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我得尝尝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能让你舍得将这好端端的面条端去喂了狗。”柳佩蓉转身取来一双筷子，挑起了几根面条在眼前端详起来，不管是从色泽还是味道上，感觉都是一碗香喷喷的面条。



    仲水曼并不阻拦她，只是笑嘻嘻地站在一旁，等着看柳佩蓉的反应。只见柳佩蓉吹了吹尚有些烫的面，吸了一口面条，一张脸顿时便皱了起来，吞吞不下吐又吐不出，鼓着腮帮子艰难地停顿了好一会，才囫囵了吞了下去，顿时一股油腻腻地浓烈香气自舌尖涌到了胃里，纵使是平日里无肉不欢的柳佩蓉，此刻也被这呛人的油腻香气恶心地有些反胃。



    “怎的会是这个味道，闻起来明明不错的啊。”



    柳佩蓉搁下筷子，把那碗面推得离自己远远的，再也不想动它一筷子。只是她怎么都想不通，明明看起来正常，闻起来很香的一碗面，为什么会是这种味道。



    仲水曼一开始只是笑，总也不肯回答柳佩蓉的疑问，后来被问得烦了，才不好意思的说起了曾经发生过的那件尴尬的事情。



    在刚嫁到荆家那会，仲水曼的厨艺十分的差劲，尽管有荆一书在一旁悉心指导，但一个人的厨艺并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炼出来的，仲水曼记得自己第一回煮面的时候，总想要将面做的香一些，荆老爷和黎氏平日里口味比较淡，盐巴和其他的调味品仲水曼就没敢放多，就这样被她做出了一锅看似香气扑鼻，但是却香腻到几乎不能入口的面条。柳佩蓉听后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跟着笑了出来。



    这边妯娌二人正笑得欢喜，仙客来里却已经忙成了一团，荆桂清一回来便忙不迭地嚷嚷着让荆桂蕊找笔找纸，要将自己刚才看到的记下来。荆桂蕊碰巧刚刚将那些东西收了起来，找的时候动作不免有些不情愿，嘴里也悄声地咕哝了几句。荆桂清的听力极好，一下子便听到了荆桂蕊的抱怨声，又见到她找东西时慢吞吞的样子，脾气一下子便窜了上来，二话不说便噼里啪啦将荆桂蕊骂了一通后又将人推到了一旁，自己翻找了起来。



    荆桂蕊本身就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娇小姐心性，被荆桂清这么一骂一推，心里也忿忿起来，忍不住便回了几句嘴。但荆桂蕊的装功很是了不得，虽说这会心里头已经对大姐恨得牙痒痒了，面上却还估计着自己的姿态，气势上便断了荆桂清一大截，压根就压不住人家。荆桂清更是恼火，她的记忆力不怎么样，刚才念叨了一路自己记下的配料，回到店里头却有点记不清了，正打算赶紧地将那方子记下来，却又听到了荆桂蕊在一旁苍蝇似的嗡嗡个不停，心里头记得本来就有点模糊了，被她这么一吵，脑中残存的记忆更是乱了起来。



    只是这一回，荆桂清却没有同荆桂蕊发脾气，只冲她大吼了一声闭嘴，然后便弯下腰来奋笔疾书，用尽了十二分的力气才将那些回想起来。写好之后，荆桂清抖了抖墨汁尚未干涸的纸张，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荆桂蕊，啐道：“你就是个没脑子的，没脑子也就算了，连点子眼力见都没有！刚才你要是再多废话上那么几句，我费心费力弄来的东西都被你给毁了！”



    荆桂蕊从来便是个厚脸皮的，一听荆桂清这样斥责自己，晓得她手里的那张纸上面一定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脸上不满的神色顿时一扫而空，涎着脸笑嘻嘻地凑了过去，竟又是一副亲亲热热姐妹情深的模样了，“姐，你这写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小心点！”荆桂清叱了一声，让荆桂蕊将桌上的纸张拿过去，得意道，“我就说你笨吧，干什么都不行，让你去弄张方子来，弄了好几个月都不见弄回来。我一去，咱弟妹就恭恭敬敬地将方子送给我了。”



    荆桂蕊的嘴角很是委屈地瞥了瞥，这几个月里去打听配方的又不只是她自己一个，荆桂清也去过了好多回，不也是每回都被人加用各种理由给挡了回来么，现在反倒都变成她一个人的错儿了。荆桂蕊看了看方子上记的东西，狐疑道：“姐，这回这个，能是真的么？你忘记上一回了？那味道可是不怎么样。”



    荆桂清闻言，立马瞪了一眼荆桂蕊，鼓着眼泡又开始教训了起来，“就你聪明，就你心眼活，这回可是我自己看着水曼怎么做的又回来记下的，还能出了错？你当我跟你似的，白长了个个子就是不长心眼的！”



    在荆桂清的心中一直都有这样的一个遗憾，她的身高是兄弟姐妹四人当中最矮的，之前身体苗条些的时候还好，后来做了妇人渐渐发了福，身体便显得臃肿笨拙起来，每每看到细高苗条的荆桂蕊时，她的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丝不痛快，但令她感到心理稍微平衡一些的是，她总觉得荆桂蕊不机灵，整个人都呆笨呆笨的。所以每每只要荆桂蕊犯了什么错儿，她都喜欢用“白长了个子不长心眼”这句话来打击对方，似乎这样做会令她的心里头舒服一些似的。



    对于大姐这种程度的讽刺挖苦，荆桂蕊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因此便也没有太多的不高兴，只是看着这张配料方子，她却怎么也放不下心来。之前已经被糊弄过一次，所以这次荆桂蕊会生出疑心也是难免的事情。再者，如果这一次做出来的口味还是不对，到时候浪费的可都是银子呢，要知道，自从她们姐妹俩开了这仙客来，这都已经几个月了，连本钱都没有赚回来，这让爱财如命的荆桂蕊怎么才能不心痛。荆桂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道：“要不咱还是先煮一碗试试味道吧，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客人，就当咱先尝尝了。”



    “你就是个只知道吃的！”果不其然，荆桂清一记讽刺地眼神立马便瞟了过来，紧接着话里的火药味也浓了起来，“反正你就是不信我了是不是？怎么我还能随便抄一张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你？还嫌赔钱赔的不够？”



    荆桂蕊一见荆桂清发起了脾气，赶紧想要解释几句，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荆桂清不耐烦地摆着手打断了，“行了行了，我不爱听你那一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甭管那么多，只管老老实实地做事就行。对了，待会你再写一张半价的告示贴到门口去，我就不信了，这样还压不过蓬莱面馆！”



    尽管心里头十分地不情愿，但是为了避免少挨几次骂，荆桂蕊还是老老实实地照着荆桂清说得去做了，半价的告示贴出去之后，果然吸引来了不少人。荆桂清从厨房中探出头来，看到店里的客人难得地多，心里激动不已，急忙加快了自己的动作，忙不迭地将面端上了桌。



    只是过了不一会，守在外面的荆桂蕊便察觉到不对劲了，几乎所有的客人都没怎么吃几口面，走的时候脸色还颇为难看，有后来的进来的客人一看这场景，大多数也犹豫了一小会后转身便走。这一天下来，一直在厨房忙的荆桂清还以为赚了不少，准备打烊的时候还洋洋自得地夸起了自己。荆桂蕊听得满肚子窝火，今儿这一天真要是算下来，她们两个根本就没有赚钱一文钱，反而还赔了不少进去，卖面本来就是小本生意，半价之后不但赚不到还要赔一些进去，虽然赔的也不算多，但也够让人觉得窝火的了。只要涉及到钱，荆桂蕊的娴雅便会难得地消失不见，当即便拉下来脸来冷冰冰地将账目同荆桂清讲了一遍，客人没怎么吃过面的事情也说了出来。荆桂清越听脸色越难看，本来她还是有些自责的，被荆桂蕊唠唠叨叨地不停歇地抱怨了半天，火气也窜了上来，也不管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儿，同荆桂蕊大吵了一通。



    吵完之后，荆桂清气冲冲地回到了家，章林云没有注意到她难看的脸色，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做饭，章老太太早已经饿了，就等着她回来做饭呢。岂料就是这几句再普通不过的对话，瞬间便点燃了荆桂清的怒火，对着章林云便是劈头盖脸地一通怒骂，期间还不忘捎带上了章老太太，什么“老不死的怎么还不咽气”、“活着就是糟践他们这些儿女”等等难听的话都像是蹦豆似的从她的嘴里跑了出来，骂得格外酣畅淋漓。



    她是骂得痛快了，章老太太的心里却揪成了一团，荆桂清的声音又尖又利，就算她想装聋作哑都不可能，那一句句刻薄恶毒的话语像是一柄柄利刃戳到了章老太太的心上。章老太太越听越觉得头晕沉沉地发胀，心脏的跳动也开始不受控制，她吃力地蠕动了一下身子，想要喊人过来，结果却只是在喉咙里发出了一串嘶哑的声响，然后便双眼紧闭，两腿猛地抽搐了一下后，便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