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晓曦骤然觉得单车后面传来一股拉力,她稍一愣神,旋即从心底腾出一股火气。
这已经是近几天来,常晓曦第二次被人拉住了。她回头一望,恼火更甚:“怎么又是你?”
莫易也大感意外,他没想到这姑娘就是上次被他拉住的那位。他尴尬地道:“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眼见莫易呆呆地望着自己,常晓曦大为光火:“你混蛋,看什么看?什么巧不巧的,你三番两次地纠缠我,究竟是想干嘛?”
莫易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了:“我不是有意要拉住你的,上回真的是一个误会。”
“你还想唬我!”常晓曦银牙一咬,两颊泛起微红的颜色,“上次说我差点撞到人,这次呢?这次是不是说我差点被撞死啊?”
莫易见她盛气凌人的样子,不知为何竟觉得可爱。他苦笑着道:“还真的是这样……”
“你……你不可理喻!”常晓曦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词可以形容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好歹想个正常点的借口……”
话犹未完,她突然呆住了。
在她身后,一辆大货车呼啸而至。到了路口,大货车仿佛失去了束缚,猛然冲上两人所在对面的人行道上。
“嘭”的一声,大货车撞上一根电线杆子。电线杆把头一歪,就跟醉酒的人似的栽倒在地,无数电线“呼喇喇”扯成一束乱麻。
常晓曦的心仿佛兔子一般狂蹿了几下,她捂着胸口,惊魂不定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一刹那她的脑子完全空白: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超出她的预料之外。
镇静下来,她思索半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方才的她,确凿是在死神的魔爪之下逃脱出来的。
“哇”的一声,几滴眼泪夺眶而出。她努力噎住眼泪,回过头来,找寻莫易的身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莫易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望着他的身影,常晓曦怔立许久。
她所有的不敢置信,随着这个身影的离去,慢慢酝酿成难以言喻的感谢和愧疚。眼见莫易悄悄离开,再不回过头看自己一眼,常晓曦竟暗暗感到茫然失措。伫立片刻,她用略带抱怨的口气嘀咕道:“这人真怪。”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没来由觉得好笑。于是她“噗”一声笑了出来,这才骑着单车,朝回家的路上飞奔而去。
另一边,莫易在心里默默念道:“真是好险!”他不得不悄悄离开,因为他没办法跟那个女孩解释,自己是怎么预料到这次事故的发生的。同时他暗暗庆幸:如果不是系统给的福利,他跟那个女孩,就要一起压在大货车下了。
莫易由衷地感激道:“小白,谢谢你!”
小白得意的语气里带上几分无奈:“不用谢,谁叫你是我的宿主呢。”
大难不死,莫易也难免有几分激动。他听见小白如是回答,不由得失笑起来,故意逗小萝莉道:“说得也是,那我就不虚心地收回了。”
小萝莉恨得牙痒痒的:“可恶!看来最近要给你布置几个高难度的任务了。”
莫易由心底里流露笑意:“好了,小白,真的谢谢你了。”
回到家里,时间已经将近深夜十点。母亲还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她不会浏览网页,也不会打字,只会在微信上语音聊天。见莫易回来,她向儿子招了招手:“易啊,你过来一下。”
莫易见母亲搞得神神秘秘的,不由得好奇问道:“妈,怎么了?”
“我跟你说,”母亲面带微笑,“过几天,你琼姨要带她侄女儿一起过来。”
琼姨是莫易母亲的远房表姐,她在乡下的住处跟莫易老家相近,所以几十年来,两姐妹的关系颇为融洽。后来琼姨被儿子接到隔壁城市,母亲也随莫易来到城里。
莫易由衷道:“那太好了,是哪一天?”
母亲答:“还没定,少则四五天,多则八九天。她这次回来看看你老伯。你老伯已经八十多岁了,最近听说,身体已经不大轻健。”
母亲所说的“老伯”是就是琼姨的父亲。莫易心想:有些熟悉的人,真的要慢慢离我们而去了。
“琼姨的侄女儿今年二十四了,听说也没有男朋友。”母亲忽然说道。
这句话一出口,莫易就有点明白母亲的意思了。他看着母亲那略显得意味深长的微笑,有些无力地道:“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我听琼姨自己说,”母亲连忙答话,“模样还挺不错,人也老实。就是性子有些内向,平时不大爱开口说话。”
“这样,”莫易有些心不在焉地道,“琼姨过来的时候再说。”
母亲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摇头叹气道:“我真是拿你没办法。算了,我也不想管你了。”
冲完澡,莫易恹恹回到房里。母亲的话让他想起许多事情,包括那位已经和他分手的女友。他明白母亲虽然性子随和,但对自己的婚姻还是十分关注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还没有遇上一个与他心灵相通的人。缘分这种东西,大概真的是一早就注定了的。
思绪飞转不定,片刻以后,莫易看向自己的书架。《文心雕龙》他已读完,这会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从哪本书开始看起。
他随手抽出一本,手上一摸,心里安定下来。这本书他读过多次,现在不看封面,他就知道是什么书名。
这是他平生奉为圣经一样的《红楼梦》,他随手翻开,也不顾从何而起了。可巧不巧,他翻到书中第三十六回,这一回是“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看到这个标题,莫易不由苦笑。这一回讲的是大观园里的戏子龄官与贾蔷相爱,贾宝玉得知其情,才明白“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并不是每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都该围着自己转悠。
莫易读着读着,又想起前女友来。这女孩与他已不相干,大概以后也不会有别的联系——若如书中情景,不久以后,她该找着自己的“贾蔷”去了。
读到宝玉说“从此以后,只是各人各得自己的眼泪罢了”,莫易渐渐失神。他沉吟了许久,默默合上书本,熄灯上床躺下。
躺着的他仍是心绪不宁,他有些发痴地想:真不知道,究竟谁的眼泪才是属于自己的呢?
朦胧的黑暗之中,他不知不觉想起一道影子。连他自己也辨认不清,这道影子,似乎就是他今天遇到那个骑着单车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