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典的第三个任务还算简单,“不净衣裳何以知内美”,要求莫易手洗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过,放着洗衣机而偏不能使用——只怕母亲也不大能理解这样的行为。
秋后的自来水日渐冷冽,人手浸泡一阵,已能隐约感觉到冰凉刺痛。为了这个任务,莫易大概可以尝到“秋霜欲下手先知”的味道了。
莫易宽慰自己:这样的任务并不费多少功夫。他在心里预算时效,决定打开宝典的第四个任务。
第四个任务莫易非常熟悉,是他自己常做的洗碗。比较令他惊奇的是,这个任务不限时间,却限制他洗过餐具的件数。一个盘一个碗各是一件,一双筷子也是一件。任务要求,他要洗过百件以上。
第三个任务的时限天数是四天,至于第四个任务,莫易估计它在五天左右。这两个任务够他忙活一阵了,他合上宝典,从梦里醒转过来。
洗碗的工作就从晚饭以后开始,这项家务,莫易算得上是熟门熟路了。比以往的体验不同的是,以前他最烦小件的汤匙、筷子、碟子,现在他却巴不得多捞出几件。
以前洗碗的时候,一不小心,泡沫下的小碟小勺总是被他遗忘。最常漏下的是沉底的筷子,换水的时候,这些小物件总被倒到排水口外,发出“咣啷”一声细响。现在他拨开泡沫,仔仔细细寻摸了好久,也没摸出道影子来。
洗完碗筷,莫易特意清点了一下餐具的数量。筷子、饭碗和汤匙各是二件,长盘、圆盘和砂锅各一。长盘是蒸鱼用的盘子圆盘刚才盛的是芦笋炒肉。砂锅则是树菇鸡汤的缔造者。这样算来,今晚他共洗了九件餐具。
母亲今天兴致不错,饭后不久,拉着莫易到外面散步。今天既是假日,夜间比以往更加热闹。小城里禁止燃放烟花,可是偏城郊的方向,仍不时有花团绽放异彩。在锦簇的光彩之下,每个人都焕发会心的笑意。莫易和母亲也自然松懈下来。
十点钟左右,两人回到家里。母亲终于有些疲惫,于是提早回去休息。莫易则到浴室洗澡,他顺便要开始宝典的第三个任务。
得益于母亲熟睡,莫易不必对她做出一番解释。母亲每天晚饭以后沐浴,换洗的衣物都扔进洗衣机了。莫易一面帮她启动洗衣机,一面却把自己的衣服扔进桶里。
莫易在高中住宿时候洗过自己的衣服,大学以后,就再没有动手洗过一次。他的手比较敏感,特别害怕洗衣粉融化以后,水在指间滑溜溜的感觉。
今天他穿过的衣服以浅色调为主,衣服上每一道痕迹都十分显眼。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显眼的痕迹,不见得就容易清除。他的任务当然不只是随意洗洗,宝典毫不客气,要求“洁净如新”。
莫易今天炒菜时候,不小心溅到一点油渍。现在,这团油渍成了他最大的敌人。洗衣粉是洗不去这团油了,他觑着母亲没有被惊动,跑到厨房里偷偷拿了点洗洁精。
反复揉搓使痕迹渐潜,莫易已经忘了衣服以外其它的世界。他的手开始发麻,继而手肘发酸,眼睛发痛。浴室的灯光白得有些耀眼,照着他手上的衣服,晃得他稍感头痛。莫易在心里暗想:干脆明天开始,我就穿黑色的衣服好了。
半个钟头以后,这几件衣服被他挂到小阳台上。小阳台没有灯光,只映着月色和对面楼层投递过来的一点微亮。
望着微风下朝自己招手的衣服,莫易终于松了一口长气。在他的耳边,小白俏皮地念念叨叨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莫易腰肢酸痛,带着朦胧星眼,回房间读了会儿经。国庆的这一天就在书上做一段了结,半个钟后,他合上书结束一天的畅想。
第二天的街道依旧车来人往,有两条街道秩序稍乱,中途发生过几次塞车。幸而这些都与他无碍,他和老常顺从局势,只准备清扫人行过道。
晓曦今天没有出现,莫易假装偶然问起,老常表示知之不详。他以向来乐观的语气述说:“昨天下午她说跟朋友逛街,买回来一堆东西给我。今天也许又跟朋友出去了。”
少年宫这几天也没有放假,莫易今晚也有书法课要上。他现在见不着常晓曦,于是在心里想到:那也无妨,今天晚上就见到了。常晓曦的绘画班已经改到晚上,以后莫易每个上课的晚上都能见她。
莫易一面扫街,一面在心里做一个规划。他承认自己有点太怂,不过情感来了,什么人都阻挡不住。他已经无数遍审视过自己,他在心里明白,自己真的已经爱上这个女孩。他决定寻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向常晓曦坦诚自己的情感。
怀着这件事情,午饭以后,他居然差点忘了洗碗。任务为重,他一面洗碗,一面神游天外。这次他忘了清点餐具数量,洗完以后,也不查看任务的进度。
回到房间里,他随手翻开面前的经书。入眼全是“断欲”“去爱”一类的词汇,莫易哭笑不得,心情愈加复杂。
书上的一段话道:“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莫易于是想到,自己终究只是一个俗人,还没有做好出家当和尚的准备。既然爱情是一把烈火,那就让它随风而至,狠狠地烧死我吧。
他翻来覆去想了一个下午,满心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到了傍晚,走在少年宫的路上,他仍旧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忐忑。为了平复心情,他在离少年宫十几米的地方稍作停顿,站在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
晚霞降落以后,少年宫门口灯火通明。莫易很快看到常晓曦的影子,他硬着头皮,走上去跟她打个招呼。
迎着常晓曦笑吟吟的目光,莫易轻轻唤道:“晓曦。”他在心里纠结着组织语言,好半晌仍说不出话来。
在晓曦莫名其妙的目光下,他的脑子里似乎抓到一点什么。他鼓起一点勇气问道:“这两天白天不用上班,你都在忙什么啊?”
他心里预备好后面的话,他想约常晓曦明天一起出去。眼望着常晓曦正要答话。他的脸开始悄悄摸摸地发烫起来。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