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氏和荆老爷的注意力都放在柳佩蓉与宋叶儿的身上了,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仲水曼刚才那一下子的踉跄。仲水曼越想越想觉得自己可能是怀上了,只是这一次没有孕吐的反应,虽说月事是那么几十天没来了,但也不能确定就是怀上了。仲水曼琢磨琢磨,还是悄没声地出了门,去了易婆婆的铺子。
易婆婆是在这附近卖布料的一位老妇人,家里祖祖辈辈都是世代行医的,易婆婆自小耳濡目染的也学到了不少,有时这附近的年轻媳妇不好意思去找大夫,就会来易婆婆这,让易婆婆帮着把把脉。易婆婆性格很温和,对于这种事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人缘总是极好的。
同易婆婆寒暄了几句,仲水曼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出了自己的来意,易婆婆温和地笑笑,让她将手腕伸出来,凝息静气地将指头搭在脉搏上,好一会儿,易婆婆点了点头,微笑道:“是有了,赶快回家报喜去吧。”
由于已经有了荆祥薇这个女儿,这一次得知自己怀孕,仲水曼的反应倒没有多兴奋,很是风平浪静,只是易婆婆说得对,家里头要添丁这可是件喜事,不能藏着掖着的,得赶紧回去告诉黎氏和荆老爷才成,正好也能借着这么个喜事来让低沉了许久的黎氏高兴高兴。
仲水曼进门时,荆老爷手中的戒尺正啪的一声落在了宋叶儿的手心,声音格外地清亮,险些吓了仲水曼一跳。见荆老爷拿出了戒尺,仲水曼不敢在这个时候吭声,动作极小心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眼角的余光却总也忍不住地一个劲向荆老爷手中的那把乌亮的戒尺瞄去。之前她曾经听荆一书说过,荆老爷那儿有一把乌黑发亮的戒尺,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并且没有荆老爷的兄弟姐妹们抢走的为数不多的物件之一,主要的用途便是来惩戒家里犯了大错的小辈,荆一书说他只见过那把戒尺,只是没见过荆老爷用它来打过谁。
戒尺打手心,其实并不是家法里面最严苛的一种,却是最能令犯错之人感到羞耻的一种。念在宋叶儿现在好歹也是怀有身孕的人,荆老爷只打了五戒尺便将它收了起来,又严厉地教训了几句后才挥手让宋叶儿走出去。而此刻的柳佩蓉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只在宋叶儿要离开时经过她眼前,才抬起头来冷漠地瞄了一眼。那目光里有得意,也有威慑,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心满意足,透着股子狠辣劲。
自宋叶儿离开之后好一会儿,屋里的气氛还是有些缓不过来,荆老爷眉头微皱,手里一直捏着茶碗,只是老半天也不见他喝一口,黎氏的脸色也同样好看不到哪里去。仲水曼几次想说出自己有了身孕的事情,都只是张了张嘴巴又将话吞了回去,,直到自己实在是纠结够了,才装作不经意似的说出了这件事。
黎氏听后,一直阴沉的脸顿时明朗了起来,紧缩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刚才还略显压抑的气氛霎时间一扫而光,每个人的表情看起来似乎都是喜气洋洋的。
“告诉一书了吗?”黎氏一听到仲水曼有了身孕,说话时候的语气也较平时客气了三分。
“还没有,刚去易婆婆那儿让她看的,还没来得及跟一书说。”仲水曼笑道。
荆老爷一脸的欣喜,不住地点着头,一个劲地念叨着“好、好,老天保佑”这类的话。老实说,虽然荆家已经有了一个男孙,但荆老爷以及黎氏的心里都还是盼着仲水曼的这一胎会是个孙儿,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老两口不喜欢荆祥磊这个孙子,只是荆祥磊的身体太过娇弱,十天里总有七八天看起来病怏怏的,这会子身体刚刚好转了,转眼却又病了。荆老爷同黎氏都是过来人,他们最清楚不过什么样的孩子才是能够健康长大,而什么样的孩子又是病痛不断,稍有不小心便会夭折了的。
对于荆祥磊这个孙子,老两口实在不敢放太多的心思在他身上,虽然没有明说,但在某些细节上,荆老爷二人对待荆祥磊完全不似对待荆祥薇那般的亲切慈爱。这并不能算是荆老爷他们偏心,他们只不过是害怕将来不得已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不放太多的心思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将来失去的时候也就不会有太多的心痛。
仲水曼自然察觉不到荆老爷同黎氏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看他们高兴成这样,自己的心里也禁不住跟着开心了起来,只是这开心的情绪还没有持续多久,仲水曼便开始犯了难。她又怀孕了这件事该怎么告诉荆祥薇呢?
仲水曼现在还记得,当日得知柳佩蓉怀孕的时候荆祥薇的嫉妒与愤怒。仲水曼很能理解小孩子的这种心情,每一个做哥哥姐姐的,当在得知自己要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冒出一种莫名的失落与恐慌,担心自己在家人心中的地位会被取代,担心之后所有的人都只疼爱弟弟妹妹而不再疼爱自己,其实说到底,不外乎是安全感缺乏的一种体现罢了。
但令仲水曼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荆祥薇却相当平静地接受了她即将要多一个弟弟妹妹的事实,可能是因为这个年代的缘故,小孩子很缺乏玩伴,在孤独无聊的时候,便体会到了兄弟姐妹的重要性。
令仲水曼忐忑不安了许久的问题居然连出现都没有出现,这令她的心情难以控制地好了起来,这些日子她的生活还真是顺利地不像话。这阵子的仲水曼就好像是有神仙保佑一样,就连面摊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红火起来,几乎回回都没有卖剩过,有时候还会出现面已经卖完,在收摊的时候还是会有不少的客人来打听。
仲水曼的心情一好,便忍不住想要逗一逗小祥薇,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后问道:“你是想要个弟弟还是想要个妹妹呢?”
荆祥薇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要一个强壮的弟弟。”
“强壮”二字被荆祥薇格外地强调了出来,仲水曼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便问荆祥薇为什么,荆祥薇说道:“因为祥磊的身子太弱了,动不动就生病。还有你们平时总说我比他强壮,要让着他保护他,连跟他多玩一会都不行。所以我这次想要一个强壮的弟弟,以后就有人陪我玩了。”
仲水曼听得好笑,拉过女儿来点点她的鼻尖,叮嘱道:“这些话可不能在你婶婶面前说,你祥磊弟弟的身体不好就够让你婶操心的了,这些让她听了心里头不舒服的话可绝不能在她跟前说,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荆祥薇听得有点晕乎,并不完全懂仲水曼话里的意思,但既然娘叮嘱了自己,便老老实实地应了下来。
荆祥薇从来都是个老实的小家伙,这一点是最令仲水曼感到欣慰的了。
一旁的荆一书见这边的娘俩玩闹够了,便走过来坐到仲水曼身旁,道:“你现在怀着身子不能太劳累,正好我想同你商议一件事。现在喜欢到咱那儿吃面的人越来越多了,我这几天就在琢磨着这事,依我看,要不咱也跟浩光似的,租间铺子吧,开个正儿八经的面馆,也好过让你跟着我在外头风吹日晒的。你说呢?”
“这……成么?咱这阵子虽说生意是不错,但攒下来的钱却也不够租个店面的呀。”
“嗨,就靠咱那一个小面摊,攒上几年面馆也开不起来,”荆一书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先各处去借一点,先把店面租下来再说,正好前几天我看见集市头上有一家空屋子招租,你要是觉得成呢,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沉思了一会,仲水曼道:“成,这事就按你说得办吧,我就只会煮面,什么事都不懂,其他的你做决定就好。”
仲水曼的回答小小地满足了一下荆一书的虚荣心,当即便兴冲冲地去张罗组铺子的钱了。其实早在荆一书提出这个想法之前,仲水曼便已经想过是不是可以开一家面馆的事情了,只是一直因为本钱的事情而犹豫不决,如今听到荆一书说起,自然是二话不说便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既然已经决定要搬进店面里了,向来喜欢速战速决地荆一书很快便凑齐了租赁铺子的银子,这些钱是他私底下软磨硬泡,哄得黎氏没办法了偷偷借给他的私房钱,在借钱的时候,黎氏还不放心地叮嘱了他好多遍,让他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了,尤其是荆老爷。荆一书自然是极痛快地便应承了下来,之后找了个合适的时候,同仲水曼一同去看了房子,然后便将租金给了,契约签了,就等着一切收拾完毕之后搬进去就可以了。
在从面摊过度到面馆的期间,仲水曼的嗓子累的都要冒烟了,这个时代没什么迅捷地传讯工具,一切通讯基本上都要靠嘴巴和信件,因此每当有客人来吃面,仲水曼都要将新地址告知一遍,虽然累得要命,心里头却是极为舒坦的。能够开一家自己的店铺,这曾是她小时候的梦想,没想到居然在这个世界得到了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