的酒席心里还欣喜了好一阵子,觉得这是荆老爷重视头孙的表示,她这个做娘的也跟着面上有光,娘家人来的时候她还实实在在地炫耀了一把,炫耀荆老爷是有多么重视这个头孙。而现在,柳佩蓉的心里的欣喜与骄傲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耻辱感。
“可不是么,大姐说的就是有理,咱爹可不就是这方圆十里都难寻的公平人么,就连我的爹娘都不及咱爹万分之一呢。”一直沉默着的仲水曼突然开了口,脸上挂着一副无比真诚的微笑,“我爹可舍不得将他赚回来的银钱分点给我呢,要是我爹也能跟咱爹似的,有什么好的也能给出嫁的闺女一份,那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呢。”
没有人不爱听奉承话,荆老爷也不例外,更何况仲水曼的奉承句句都是实话,但对长辈不满,不管是对谁,荆老爷还是要稍稍教训几句的,因此便摆摆手,道:“水曼,可不能这么说自己的爹娘,这可不好。”
仲水曼闻言,立马露出了惯有的憨厚笑容,乖巧地点头道:“爹,我知道,您放心吧,我也就是那么说说,虽说我爹我娘没再给我什么东西,但我哪还能真有怨言呢,怎么说也是嫁到荆家的人了,怎好还惦记着娘家的东西。”
此言一出,荆桂清姐妹俩脸上的笑容齐刷刷地僵住了一瞬间,旋即便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再也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心里窝着一股子的邪火没地儿撒。方才仲水曼那几句看起来懂事又识大体的话立马就得到了荆老爷的赞扬,她们现在若是跟挑她的错处就等于是在挑荆老爷的错处。
仲水曼说的那些话,在别人耳朵里听起来没什么,顶多笑笑说这是个老实的憨媳妇,但听在她们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自从荆家开始收房租田租,每年总会多多少少有她们的一份,可说起来这些钱却是不该给的,没有出嫁了闺女半分力气不出还能年年分到娘家的财产这一说,若是仲水曼真要计较起来,就算撕破了脸以后不再给她们二人一个大钱,她们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于是两个人便齐齐的噤了声,不再谈论那些个挑拨人的话,只时不时的品评一下桌上的酒菜味道。
老实说,若不是荆桂清姐妹俩做的太咄咄逼人,她也不想站出来替柳佩蓉出这个头,只不过她就是有这个毛病,总也看不得别人对人家落井下石,这应该算是仲水曼这些年来第一次同两姑姐正面交锋,不能说是大获全胜,却也成功地将对方的气焰给压了下来。仲水曼懂的见好就收的道理,始终是当着人家爹娘的面,自己若是做的太过步步紧逼,只会引起荆老爷同黎氏的反感。媳妇和女儿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女儿犯了错,父母教训一顿之后还是照样心疼爱护,但媳妇若是惹恼了公婆,这辈子都不要打算有翻身的机会。
柳佩蓉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她很清楚仲水曼这是在替自己出头,心里不能说不感激,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荆家的头孙得到的待遇居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令她的自尊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连带着也有些记恨上了荆老爷。
自打荆祥磊出生以后,他便成为了柳佩蓉最大的骄傲与资本,柳佩蓉本能的以为,像荆老爷这么迂腐又盼着抱孙儿的人,对待头孙一定是很不一样的,虽说不至于做的太过明显,但少说也是要将只是孙女身份的荆祥薇给压过去一头的。心里有了这种想法,这一月以来,柳佩蓉在看向仲水曼时眼神里都有那么一股子隐隐约约的骄傲。可现在,柳佩蓉只觉得自己这一个月的骄傲自豪简直就是笑话,越想越是恨起了荆老爷,自己给荆家添了头孙,如此大的功劳,居然还比不上只生了个女儿的大嫂,这让本来就有些敏感的柳佩蓉很是无法接受。
夜里,柳佩蓉抱着儿子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荆浩光被闹得烦了,皱着眉头,淡淡地扫了一眼,却也不说什么。
柳佩蓉心事重重地想了半天,眉心时松时紧,突然冷不丁地问向荆浩光:“咱爹给了接生的王婆子多少赏钱?”
荆浩光本来还以为柳佩蓉又要提起宋叶儿的事情,没想到却是问的这个,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我哪能记得这些,赏钱是咱爹给的。”
“大约总该记得吧,咱爹是给王婆子的赏钱多,还是之前给替大嫂接生的婆子赏钱多?”柳佩蓉不依不饶地问了下去。
这时的柳佩蓉更像是在跟自己较劲,绞尽脑汁也想找出个荆老爷更加重视荆祥磊的地方。
荆浩光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照实回道:“不都说了么,赏钱是咱爹给的,我关心这个做什么。”
柳佩蓉当即便哼了一声,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再开口便又成了那番刻薄的语气,“是,我的儿子你自然不会关心,你现在的心都放在那个宋叶儿身上了,我们母子俩是死是活你要是能来关心才是有鬼了。”
柳佩蓉的话成功的激怒了荆浩光,这一个月一来,他也有反省过,荆浩光不是那种会被女色迷昏头的人,冷静下来细细想想也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对不住结发妻子,虽说至今他同宋叶儿还是清清白白的,但总归是背着妻子生了外心。那些日子之所以固执地要同宋叶儿在一起,不能说没有自己的真实意愿,但多少也是夹杂一些赌气的成分在里面。冷静下来的荆浩光想了许久,这些日子对于柳佩蓉和儿子的歉疚之心越来越重,压得他已经开始考虑如何拒绝宋叶儿了。
最近这段日子,柳佩蓉也一直没有再提起宋叶儿,荆浩光还以为她也打算同自己言和,岂料今日竟又说出了这样的话。
荆浩光脸色僵了僵,旋即便平静了下来,他已经对柳佩蓉失望到了极点,也不打算再同她解释些什么了,之前那些歉疚的感情也荡然无存,与其一辈子都只能跟一个对自己不信任又刻薄的女子在一起,不如任性一回,再娶一个懂自己的回来,起码日子不会这样冷冰冰的难过。
第二日清早,荆浩光便早早地起了床,穿戴整齐地去了黎氏的房间,再一次提起了要将宋叶儿娶回家的事情。
黎氏这会子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往下拖了,想了老半天,才说道:“你口口声声要将人家娶回来,你问过人家姑娘的意思没有?要知道,这妾和妻可不只是名头上的区别。再者说了,像咱们这种人家,比不得那些富贵户,小妾们都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若是到了咱们家,那些个吃的穿的可没有,来享福是决计指望不上的。这些,你都问过人家了?人家要是进了门,别再过两天就吵着吃不下这个苦,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叶儿说了,只要能同我在一起,不在乎那些世俗的名分。”荆浩光信誓坦坦地开了口,态度极为坚决。
黎氏沉默了半晌,只能无奈地点头,道:“你们的事,我是管不了了,你自己挑个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