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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葬
    兴儿被人半夜三更从被窝里掏出来,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运到了屋子外面。外面可真冷啊,腊月天,苍蒙蒙的天像个大锅,扣在三里屯这个小村的头顶上。

    场院里乌麻麻挤了一堆人,可没一个高声,空气中透着紧张。兴儿迷迷瞪瞪打量四周,好象看到了阿妈,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低低和什么人交谈。兴儿挣扎着要下地奔过去,可一直拖着他的那张手臂始终不肯放松,勒痛了他的脖子。兴儿打眼瞅去,是二舅,他想要叫,可又被二舅的铁青脸色吓住惊恐地闭上了嘴。

    兴儿不明白大人们都是怎么了,黑天冻地不睡觉都在做什么啊。他困,困极了,厚厚的棉衣裹着他,又加了条毯子,在这冷天儿里暖和和地,他坐上车,在二舅的怀里打了几个小盹,做了个断断续续的小梦,梦见又从邻居臭蛋手里羸回了他的弹珠,一大把,明晃晃的弹珠反光映亮了他的眼睛。

    噫?不是弹珠呢,是三节炮,他们那儿管加长了的手电筒叫三节炮,什么时候他们坐车来到了地里?地里到处是三节炮惨亮的光束,瞧不见执手电筒人的人影,就见这些灯柱“唰唰”扫个不停,像狼狗黑夜的眼睛。

    外面可真冷啊,小风呜呜刮着像是带着牙,咬透了兴儿的衣领。

    一具长方形的大木头匣子从另一个车上抬了下来,呜呜地,人群中马上响起哭声,刹时连成了片。若干年后兴儿依旧记得那时的声音,就像是春天他和小伙伴在河边听风吹过时的声音那样,呜呜地,低闷而又持续,摇动河边两岸垂柳的长丝,扑打着河滩上成片的芦苇,声势强劲。

    兴儿被二舅扯着,随人群移动,在一个不高的小土包前正转了三圈,又反转了三圈。

    天,快亮了,匆匆地,人群开始从地里撤退。兴儿回望了眼刚才走过的地方,除了一地散乱的脚印,什么也没有留下。

    天大亮了,9点多的光景,他很困了却瞪大着眼睛再也睡不着。

    回到家,刚才那些亲戚们在大门口排着队,从大筐子里拿块小半拉的馒头,咬一口,扔到身后。

    兴儿的二舅放开了他,也排起长队。兴儿这才得以自由,他莫名惊慌地倒退着身子向屋里走去,他不明白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各位村民注意了,现在传达上级会议精神,关于移风易俗禁止土葬的通知……”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响起,吓了兴儿一跳,在台阶处绊了一跤,跌倒在地上,他想了起来,就是在这个台阶上,爷爷摔倒后就再也没有起来。可爷爷不是在县医院吗?大前天,他还随父亲去看了他,到处是白晃晃的白色,医生、护士、窗帘、床单,还有爷爷的脸……

    兴儿摁着地爬了起来,手摸处,竟然拿到一串佛珠,它不是一直戴在爷爷的手腕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