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仲水曼帮着荆一书掩饰过去那一回之后，荆老爷没再想起来问过什么，倒是黎氏又问了几回。起初荆一书还结结巴巴地有些紧张，蒙骗了几回之后，索性也不躲了，黎氏问什么都嗯着点头，也算是将人给糊弄了过去。



    往后大姑姐也回来过一次，黎氏自然也同她提起过喜钱的事，荆桂清脸不红心不跳告诉黎氏，她将那四百文喜钱分文不少地给了章老爷子，在撒这谎的时候，荆桂清完全不顾身边还站着荆一书夫妻二人，似乎是认准了他们两个不会告发一样。



    但做了错事的事，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心虚的，荆桂清这一天破天荒地没有同两个弟妹挑衅，也没有说些让人听起来就牙疼的刻薄话，甚至还坐了下来，同仲水曼和荆一书聊起了面摊的生意。



    当被问道面摊生意如何的时候，仲水曼笑笑，道：“还行吧，主要是回头客多，基本上卖的数量也挺稳定的。”



    “那就好，那就好。”荆桂清点点头，“就怕客人不稳定，今儿多几个明儿又少几个的，成，改天我也去你们摊子上捧捧场，再叫上桂蕊，到时候你们可别嫌我们烦才行。”



    “哎，哪能嫌你们烦呢。你们乐意过去坐一坐就是挺给面子的了，就算是天天去我们都不烦。”荆一书对人一向大方，又道，“到时候再把源丰锦兰都带上，让二姐也带上巧锦，都过来，都尝尝我们的手艺。”



    “成，一定都带上。”荆桂清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一番谈话任由谁听起来，都是有几分客套的话在里面，仲水曼本以为大姑姐不会真的去面摊上，谁知第二天一早，当这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出现在自家面摊前时仲水曼着实忍不住吃了一惊。



    “水曼，一书，我们早早地就打家里出门了，就想赶着来尝尝你们的手艺呢！”荆桂清扯开大嗓门，咋咋呼呼地挑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屁股还没挨到板凳上又招呼起了其他人，一个劲地嚷着坐下坐下，好像她才是这面摊的主人似的。



    荆桂蕊轻轻皱了下眉头，对于大姐这种丝毫都不娴雅的举止，她向来都是有几分不屑的。荆桂蕊同荆桂清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在性子上却千差万别，一个风风火火，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顾及什么形象面子，另一个虽说也是极吝啬极爱贪小便宜，却喜欢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大方模样来，哪怕心里想的是再庸俗不过的事情，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却无比娴静淡雅。自然，那也只是表面，否则她也不会就为了白吃这么一碗面早早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还非要扯着汪贵志和巧锦也一同来了。



    荆桂蕊装模作样地向前走了几步，脖子神的长长地扫视了几圈面摊，问道：“怎么样，水曼，用不用我来帮点什么？我看那边又来了个客人像是要吃面，要不我来替你煮一碗？”



    仲水曼赶紧婉言谢绝，曾经有一回，她有幸吃到了二姑姐亲手做的饭菜，虽然还不到难以下咽的地步却也差不多了。就那种半吊子的手艺，仲水曼可不放心让她来煮面给顾客，万一到时候损失了个老顾客又传出面难吃的传言去可就不好办了。



    荆桂蕊似乎很是过意不去，又同仲水曼磨叽了一会，所说的无非就是她想要帮忙煮面来分担一下仲水曼的辛苦，只不过这些话对于仲水曼来说，多听一句都是煎熬。仲水曼的眼神默默地溜到了旁边刚刚有顾客离开的一桌，心想这会要是真心想帮忙的早就过去帮忙把碗筷收拾起来了，荆一书都来来回回收了三趟了，也没见她过去拿一个碗。



    对于二姑姐这种虚伪的亲热，仲水曼真是要多厌恶有多厌恶，再一想到上一次同她借钱的事情，心里便更加厌烦起来。



    荆桂蕊又讲了好几遍，就差扯着仲水曼的袖子求她让自己帮忙了，毫无疑问再次遭到了仲水曼的拒绝，荆桂蕊似乎觉得戏做够了，也做的够真诚了，才一脸遗憾地转身坐下来，又满员了几句仲水曼，说她太客气了，说不该拿她当外人。



    不拿她当外人成么？若是刚才自己真的让荆桂蕊帮忙收拾碗筷去，还指不定要怎么跟自己翻脸呢。仲水曼在心底冷笑一声，抓起面条扔进了滚开的热水中。



    大姑姐家四口人加上二姑姐家七口人，将吃面的位置给占了一半去，仲水曼手脚麻利地煮着面，只希望他们赶紧吃完离开，好腾出地方来让其他的客人坐下吃面。热腾腾的七碗汤面端上了桌，大姑姐他们两家人便开始一边吃面一边聊起了家常话，磨磨蹭蹭了半天，一碗面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吃下去。



    仲水曼有点心急了，刚才已经因为没有位置走了几个客人，像这种小摊子，会来光顾的客人一般都是坐下就吃，吃完便离开，一拨接着一拨，很少会有人在这种小摊子上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聊天，特别是在这种热闹的集市上，基本都有事情要做，谁也没那个工夫和心思一聊就是半天，顶多就是熟人遇见了打个招呼之类的。在往常的时候，若是座位都满了，后来的人一般会等一会，来这种地方吃饭人大抵不会待很多时候，吃完就走，因此刚刚那几个客人也是抱有这样的心思，在旁边站着等了一会，但左等右等都不见这几个人吃完，旁边空余的座位又少，来的晚的几个人终于是没了那个耐性，转身便走了，还害的仲水曼不得不点头哈腰地向人家道歉了半天。



    在这种时候，但凡荆桂清她们有那么一点不自私，也该赶紧把面吃完让出地方来，但他们就好像屁股被钉在了凳子上一样，老半天才吃口面喝勺汤，半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



    好不容易，仲水曼才盼到了他们吃完的那一刻，大姐夫章林云要给钱，荆一书急忙客气道：“不用，姐夫，都是自家人，来吃碗面算什么的，怎的还用你们给钱呢。”



    “哎，一书，不能这么说，你这个是生意，得给钱的，我来给吧。”汪贵志也掏出了荷包。



    “真的不用，哪有来自家的摊上吃饭还得给钱的，快收回去，收回去。”



    荆一书推让着，说什么也不肯收钱，只不过还没等他退让几句，就听到二姑姐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话里带了几分藏不住的欣喜：“行了行了，贵志，一书是个要强的，他死活不肯要你们也别跟他在这嚷嚷了，让人家听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寻思呢。再说了，一书说的也是，就这几碗面，这次不给就不给了吧。”



    说这番话的时候，荆桂蕊的表情语气都是要多高贵有多高贵，如果没有听清她说的内容，还真想是哪家王公贵族的贵妇人在发号什么施令。



    在汪家，汪贵志早已经习惯了容忍这个妻子，容忍到了事事都要听她所说的地步，其实他也是无奈，没有一个人愿意天天被人呼来喝去还半个字都不准反驳的，汪贵志曾经试着用温和的态度向荆桂蕊提出一点自己的想法，但很快他便后悔了，不知怎的便恼羞成怒的荆桂蕊开始撒起了泼，将汪家一连几天都闹得鸡犬不宁。别看荆桂蕊平日里一副柔柔弱弱娇滴滴的模样，真要撒泼起来，那可是半分都不输给荆桂清，还真不愧是亲生的姐妹。



    既然荆桂蕊发了话，汪贵志便不敢再同荆一书推让，打着哈哈同荆一书笑了笑便收起了钱袋，章林云憨厚，没注意到荆桂清示意自己不准掏钱的目光，还在把钱往荆一书面前送，终于惹得荆桂清发了脾气。



    “给什么给，就你大方是不是？人家咱弟弟都说了不要不要了，你还在这给个没完了，再磨蹭下去个把时辰，你还让不让咱弟咱弟妹做生意了？”荆桂清清楚，这毕竟还是在大街上，有些话还是要说得冠冕堂皇些好，就比如明明是她想白吃不给钱，也要说得像是她为了人家好一样。



    也不知道该说那章林云是老实呢，还是该说他没有脑子，被荆桂清这么一吼，顿时面色有些尴尬，冲荆一书抱歉地笑了笑，手脚利索地将荷包放了回去，还冲荆一书十二分的歉意地道：“还是你姐说得对，我这人就是脑子笨了点。”



    你何止是脑子笨，你简直笨到跟猪没两样了。仲水曼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句，面上还得摆出一脸的得体笑容。



    “别送了，你们快忙活吧，我们这就回去了。”荆桂蕊又冲仲水曼柔柔地一笑，“水曼，往后生意忙不过来只管喊我来帮忙就是，帮你送碗面收拾个碗筷还是不成问题的。”



    “还是二姐勤快，我怎么好意思让你来帮忙呢。”仲水曼笑着，默不作声地极迅速的瞥了一眼桌上横七竖八的空碗，连自己吃完的都没有帮忙收拾过来，怎么可能再指望她去收拾别的，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拜这些不速之客们所赐，今儿的生意毫无悬念地一文钱都没赚到，还赔了一点儿进去，这一点看起来虽说不多，但他们这面摊是小本经营，根本经不起这一点一点的亏损。偶尔一次还好，若是隔三差五就要弄这么一回……仲水曼简直想都不敢想，又不能直接给人家说往后不准人家来，心里头憋了一肚子的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