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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旱魃(10)
    拿玫:“???”



    眼前的僵尸还在朝着她跳过来。



    看起来她要被围住了, 而她的武器……



    却只有一张没卵用的红盖头。



    让人绝望。



    但她再定睛一看, 这条长长的队伍里,分明还藏着两张不和谐的面孔。所有人都画着纸人一般的妆容。唯有……



    路显扬和万祺还夹在中间。



    他们神情惊恐,双手僵硬地放在前人的肩膀上,大气也不敢出。



    显然, 这两个人正在装僵尸。



    这画面甚至很滑稽。



    拿玫眼前一亮:救星来了。



    她忙不迭地伸手出去:“那边有两个假的!你们还不去干他们!!”



    话音刚落。



    路显扬和万祺就感觉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缓慢而僵硬地转过头来……



    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他们。



    “咚、咚、咚——”



    四个抬棺的僵尸也调转了方向。



    朝着他们俩跳了过来。



    路显扬:“卧槽啊啊啊不带这么卖队友的好吗——”



    他飞快地甩开手跑了出去,万祺也朝着反方向狂奔起来。



    两人满场乱跑, 很快就喘得像条狗一样,但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只能拼命地捂着嘴巴。



    “咚、咚、咚——”



    一蹦一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拿玫快乐地看着面对的大乱斗。



    她很满意地发现,路显扬肉眼可见地越跑越快了, 完全不是最初那个跑两步就跪的白斩鸡了。



    可以想见,他在这个游戏里得到了很好的体能训练。



    寓教于乐,非常好。



    拿玫露出了老父亲的笑容。



    她一边笑, 一边又忍不住把玩起手上的红盖头。



    红绸上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她伸手去细细抚摸着精致的纹路。突然之间,他脑中莫名地回响起了一段唱词。



    “细思往事心犹恨, 生把鸳鸯两下分。”



    《春闺梦》里的一段词。



    一把清亮、冷冽又妩媚的嗓子将它唱了出来。



    valis的唱腔。



    这块红布究竟为何会出现在地下的棺材里?



    但“咚、咚、咚——”的跳动声和压抑而惊恐的喘息声, 又将拿玫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她再抬起头。



    她发现场上形势有变。



    路显扬显然不是很经得起表扬。他由快不行了。



    四只丧尸将他围了起来,正在缓慢地缩小包围圈。平伸出去的、尖利的长指甲几乎已经要抓到他的脸。



    而他站在中间,十分狼狈地左闪右躲,只是在做绝望的困兽之斗。



    拿玫:“……”



    孩子还是不行, 又到了爸爸出场的时候。



    她手一抬, 随便从地上捡了一块棺材木块扔出去。



    僵尸们却闻声而动。他们立刻转过头, 像追飞盘的狗一样,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一蹦一蹦地跳过去。



    路显扬瘫坐在地上,捂着嘴巴,开始发出像狗一样的喘息。



    远处的万祺拼命地给拿玫使眼色。



    两人又进行了一段沉默的对话。



    万祺:卧槽救命怎么办啊??!!



    拿玫:这里是戏台。



    万祺:所以呢?



    拿玫:所以……



    她的夜视能力还没有完全消失。



    她还能隐约地看到,他们身处在这座镜像一般的戏台上。



    熄了的红灯笼,高高的戏台,破败的立柱和雕花围栏,半虚半掩的幕帘。



    拿玫:所以,戏台下面有门。



    说着她就从戏台上跳了下去。



    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



    隔得太近,她又看不清了。



    她只能全凭着触觉,感觉到自己摸到了冷冰冰的、凹凸不平的金属——



    掌心又向下移动,摸到了油渍渍的吊环。



    黏糊糊的触觉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咚、咚、咚——”



    她又听到身后传来了僵尸跳动的声音。



    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身后隐隐地传来了凉意,像是有一双手迫不及待地要搭上她的肩膀。



    拿玫用力地拉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片明亮的柔光。



    但太久没有看到光的眼睛还是有些不适应,立刻流下了眼泪。她闭上了眼。



    她闻到了沾着脂粉气的、新鲜的空气。这到底还是新鲜的空气,让她感到安心。



    拿玫再次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张老态龙钟的脸。



    那张脸离她实在是太近了。



    近得仿佛可以鼻尖相碰。近得她能看到黝黑的皮肤,密集的老年斑,以及……炯炯发亮的、探照灯一般锋利的双眼。



    拿玫:“卧槽开门杀吗!!”



    镇长后退了一步,态度很自然地问:“大师,您在说什么?‘开门杀是什么’?”



    拿玫:“……”



    她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佯装平静地说:“对不起我失态了。——但是各位观众朋友们,你们需要理解,jump scare完全是一种生理反应,是理智无法控制的,美女也不行。”



    镇长:“没关系。不过,‘江浦斯嘎尔’是什么?”



    拿玫:“……不懂你就闭麦吧。”



    镇长:“‘闭麦’又是什么?”



    拿玫:“……”美女听了想打人。



    这段可笑的对话被她身后的声音所打断。



    他们听到了一阵极其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声。后面两个人也跟着跑了出来。



    路显扬像跑过了百米冲刺的终点,直接跪在地上喘气:“终、终于出来了……”



    万祺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将铁门砸了回去,像是生怕后面还有僵尸要追上去。



    镇长审视的目光短暂地在两人身上停留,又回过头来看拿玫:“大师,您在里面遇到了什么?”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路显扬就抢先道:“你还问我们遇到了什么?为什么地下室里会有一大堆尸体?这里真的是戏院吗?!”



    镇长倒显得很平静。



    甚至于,他似乎有些太平静了——对于这样一条骇人听闻的消息来说。



    他脸色不变,继续问道:“另外两个人呢?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拿玫:“他们都死了。”



    老人点了点头。



    “大师您辛苦了。”他又陷入了沉默,半晌才这样道。



    拿玫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直觉:似乎他并不关心他们是否会查到些什么。



    他根本不想知道。



    又或者是——他早已全部知道了。



    路显扬仰着头,边喘气边说:“是的……他们都死了……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把这个戏院彻底关掉;二,告诉我们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镇长却变了脸,十分狰狞地对着他们咆哮道:



    “戏院不可能关!绝不可能!”



    他吼得声嘶力竭,皱巴巴的脸上暴起了无数的青筋,像是有无数条虫,蜿蜒地爬在了这张树皮一般的脸上。



    路显扬吃了一惊,很谨慎地后退了一步。



    拿玫安抚地说:“好了,不关就不关,不要这么大声嘛。保护一下嗓子。”



    她甚至将手伸进了那只宽大的袖子里,一顿胡乱掏找。



    万祺狐疑地看着她:“你在找什么?”



    拿玫:“喉糖啊。”



    万祺:“……”



    拿玫:“是的,我就是这么尊老爱幼,请叫我雷锋。”



    但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路显扬忍不住吐槽道:“你是个……茅山道士,袖子里怎么会有喉糖呢大姐。”



    拿玫也露出了很失望的神情:“这破袖子不应该是铃铛猫的小口袋吗?”她又呸了一句,“真是垃圾游戏!”



    但她的手指碰到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还卷边儿了。



    拿玫顺水推舟地将它拿了出来。



    很眼熟,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茅山”二字。



    拿玫:“?怎么在我这里?!”



    “不、不知道啊。我在义庄就弄丢了……”万祺怂怂地说。



    路显扬却眼睛一亮:“快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拿玫于是将它翻开了。他们只看到最新的一页上,十分简洁地写着两个字:“破阵。”



    她再往后翻,又翻不动了。



    拿玫:“呵,垃圾。”



    路显扬却陷入了思索:“‘破阵’,这听起来是游戏的某种提示。也许是因为我们还没有触发相应的游戏条件,所以没法看到后面的内容。”



    接着他又露出了一个有些欣慰的表情:“我知道了。我们这是三人局,确实不会太难。这就是一个关键道具,只要照着它的指示来,应该很容易就能通关吧?”



    拿玫嫌弃地看着这本小册子:“呵,它最好是。”



    路显扬还在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义庄里发生的事情。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直到他回忆起了当时另一个关键道具。



    他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对镇长说:“对了,之前您在棺材上贴着的黄符,是从哪里来的?”



    镇长闻言却眼神一变。



    他用很奇怪的眼神审视着他们。



    一直到……这眼神简直令路显扬发毛,他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你在说什么?符咒自然是大师所画的。”



    所有人都震惊了。



    拿玫指着自己的脸:“大师?我?!”



    镇长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自然了。”



    拿玫:“……啊,这还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呢。”



    她不得不和另外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秘密的眼神。



    拿玫:喵喵喵?我们不是骗子天师吗?怎么符还有用的?



    路显扬:呵呵,又给你开后门了吧。



    拿玫:那其实我随便拿张纸贴贴我们就能通关了?前面到底在忙活啥?!



    路显扬:……有点卡住。



    仿佛回到了第一局游戏的尴尬处境。



    另一个人的声音在他们的头顶响了起来。



    对方平静地说:“戏院确实不可能关闭。我们今晚还要再演一出戏。”



    拿玫抬起头,发现那个说话的人是valis。



    他不知道何时从后台里走了出来,他们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他依然没有勾脸,却换了一身华美的戏服。



    这张英俊的脸与妩媚的戏服搭在一起,居然也毫不违和,反而更有一种雌雄难辨的、矛盾的魅力。



    万祺:“你、你们剧团的人都快死光了,还要演吗……?”



    拿玫却抬起了头:“要演什么?”



    valis平静地回答:“《春闺梦》。”



    又是《春闺梦》。



    拿玫忍不住抬头看着他:“所以你每天都在台上唱这出戏,就是为了今晚做准备吗?”



    valis却摇了摇头:“不。”



    拿玫:“那么?”



    valis:“是因为我只会做这件事。我也只能做这件事。”



    他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



    拿玫眼巴巴地说:“听起来有点可怜。”



    “可怜?”valis轻声问,“为什么会这样说?”



    “因为……”拿玫仰着头,“除了唱戏,你就没有别的想做的事情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或许答案已经写在了那双湛蓝的眼睛里。



    突然他说:“你呢?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拿玫:“我……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啊。比如我现在饿了,有点想去吃饭哎。”



    万祺默默地说:“我也是。”



    路显扬的脸也绿了:“是的,跑步消耗太大了。”



    valis俯视着她。



    他再次露出了一个轻笑:“这不算。你在逃避这个话题。”



    他唇角微勾,高高在上地看着拿玫:“你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是吗?”



    万祺呆住了。



    她忍不住用手肘推了推路显扬:“又、又笑了……”



    而拿玫却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好像被他说中了。



    他的目光穿透了她的身体,将她变成了一面镜子——



    可是一个机器人,为什么会能够将她一语道破?



    就好像……在第一个游戏里那样。



    她的直觉依然是逃避。



    拿玫拉着其他人,匆匆地说:“走走走,快出去吃饭了……”



    她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一直到走出戏楼大门时,她都有种背后火辣辣的、不自在的感觉——大概是错觉吧?



    valis依然静静地站在戏台上,凝视着她的背影。



    如果她可以看到他的眼神的话。



    她或许会明白——



    他在醒来。



    被她唤醒。



    *



    三个人走出了戏班。



    回到熙熙攘攘的街头,他们似乎顿时也有了一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有个中年人朝着他们冲了过来。对方看起来养尊处优,一张脸也养得颇为富态,只是此时神情显得有点着急:



    “大师,原来您在这里呀!真是令我一顿好找!”



    对方十分热络地拉住了他们,又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对不住对不住,前几天我实在是太忙了,说好了要为几位大师接风洗尘的,今日是可算是抽出时间了。几位大师快请。”



    拿玫一头雾水,其实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是听他的话好像是要请他们吃大餐的样子。于是她就懵懵懂懂地跟着他走了。



    他们就在这样的懵懂里,来到了这名中年人的家。



    那是一处还算大的院落,亭台楼阁也都布置得别有洞天。看得出来确实是个有钱人。



    拿玫开始暗自期待大餐了。



    “等一下。”但在踏进他们家门槛的时候,路显扬终于是忍不住了,他对中年人说,“你到底是谁啊?”



    中年人十分憨厚地摸了摸头,露出了一个有些迷茫的神情:“您在说什么?我、我自是镇长啊。”



    路显扬震惊了。



    “你是镇长???那那个……”



    他后面的话已经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目光一转,远远地看到了大堂里的布置。



    门柱上挂着白布,牌匾边系着一只硕大的白花,而在正厅的中央,则摆放着一张遗像。



    那是一张黑白照。



    前面还点着三炷香。



    过于老式的摄影技术和袅袅升起的薄烟,都让这张苍老的脸变得模糊不清,沟壑分明的五官像是被液化处理过,看起来更加诡异。



    但那是他们熟悉的人。



    那是镇长。



    他对着众人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路显扬颤抖着声音说:“他、他死了?”



    中年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大师,这是我爹。想必您几位也听了镇上的风言风语。没错。镇长之位是爹爹传给我的,我确实还没什么经验,但我绝对……”



    他后面又说了很多话。



    但他们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他们只记住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今夜是他的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