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玫在游戏舱里睁开了眼睛。
她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贵的游戏舱。犹如躺在一张柔软的水床上, 触感美好得不可想象。
但这并非是一张真正的床垫。它的介质是透明的，她能看到自己的身体下藏着一团又一团乱糟糟的电缆线，像乌黑的大章鱼缠绕在一起。那制造了一种奇怪而迷幻的太空感。
头顶则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里的拿玫好奇地凝视着自己。她依然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短短的羊毛卷，眼神迷离，鼻头微红，一丝不设防的性感。
……看起来好像刚刚做了什么坏事。
当然她确实也做了坏事。
嘻嘻。
这也不只是一面镜子。
它是一个扫描器。玩家的所有身体和大脑数据都被记录、存储和模拟, 再复制到游戏里。
某一瞬间，拿玫似乎看到自己的眼眸里——
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幽蓝。
接着她回忆起游戏里发生的事情。屠宰场一般的小镇。戴人/皮面具的凶手。深夜的《惊魂记》。
她突然发现……自己上当了。
这一局游戏的目标明明是「找出凶手」。
也就是说，当valis对着查理开出那一枪，而她明白了这个游戏里的凶手有两个人时——
她们已经可以通关了！！！
然而, 那个狗男人居然一直拉着她哔哔哔喵喵喵。
还趁她没有反应过来，试图引诱她做一些违反乱纪的坏事。
“杀了他, 我就让你通关。”
她还记得他在她耳边发出的低沉的气声。
那声音犹如裹着蜜糖的钩子，具有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拿玫：呸！装什么霸道总裁！
姐早就靠自己通关了！！
好在她也并没有吃亏。
她不仅……啃了蠢机器人的嘴唇一口, 还狠狠地揩了一把他的油。
狗男人最后都傻了。嘿嘿嘿。
她又美滋滋地回味了一会儿对方柔软的嘴唇。
还有那双因为震惊而——亮得惊人的蓝眼睛。
那一刻，他的眼中仿佛有星辰在燃烧。
*
就在此时，游戏舱却开始移动起来。
像是坐云霄飞车之前的预热，游戏舱缓慢而平稳地攀升起来, 拿玫从躺着变回了站立的姿势。
她眼前的镜面破碎了。
游戏舱打开了。万祺抱着手臂, 一脸不满地站在她的面前。是她按动了游戏舱的开关。
“你在里面干嘛？怎么还不出来？”万祺怀疑地看着她。
拿玫：“出不来了。床太软了，把我绑架了。”
万祺：“……”正常人并不会把游戏舱当床。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会说出这种欠揍的话, 一点都不让她意外。
“出去吃早餐了。”她没好气地说。
拿玫：“早餐？现在几点？”
万祺：“八点半。”
八点半。
这么说, 她们又在游戏里度过了整整一夜。
拿玫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
因为——
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早于十点半起床了！！！
简直可怕！！！怎么玩个破游戏还害她早起！
一想到这里, 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还是去睡个觉吧……”拿玫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卧室的方向走。
然而万祺眼疾手快地将拿玫一把拉住，并且条件反射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小弟一般的条件反射。这很不符合她大姐大的身份。
“吃完再睡啊。”万祺说，“在游戏舱里待了一晚上，不吃点东西对身体不好的。”
拿玫：“？没看出来你这么养生。”
万祺撩了撩头发：“那当然了，我可是全身都买了保险。”
她们来到了套房里的餐厅。
这里的景致当然也很好，可以从落地窗里俯瞰整座城市。
虽然这座城市并没什么风景可言。坎梅斯像个巨大的、破败的贫民窟。
两位保镖站在餐桌的旁边，十分殷勤地为她们拉开了椅子。
万祺很随意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盘子。
接着她突然脸色僵硬地转过身，对拿玫说：“走，别吃了，睡觉去。”
拿玫：“为什么？来都来了。”
她顺着万祺的目光朝桌上看去。
而万祺已经在她身后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原来桌上摆的是两盘鞑靼牛肉。
满是血丝的生牛肉，如同弯弯绕绕的、被切碎了的血肠子，十分精致地摆放在了白瓷盘的中央。
最顶端还放着一只生鸡蛋。粘稠的、金黄的蛋液裹在一层薄薄的膜里滑动着，像是随时要爆裂开来。
拿玫：“我以为我们要吃的是……早餐。”
她陷入了哲学思考。
为什么一大早上要吃生牛肉？
谁的早餐是一大盘生牛肉？
旁边一个高大威猛的保镖小声解释道：“在游戏舱里过了一夜，比较伤身。吃牛肉比较能补一补。”
补一补。
补一补。
拿玫：“……绝了。”
万祺则闭着眼睛，胡乱地大声说：“快快快快快端走！！！”
拿玫同情地看着她。
在游戏里看了那么多屠宰场一般血腥的场面，难怪万祺再看到带血的生牛肉会觉得想吐了。
“昨天的游戏好玩吗？”拿玫又忍不住问。
万祺睁开眼睛，懵懵懂懂地回答：“好玩啊。”
“你玩了什么？”
万祺：“忘了。”
拿玫：美女无语。
她十分困惑地说：“你都忘了，为什么还会觉得好玩？？”
万祺：“……”
她卡住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当她再试图去回忆的时候，只感受到一阵没来头的头痛。
像有无数根针在顺着她的太阳穴扎进去……像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的大脑。
“头好痛。”万祺喃喃道，“真的头好痛。我不要再想了。”
拿玫：“？你是可云吗？”
万祺：“？？？”
拿玫：“……睡觉吧。”她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万祺跟在她身后：“等等，我不要跟你睡一起！”
拿玫：“为什么呢？”
万祺：“因为你会把我踢下去！你已经踢了我五次了！——不对啊，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们一起睡过吗？”
她又开始疯狂地碎碎念起来。
拿玫同情地看着她。
孩子又被玩坏了。
*
下午拿玫决定回家。
正好万祺也要外出，她提出送拿玫一程。
拿玫奇怪地看着她：“我们顺路吗？我家住d区。”
d区。
也就是著名的贫民窟，城市治安最糟糕的一片街区。
拿玫想了想她银行卡里的余额，暗暗决定今天回去就搬家。
万祺甩了甩头发：“不顺路又怎么样？难道我会在乎这点路费？”
拿玫：=皿=
厉害了。
经过酒店大堂时，拿玫突然想起来，她还要去结一下账单。
也就是昨天的晚餐。
因为临时放了瑞秋的鸽子，为了表示歉意，拿玫提出晚餐依然由她来请。
酒店前台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
对方十分有礼貌地对她点头微笑，并且拿出了一张……
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的账单。
拿玫看了一眼最下面的数字。
五万八。
拿玫震惊了。
吃了什么能吃这么多钱。海格的饭量都没有这么大。
如果是一天以前的她，看到这个数字，可能就直接昏倒在这里了。
她一脸懵逼地说：“？？？？？她吃这么多？”
前台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呃，不是。是那位女士将当时所有客人的单都买了。”
拿玫：“……算她狠。”
报复心可太重了，瑞秋女士。
好在姐有钱。
瑞秋吃的再多，也不过是……她银行卡上的一个零头。嘻嘻。
拿玫正打算拿智能终端出来支付，前台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毕竟她依然穿着花短裤和人字拖。
前台小心翼翼地说：“这位女士，您……要选择分期付款吗？”
拿玫：“？”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口袋里的智能终端又发出了声音：“您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拿玫：“哦。”
她发誓，她只是反应慢了这一秒钟。
这个机械男声就无情地当众朗读出了这条新消息。
“转账通知：您的账户9878收到1，000，000cny。”
霎时之间，整个大堂都变得鸦雀无声。
拿玫：“……”
虽然收到钱很开心，但是——一定要这么公开处刑吗？！
这声音并不大，但恰好酒店大堂里没什么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条数额大得惊人的转账信息。
包括——站在她面前的，呆若木鸡的前台小姐，和身后的万祺。
一百万。
他们震撼了。
他们的下巴都要被震撼掉了。
“呃……”
前台小姐用非常惊恐的眼神看着拿玫，不知道该如何将话题圆回去。
毕竟她刚刚还怀疑人家付不出钱，并委婉地建议她分期付款。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她一定要……
大堂经理却再次冲了过来。
他笑容可掬地对拿玫说：“是这样的女士，oleen现在有优惠活动，如果加入我们的会员计划，再分期付款的话，可以享受七五折优惠。女士，您要不要考虑一下？”
万祺在旁边很奇怪地说：“我是你们的会员啊，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优惠？”
大堂经理满头大汗，不知该如何解释：“呃，这……”
拿玫果断地说：“不了，太麻烦了，我要一次性付清。”
大堂经理：=皿=
七五折都不要，果然是个有钱人。
他狠狠地瞪了没眼色的前台一眼。
*
拿玫坐上了万祺的磁悬浮豪车。
这辆车沿着半空中的磁悬浮轨道，在云端之中行驶。
这正是有钱人的感觉——
他们随时可以俯瞰这个世界。
拿玫美滋滋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不可计数的高楼大厦犹如冰冷的机器骨架，短剑一样劈开迷蒙的天空。
“咦。”她突然说，“怎么换人了？”
万祺：“什么换人了？”
拿玫指了指街边巨大的广告牌。
令人吃惊的是，上面的人并不是valis。
而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她的长相很讨喜，圆圆肉肉的小脸，亮晶晶的杏眼，蓬松的高马尾，小麦色皮肤，有种邻家女孩的健康和性感。
拿玫：“咦，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万祺：“呵呵，十八线小明星吧。怎么现在什么人都能上广告了？”
她话里话外都隐隐在为valis鸣不平。
拿玫奇怪地看着她：“等下，你不会也喜欢valis吧？”
万祺别别扭扭地看了她一眼：“谁不喜欢呢，他长得那么帅。”
拿玫：厉害了。
所以如果有一天万祺发现她最讨厌的警察和电梯修理工——
都是她最爱的valis。
不知道她会不会气死。
嘻嘻，简直期待。
拿玫又回头看了一会儿巨幅广告上的女孩。
她长得实在是很眼熟，但拿玫一时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
她默默地又开始唱了起来：“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万祺：“？？？”
万祺的车随着磁悬浮轨道上上下下，又以低空模式驶过了一条繁忙的街道。
然后……堵车了。
这是一条原本就很拥挤的街道，无数个破旧的霓虹灯牌挤在一起，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猎奇。
此刻这条街上站满了人。人多得像蚂蚁一样，他们俨然占领了这条街，将它当做了自己的巢穴。
人们的神情愤怒而悲伤，手中高高举着巨大的请愿牌：
【我们需要公道】
【还颜丹露一个清白】
【请彻查颜丹露之死】
万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什么情况？”
拿玫打了个哈欠：“不知道啊。管他们呢，这个城市三十天有二十八天都在□□示威。”
“啪！啪啪！”
一个人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用力地拍打着她们的窗玻璃。
他脸上涂着夸张的油漆，仿佛戴上了小丑面具，看起来很吓人。
万祺吓得往后缩。
靠窗的拿玫却好奇地摇下了车窗……
对方一言不发，将一张传单塞了过来。
转头又去敲后面一辆车了。
传单上是一个圆脸圆眼睛的女孩，看起来很可爱。正是刚才广告牌上的人。
原来她就是颜丹露。
但她已经死了。
万祺和她凑在一起看完了这张传单。
“所以这个女孩自己在公寓里无故暴毙，这群人觉得她死得不明不白，要求警察彻查？”她说。
拿玫：“好像是的吧。”
万祺嗤笑一声：“一个贫民窟漂亮女孩的离奇死亡，这还真是大新闻。”
拿玫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让她比较在意的是，传单上写着——
“颜丹露，单身女性，独居，临死前曾玩过某a全息游戏。”
某a游戏是什么，不言而喻。
这听起来又是一宗与alien有关的死亡。
但因为某种原因，颜丹露的死并非以意外的形式出现。
反而成为了……全城焦点。
也许是这个游戏终于玩脱了。
万祺望着窗外拥挤无序的人群，他们高举着牌子，时不时发出了异口同声的吼叫。这声音简直要震碎窗玻璃。
她又打了个寒噤：“坎梅斯的治安真的是太乱了。”
拿玫：“你不是这里的人吗？”
万祺：“不是啊，我过来找朋友玩的。”
拿玫：“哦，难怪住酒店。”
穿过这条街，很快就到了拿玫家所在的街区。眼前的景象却更加令她们惊讶。
拿玫住在一栋重庆大厦式的高楼里。
这座廉价大厦的外墙上也挂满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牌，看起来繁华又破败。糟糕的是，它此时已经被戒严了。
直升飞机盘旋着从楼顶呼啸而过，将漫漫长夜照得比白昼更刺眼；大楼的几个入口都被拉了封条，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严防死守，高压电流在看不见的铁网上滋滋作响。
这夸张的场面让她终于回忆起来——
拿玫：“我想起来了。那个颜丹露……好像就住我隔壁。”
万祺震惊了：“？？她住你隔壁？那你现在才认出来？！”
拿玫：“你对我们的邻里关系有什么误解吗。”
万祺古古怪怪地看了她一眼：“一定是因为你平时根本不出门，所以才根本碰不到邻居吧。”
“呵呵，死宅的快乐你不懂。”
万祺又看了一眼窗外。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隐隐的担忧：“那你不要回去了。你就住她隔壁，肯定是重点怀疑对象。小心被他们抓起来严刑拷打，你懂的。”
她说这话时又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仿佛回忆起了什么。
拿玫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valis在审讯室里的样子，看起来给万祺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但接着她想起来，还是自己比较值得同情。
她不过是在游戏里睡了两觉，怎么隔壁的邻居就死了，还死得如此轰轰烈烈，成了全城关注的焦点？
并且……
她的死好像依然和alien有某种关系。
这个游戏似乎在以某种可怕而未知的形式，渐渐渗透这座城市。
万祺很不放心地继续叮嘱道：“最近你就住我的酒店吧。”她想了想又说，“对了，你今天也没事做，要不要跟我一起？”
拿玫：“去干嘛？”
万祺：“去高斯公司参观。我朋友在那里做游戏设计师。”
拿玫：……说什么来什么，真是绝了。
高斯公司正是开发了alien的游戏公司。
也是目前全球市值第一的游戏公司。
很奇怪的是，这样一座国际大公司，总部却选择建在了坎梅斯。
但无论如何，它为本市的经济发展贡献了至少一半以上的收益，可以说是绝对的衣食父母。
坊间一向有此传闻：高斯公司的老板，比坎梅斯的市长还要有权力。
拿玫又敬畏地看了她一眼：“厉害了，你还有朋友在高斯啊。”不愧是富二代。
没想到这话一出，万祺突然又露出一个奇怪的、有些羞怯的神情。
“是啊，他、他还说……今天要带我去见见val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