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扶殷是个怎样的人, 这件事其实不太好做出评价。
她有温和疏离的面,自然也有桀骜叛逆的面。她若生有反骨,便会将这反骨深深地藏在看似温柔的表皮之下, 在关键时候才会让它化作利刃, 狠狠地扎在敌人的心坎上。
譬如她如今对于楼朔月的警告或许又不单单只是警告。
楼朔月呆呆地伫立在树干上,怔愣了许久。
他直都知道洛扶殷藏着不为人知的另面,却没想到在堪堪初露狰狞时就有如此的美丽,就好似被玉石深深包裹的宝石, 外表看来柔弱易碎,实际上却坚硬又强大。
如此地,如此地
他捂着脸, 在黑暗的阴影之下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扭曲的表情。
太美了, 真的太美了
“走吧。”
洛扶殷神情渐渐地冷淡了下来。
正当她转身离开时,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拽入了个弥漫着馥郁香气的怀抱里。
“”
洛扶殷蹙起了眉。
脖颈边是近乎灼热的吐息,耳畔则回荡着男人急促的呼吸声, 那点烫人的热量近乎贪婪地攀着她,缠绕着她,就算她不用回头也能料到对方此刻的眼眶定然是难以抑制的殷红。
“别耽误时间。”
洛扶殷的声音仍旧冷淡, 哪怕耳廓上已经染上了胭脂色泽,可吐露出的话语却还是那般冷淡自持。
就像是怎么捂也捂不热的寒冰。
楼朔月却咬紧了牙关。
她的内敛自持与他的热烈奔放形成鲜明的对比, 如饮鸩止渴般, 让他的心火愈燃愈烈, 吞吐着快要窒息的渴求。
洛扶殷动了动手指。
她的眸中横斜出道毫无情绪眼波, 昭示着她的耐心几乎已经告罄。
“我不说第三遍,放手”
楼朔月这才不甘不愿地松开了桎梏。他伺机等待着,像是暗中窥伺的野兽,等待着击致命的机会。
只可惜, 如洛扶殷这般的猎物并不会给他太多的机会。她连看都没看他眼,就直接跳下了巨木。
辰枭宫云光大殿前,规模宏大的演武台拔地而起,雪白的石雕探入武台下近乎蓝绿色的池水中,吞吐出雪白的烟雾,萦绕在水面之上,竟有种朦胧又诡异的美。
大殿两侧是形成半弧的长廊,长廊的檐角坠下了排列整齐的铜片,偶然间清风吹,便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洛扶殷伫立在正殿前,总觉得云光大殿的布局走向有些眼熟,但她又实在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便将这点疑惑存在了心中。
“云光大殿是老头子住的地方,也是保存我母亲尸体的地方。”
洛扶殷瞥了他眼。
谈及到家人时,楼朔月的表情登时变得有些冷淡。
“老头子从来不让人来云光大殿,因此云光大殿才是整个辰枭宫守卫最为松懈的地方也许不该这么说,但我直觉得老头子是在过于自负了。”
洛扶殷道“我认为你可能没有资格这么说你的父亲,在我看来你们之间实在是半斤对上八两,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楼朔月哀怨地看了她眼,捂着心口“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种形象吗”
“”
洛扶殷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她现在真的很想晃着楼朔月的肩膀告诉他,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真的没点逼数吗
然而她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比起被楼朔月纠缠不休,还是让他自己继续怀着这种迷之自信比较好,毕竟总不能只有她个人去承担这种人间疾苦吧大家快乐才是真的快乐嘛。
洛扶殷选择性的沉默让楼朔月稍微窥见了点她的内心世界。
洛扶殷其实是个很好懂的人大概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因此经常会用堪称寡淡的面部表情来伪装自己。
但眼睛总归是不会骗人的。
洛扶殷的眼睛既黢黑深邃又干净明澈,便是转换为蓝绿色时,也总给人种沉静内敛的感觉。她不是个会想太多的人,有些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似的。
万般事,不留心,君子交,淡如水或许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其实是在近乎固执地在坚守这点,丝毫的差错也不允许出现,偏执让人觉得心情很不痛快。
楼朔月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她,便是从前的夙冶,遇上了像她这样的人,也只有束手无策。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洛扶殷样的人,可又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见到洛扶殷,总会察觉出几分奇特的熟稔之感,就仿佛两个人已经认识了很久似的。
久到他甚至可以理所当然地知悉她的每个选择。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楼朔月问道。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这个问题的”洛扶殷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如果是夙冶,那就算了,我自认与他没有任何交集。”
“我不知道。”
楼朔月的眼中难得泄露出了几分迷茫的情绪“我是楼朔月,是夙冶,但好像又不单单只是他们两个人,我觉得有些困惑。”
“那就没有必要去想。”洛扶殷的脚步微微顿,“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天你会找到这个答案的。”
无人知晓,云光大殿后竟还有条通向后山的小路,小路两侧种植着大量的圣音竹,遮天蔽日似的,几乎挡住了日渐浓烈的阳光。
“他们最后的踪迹便是在此处。”
比辰枭宫的追踪者更快察觉到洛扶殷踪迹的是直关注着她的萧栖泽。
萧栖泽深知洛扶殷的身上有诸多诡秘之处,所以在盯梢上下足了功夫,然而,在这种近乎严密的准备之下,依旧阻挡不了洛扶殷的人间蒸发。
随从感叹道“有这样的能力,难怪能把追兵留在密林里,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何许人也,竟连我们这种局外人在她身上也讨不了好。”
萧栖泽冷笑“她当年玩失踪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便是在岳华书院时,也是半天找不见人影。”
随从愣了愣“这位洛公子还曾是少主您的同窗”
萧栖泽“同窗谈不上。就算我将她作为同窗,她也未必知晓于我原以为能在大赛时与她好好切磋番,却没想到在这之前她就已经离开了扬川,从此生死不明,行迹成迷。”
随从闭上了嘴。
少主这语气明明还是如既往的平淡,他怎么就从里头听出了几分怨气呢活脱脱就像许久没见过夫君的怨妇似的。
随从悄悄地抬起头看了萧栖泽眼,发觉他几乎是要咬着牙说出的这些话,明显是已经动了怒。
看来
随从陷入了沉思。
就在两人探讨洛扶殷的去处时,异变陡然间升起
在距离圣音竹林不远处的地方,股令人战栗的威压瞬间爆发出来,刹那间震起无数的落叶飞花。
萧栖泽和随从伫立在威压卷起的风暴边缘,感受着那股令人畏惧的力量,纷纷运功抵抗。
“这是发生了什么”
随从艰难地说道。
萧栖泽没有答话。
他的唇线抿得笔直,双眼睛的颜色不停地在赤色与黑色间反复跳跃,最终被渲染成了浓郁的红色。
青年咬紧了牙关,步步艰难地往前走去。
“少主前面很危险,别过去”
随从呼唤着他,试图调用起全身的力量去阻止萧栖泽的动作。
萧栖泽置若罔闻。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动,但若要说这是与洛扶殷完全没有关系,他是半点也不肯信的。
洛扶殷定在这阵威压的最中心,只要他肯往那个方向前行,就定能、定能
定能什么
萧栖泽僵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另边,在萧栖泽所设想的威压中心里,洛扶殷和楼朔月正迎着强风仰望着那冲天而起的光柱。
洛扶殷道“看来我们这次是真的闯下祸端了。”
楼朔月点了点头“我原来以为那是冰室的钥匙,没想到居然是瓦解云海群岛杀阵的阵眼这世界变化得可真快,快得我都不认识它了。”
“我早警告过你不要乱动地宫内的东西,现在已经不是你们那个单纯靠着蛮横躯体和强大力量的时代了,凡事多动动脑子也不至于这样。”
洛扶殷嘴上说着抱怨的话,语气却十分平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话家常。
楼朔月“那接下来怎么办”
洛扶殷瞥了他眼“等着竹笋炒肉吧孩子手贱怎么办,多半是欠收拾,打顿就好。”
楼朔月“”
“不过说真的,这阵法消失倒也有好处。据我所知,如果你的母亲真的在冰室里的话,依着我那四伯的执念,恐怕已经盯着云海很多年了,阵法消失后说不定就直接闯进来抢人了,到时候宗师对宗师,云海怕是要被打成筛子。”
楼朔月“你就不能说点好的等等,你说你的四伯对我的母亲有执念”
“是啊,”洛扶殷面无表情道,“我的那位四伯就是洛长苏的父亲,所以你懂的。”
楼朔月“”
我他妈和洛长苏那笑面虎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