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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162章
    冲天的光柱在维持了几十秒后便消失殆尽, 被破坏得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土地之上,断木歪斜,焦土十里, 巨大的深坑狰狞地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还冒着浓郁的烟尘。

    洛扶殷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终究还是时也,运也,命也。所谓恩怨终究还是得由当事人来解决。”

    始作俑者楼朔月难得安静了下来。

    他还在消化着“和洛长苏是异父兄弟”这一事实实际上,他对于老头子和那位洛族族长间的恩怨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只是突然将事实摆在了眼前,有点接受不良罢了。

    “所以我们就站在这儿自投罗网”

    沉默了许久的楼朔月终于缓过劲儿来,他发现作为同伙的洛扶殷在面对这样的情况, 第一时间想的竟然不是离开, 而是留下来,难道她还有什么别的计划

    “你想多了。”

    洛扶殷似是看透了楼朔月的想法,强忍着身上一波又一波的痛苦, 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因着方才的变故,她束着头发的发带有些松了,衣服也皱巴巴的, 整个人是与平时全然不同的狼狈。然而,饶是如此, 仍然难掩一番风清玉朗的气度, 那从骨子里透出的淡然从容格外令人心水。

    “我说过, 我不会主动去算计别人, 除非是极为特殊的情况下。同样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大家都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我也犯不着非要和人过不去。”

    “只是”

    她又再度叹了口气,目光怔怔地直视着前方。

    “对于人来说,爱恨一线,生死离别,这些是无论如何都翻不了篇的我也是如此。明明心里一直在警告自己不该耽于旧事,可就是放不下、参不透。”

    “楼朔月,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洛扶殷想起了很多的人和事,一点一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觉得难受,那就哭出来吧。”

    楼朔月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轻轻解开了她的发带。那满头乌黑的头发瞬间如瀑布般迤逦至腰际,飘飘荡荡,像是晃在人心尖上。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需要为此觉得自责和痛苦。”

    她的难过犹如这世界上最为剧烈的毒药,不仅是身为楼朔月的部分在疼痛着,就连夙冶那部分也在燃烧着近乎肝肠寸断的烈火,就好似无论是哪一世的他,都在努力地将她刻入骨子里,让灵魂也染上她身上的气息。

    就是她了,生生世世都只有她了。

    楼朔月感觉自己忽然间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心底没有升起任何的抵抗,反而温柔地将人揽入怀中,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

    洛扶殷的个子在女子中不算矮,可与楼朔月一比,仍旧落了下成,其头顶才堪堪到楼朔月的下巴,刚刚好能让楼朔月将头靠在她柔软的发顶之上。

    “楼朔月,我哭不出来,一切因我而起,我又如何不能痛苦自责”

    她闭上了眼睛。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存在是一个人牺牲了所有才换来的结果,你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背负着无数的生灵,它们的延续和毁灭都取决于你的选择,在这种情况下,你想改变所有人的结局,给每个人一个光明的未来”

    “至少,能让他们漫步田垄间,咬着狗尾巴草,头顶着青天,背靠着大地。”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心若磐石的人,他们印象中的我合该机关算尽,合该一往无前,可我真的好累,活着真的好累。”

    楼朔月抱得更紧了“我知道你不是的,一直都知道。”

    两人依偎在烟尘前,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萧栖泽正伫立在树木的阴影之下,僵硬地像是一尊雕塑。

    他身边的随从担忧道“少主”

    “”

    萧栖泽没有反应,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以及她在楼朔月面前更显窈窕纤细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一点怪不得,怪不得

    他几欲咬碎一口银牙,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出心里止不住的愤懑似的。

    萧栖泽自从成为嫡系以后,就很少有这样情绪外泄的时候,而这每一次的情绪外泄,却几乎次次都与洛扶殷有关。

    不知不觉中,他似乎已经将人记在了心里。

    可如今,那被记着的人却安然地待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褪去了一身的冷漠与无情,温顺得不像样子。

    “我们走吧。”

    萧栖泽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接着便与随从转身离开。

    处在废土烟尘间的两人僵持了许久,久到楼朔月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洛扶殷靠着他的力道在逐渐加重,呼吸也渐渐地微弱了下来,一滴粘稠的液体滴落在他的颈项间,伴随着令人不安的血腥味,既灼热又不祥。

    滴答、滴答

    周围安静到了极点,有液体顺着指尖滴落到泥地里的声音被放大到了无数倍,如同死亡来临前的倒计时。

    楼朔月睁大了眼睛,瞳孔急速收缩成兽类的针状,显然是惊惧到了极点。

    他颤抖地伸出手,掌心浸满了刺目的鲜红那是洛扶殷身上的鲜血,温热、粘稠,与他年幼时在暗堂将利刃刺入那些人身体后涌出来的触感一模一样。

    洛扶殷的身体在逐渐变冷,她双眼紧闭,吐出来的血沫中夹杂着些许碎屑,黏附在雪白的衣衫上,只让人觉得无比地刺目。

    楼朔月想起来了。

    在光柱暴发的前一秒,洛扶殷护着他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力量余波,那力量打在她的身上,在一片巨石碎裂的声音中,隐约有骨头破碎的声音。

    洛扶殷被震碎了部分内脏,肋骨倒扎入肺叶中,清醒时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她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我根本不需要你保护啊。”

    楼朔月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小心翼翼抱起她,让她平躺在地上,笨拙地为着她输入元气,力图缓解她身上的伤。

    然而,与洛扶殷一寸一寸虚弱下去的气息相比,这无异于杯水车薪。

    “别吓我,千万别吓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

    洛扶殷的身体在慢慢化作虚幻,这几乎就濒临死境的局面。

    楼朔月在恢复记忆前尚且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但如今他才终于知晓这其实是化归天地的信号。

    洛扶殷原本就该是神明之体。

    可她与别的神不太一样,她并不是隶属于战斗系别的神祇,她的存在很特殊,与这个世界的命运息息相关,或许应该说她才是这个世界本源本身。

    夙冶是在创世神消亡之后才诞生的第一位神,那时候作为世界本源的洛扶殷一直被迫强制沉睡在云天之巅,他也是偶然间从创世神的手札中才得知她的存在。

    与伏魂伏魄的一知半解不同的是,夙冶一直都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包括云天之巅那位自称是世界意志化身的审判者,从来都是他们的好父神设置下的棋子,为洛扶殷而设下的棋子。

    呵,至高无上的神明爱上了自己亲手缔造出的造物,这多可笑啊。

    夙冶曾多次猜测过那造物的模样,却从未预料过在无数年之后,自己的转世竟与这造物有一段因缘际会。更想不到,那造物竟是如此玉雕雪砌一般,每一处地方都长在了自己的心坎上。

    夙冶不在乎这个世界上任何生灵的生死,也不在乎缺少世界本源后万物是否会泯灭,这么多年下来,他看似在不停地转世轮回,实际上每转世一次,就会积蓄大量的力量,直到能够完全脱离创世神设下的桎梏的那一天。

    可就算积攒再多的力量又能怎样他救不回洛扶殷,也无法代替她作为世界运行的能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化归天地,补全这个世界缺失的那部分。

    楼朔月停止了继续输送元气的动作,他垂眸凝视着洛扶殷苍白的脸,惨然一笑“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他伸出手,轻轻摸索着洛扶殷的眉骨,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扯开了衣领,露出了占据了半边胸膛的黑龙纹身。

    那黑龙纹身的龙吻距离心口很近,呈现出暗紫色的鼻尖处似乎排列着细密的鳞片,哪怕是在昏暗的环境下,仍旧反射着粼粼的碎光。

    龙的肉身强悍,拥有一身坚硬的鳞甲,唯有在心口处生着三片逆鳞。所有人都想得到龙的逆鳞,因为这不仅仅代表着无上的力量,更象征着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迹。

    “人给你,命给你,什么都给你。”

    他扣着胸口的鳞片,正要用力将其拔下时,一双手颤抖着阻止了他的动作。

    “别这样。”

    洛扶殷吃力地睁开眼睛。

    “我欠的人太多了,别再让我良心难安了,行吗你的鳞片你自己留着就好,别、别浪费在我身上了,不值得。”

    她费劲地喘着,像是靠着自己从混沌中挣扎了起来,眼神犹且带着迷蒙。

    “我,我还没有化归,你不必如此”

    这艰难的几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说完之后便再度安然地闭上了眼,身体也随着这短暂的清醒而凝练了许多。

    楼朔月安静地看着她。

    他没说话,只是守在她身边,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楼夜旬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见过楼朔月乖觉的样子了。

    几天不见,他总觉得儿子有了很大的变化,可具体变化在哪,他也说不上来。

    可看着儿子在废墟中守在一名年轻女子身边,他不知道为何想起了那个为别的男人去死的女人。

    他不肯承认是自己负她在先,固执地觉得只要将她绑在身边,她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可得到的结果又是什么呢她宁可去死,拿刀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也要换那个隐族男人一条生路。

    她说“楼夜旬,我欠你的早就已经还完了,剩下的这条命我只想留给我的夫君。”

    夫君。

    多么可笑的一个称呼啊。

    曦遥,我知道错了,我不要你回心转意了,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