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了搬进面馆的那一天，仲水曼早早地便醒了过来，头一个赶到了装修一新的面馆，看着大门上方“蓬莱面馆”四个大字激动不已。照例，面馆开张大吉的这一天，能来的亲戚朋友基本都来了捧场，荆桂清姐妹俩自然又说了些不怎么中听的话，但此刻的仲水曼压根就听不见她们两个说了什么，只是万份爱惜地一件件地抚摸着店里的摆设，凑近了，似乎还能问到桌椅散发的淡淡的木头香气。



    其实开业第一天并没有什么生意，屋里坐的满满当当的那些人基本都是来道贺的自家人，为了表示感谢，特意将他们留下吃一碗店里的面。仲水曼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又是煮面又是端茶叶蛋，累到满头大汗，荆一书看了心疼，便想让她进里面歇一歇，自己来忙活一会。



    这本是夫妻之间恩爱体贴的一种表情，在这种时候外人一般是不会插什么嘴的，但偏就有不识好歹没有眼力见的硬要在这个时候开口，比如荆桂清。



    荆桂清的眼睛完全睁开的时候很奇怪，感觉就好像是一只样貌滑稽的猫头鹰，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而此刻，荆桂清就是用这种有些滑稽的表情说道：“要我说啊，这人跟人就是不能比，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比人，气死人，瞧我这弟妹，生意做起来了，男人疼女儿乖的，再过几个月搞不好又该添个儿子了。啧啧，要搁在别人身上，哪有这个福气！”



    荆桂清今儿说得这些话倒不是想难为谁或者让谁觉得不痛快，今天的荆桂清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破天荒头一回见到人家有喜事心里头没有不痛快到一门心思地想搞破坏，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说几句中听的话，并且说得还算是很能入耳。其他人包括仲水曼听了大姑姐的这话，都没往别处去想，均都是开怀一笑，只是柳佩蓉听了大姑姐说得这些话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几分。方才荆桂清说得那些话，在她听起来似乎字字句句都是拿大嫂的事情来影射自己，来嘲讽自己，柳佩蓉认为，大姑姐说的那些话就是故意要让自己想起那些个不开心的事情，故意来让自己难堪的。



    柳佩蓉越想心里越是难受，脸色也难看了一些，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抱住襁褓中的儿子，脸上的笑容越发艰难。



    其实这也不能怪柳佩蓉小肚鸡肠了些，就冲大姑姐平日里的为人，甭她做了某件事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都很难让人不往坏处想。



    热腾腾的汤面一碗碗地端上了桌，来道贺的客人不管是真喜欢还是做样子，纷纷吃得一脸满足，不住地夸赞着仲水曼的手艺好，唯独柳佩蓉一个，心不在焉地单根挑着碗里的面，机械地咀嚼着，仿佛正在啃一块没味道的木头一般。只是现在面馆里的气氛太过热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柳佩蓉这里的异样，除了她怀中的荆祥磊咿呀了几声，便再没有谁对她做出什么回应。



    过了开业的头一天，面馆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开业了，起初几天的客人并不多，虽然不能算是寥寥无几，却也谈不上生意红火。两位姑姐在回到荆家吃饭的时候，问起面馆的生意如何，荆一书也不避讳，有什么便说什么，自然也提到了这阵子生意的不景气。



    “要是一直都这么下去，啧，也就够个糊口钱吧。”荆一书皱眉道，这阵子的生意同他设想中的还是有些出入，总体来说并不太能够令他满意。在荆一书的设想中，只消十几天店里的生意便会红火起来，但他没有考虑到这一挪地方，很多客人一时都找不上门来，生意自然不会一下子红红火火。



    荆桂蕊抹了抹嘴角，道：“急什么，做生意都是这个样子的，急不得，总要有个缓和的过程才是，你也莫要太担心了。”



    一旁的荆桂清也跟着附和了几句，听起来倒也是真心实意地劝慰。这两个姑姐就是这样的脾气，最是看不得别人好，别人只要过的稍微好一点，遇到点什么好的事情，她们两个便会气得不得了，但若是别人家开始不顺了，她俩反而会说出几句像模像样地宽心话，似乎那两个会嫉恨别人的人不是她们了一样。



    荆一书的心里自然很是感动，仲水曼在面上也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来，实际上，心里却压根没将这当作一回事，对于两个姑姐的性格恶劣支出，她远比荆一书要了解很多倍。现在的大姑姐二姑姐之所以会说这些暖人心的话基本是出于一种施舍的心态，见自己过的不如她们好，虚荣心便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又一次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了，才会做出一副仁慈的模样来。仲水曼默默地看了一眼还在因为这“温暖的姐弟情”而感动不已的荆一书，心道，等着吧你，先慢慢感动着好了，等过阵子回头客多了生意红火起来了，你看这两个姐姐是不是还会像今天一样这么温柔。



    店铺在仲水曼二人的悉心打理下，不出两个月，生意便渐渐有了升温的趋势，待到四五个月之后，这家蓬莱面馆已经是客似云来，回头客尤其多，都是奔着仲水曼的手艺和这干净的店面来的。只靠这小半年的时间，仲水曼和荆一书二人便还清了借来的银子，自个儿屋里的钱箱也一天比一天的满了起来。只不过，别看面馆现在生意红火赚钱多，其中的苦累也不一定是别人能受得了的。柳佩蓉曾经主动提议过来店里帮忙，只做了一天，回家便累的倒在床上蒙头大睡，往后也再也没有提过要来帮忙的事情。



    赚的银子多了，荆一书的出手也大方了一些，当然，他的大方并不是给了酒馆或是勾栏院，而是隔三差五地给家里的饭桌上添只鸡鸭什么的，时间一长，两位姑姐便看出了端倪，一问之下，得到的答案果然同她们想的一样，面馆现在不但开始盈利了，而且还赚了个盆满钵满。这个消息自然令她们感到不痛快起来，吃饭的时候也颇有些心不在焉，荆一书特异买回来为全家人加餐的烧鸡肉嚼在嘴里，吃起来也觉得变成了一种怪怪的味道。



    这一次离开荆家之后，荆桂清同荆桂蕊二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好久，待到过些日子再一次带着孩子回来荆家吃饭的时候，荆桂清便开门见山地同荆一书和仲水曼提出了她们两个也想要开面馆的想法。



    “你们放心，我和桂蕊也不能抢了你们的生意去，我们不在你们附近开，离得远点儿就是了。”荆桂清信誓旦旦地下保证说，她们若是开了面馆，一定同蓬莱面馆隔得远远的，绝对不会抢了蓬莱面馆的客人去。



    仲水曼同荆一书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诧异，仲水曼笑了笑，开口道：“看你说的，大姐，就算你不说这些，我们也信你绝不能做出自家人抢自家人生意的卑劣事情来，说得这样生分做什么。”



    仲水曼这样讲，也算是给荆桂清提个醒，自己人抢自己的生意，那可是要被大家伙集体唾弃的。



    荆桂清呵呵笑了几声，道：“我跟桂蕊都找好地方了，离你们那挺远，别的事情就不用麻烦你们帮忙，今天我来可是专门跟水曼拜师学艺来了。”



    拜师学艺？仲水曼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还真没想到大姑姐的脸皮会厚到如此地步。什么拜师学艺那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不过就是是明目张胆地跟自己要面条的配料方子来了。这也真亏得大姑姐她好意思张开嘴，古往今来，她仲水曼还真没听说过哪家做生意的会将自己的配料方子外传，哪一家不都是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自己的独门秘方？会将顾客们喜欢的方子到处乱传，除非是老板发了神经。



    “大姐你这可真折煞我了，我怎么能好意思让你拜这个师父，我那手艺也就是糊弄糊弄一般的平头老百姓，大姐你那手艺比我好了不知多少倍呢，哪还用得着我来教。”仲水曼尽量委婉地拒绝着，使劲地抬高荆桂清的厨艺，并且话也说得极恳切，又道，“再说了，就我这半吊子手艺还都是靠一书教出来的呢，归根结底这个师父还不是咱娘？大姐你要真想学什么，跟着咱娘学不就正好么。”



    荆桂清听到仲水曼说她的手艺是靠荆一书教出来的时候，眼神嗖的一亮，急忙道：“不用不用，这种小事还麻烦咱娘做什么，我让一书教教我就成了，不用麻烦咱娘。”



    说罢，荆桂清便拖着荆一书向厨房走，死乞白赖地非让荆一书将如何煮面的法子告诉她，荆一书老老实实地说他根本不知道，无奈荆桂清怎么也不相信，说了几句软话之后没了性子，几乎就是用训斥的方式来让荆一书教她煮面，半点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来催债的。



    荆一书也不耐烦了起来，事情的真相就是他根本不知道仲水曼到底是怎么煮面的，至于配料方子他压根是一点都不知情，怎奈不管他怎么解释荆桂清都不肯相信，死活非要他教，不在厨房教就得把方子写给她。在面馆里累了一天的荆一书实在没了精力再在这胡闹，便点头答应了将方子写给荆桂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