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82、母子
    赵太后伸出手, 缓缓地摸上了玄时舒的脸颊。

    “舒儿”赵太后声音微颤,她的声音细如蚊蝇,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才听得见“对不起, 对不起”

    玄时舒垂眸, 遮掩了自己眸中的情绪“母后何来对不起儿臣的地方呢”

    赵太后的手垂落,紧抓着玄时舒的袖子“舒儿,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玄时舒只低声道“母后,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啪”

    玄时舒话音方落, 赵太后就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地打了玄时舒一巴掌“孽子”

    她的声音尖利, 就像夜枭的凄嚎。

    玄时舒错愕地看着赵太后, 可赵太后就像疯了一般,手边能抓到什么就往他身上扔“滚出去,你给哀家滚出去”

    蔡嬷嬷唬了一跳, 连忙让宫女一面安抚赵太后,一面去请太医。她则忧心忡忡地要将玄时舒请出去“王爷,您还是先出去吧”

    他们退得太急了,以至于一下就撞上了带着膳食而来的孙公公等人。端着菜的宫女手一抖,把半碗菜洒在了地上。

    跟着蔡嬷嬷的大宫女追兰眼疾手快,连忙收拾了洒落在地上的菜, 以免玄时舒的轮椅压上去。

    孙公公则讶然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孙公公话音方落, 里头又有宫女匆匆奔出来,尴尬而又焦虑地道“太后口谕”她低着头,恨不能把自己缩到地缝里“让涠洲王即刻启程去感业寺,亲自走感业寺的九十九层石阶。”

    伴随着宫女的话,赵太后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来“感业寺让佛祖去去孽障”

    孙公公唬了一跳, 下意识地看向玄时舒的腿“这”

    玄时舒走不了路,赵太后让他亲自去走九十九层台阶,那是要让玄时舒爬着上感业寺啊。也正是因此,孙公公心知皇帝恐怕不会拒绝赵太后这个无理的要求。所以,他虽然一边打发人去给皇帝报信,但却也没有一步阻拦的意思。

    玄时舒的神色晦暗不明,他深深地看了眼赵太后的起居,撑着川柏的手,从轮椅上直接滑跪在地上。

    他给赵太后磕了三个头“谨遵母后之令。”

    赵太后坐在床上,隔着唯一一扇打开的窗户,遥遥地看向玄时舒跪着的身影。她死死地攥着剩下的被褥,让自己的笑声和哭声,比先前更加疯狂。

    玄时舒走了,赵太后才终于消停下来,仿佛入了短暂的安宁。

    没过一会儿,追兰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赵太后的床边,微微松开了她合拢的手。

    追兰的手心,有一只已经僵死的鸟。

    蔡嬷嬷看到这只鸟,脸色惨白如纸她知道,追兰是悄悄地拿了方才孙公公的人掉在地上的饭菜去喂鸟了。

    恐怕孙公公也没有想到,赵太后已经防备他们至此。

    赵太后的脸上却毫无意外之色,她看着那扇空无一人的窗户,轻轻地、缓缓地道“轮到我了。”

    玄时舒一行人赶到感业寺时,发现感业寺已经被禁卫军控制了起来,他再一次看到在皇宫就跟他分开的孙公公。

    孙公公赔笑着走上前来“王爷,皇上听闻太后的心结,尤为担心。他原本正在召见三公,连忙带着三公也赶来了感业寺。您放心,感业寺里除了主持、僧尼,已经无闲杂人等。”

    玄时舒没有说话,他坐在轮椅上,抬头望着九十九级台阶之上。

    那一抹明黄色的衣角,正在风中飘摇。

    皇帝高高在上俯视着台阶之下的玄时舒,而他的身边,站着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到哪儿的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

    “王爷”孙公公催促道“可让皇上等急了。”

    玄时舒收回视线,撑着川柏的手站了起来。

    他们踏上了第一层台阶。

    孙公公眉头一皱“王爷,太后娘娘的口谕,为表您诚心诚意,还是得您自个儿走上去呀。”

    玄时舒扭过头来,看了孙公公一眼,唇边淡淡一勾“是啊。”

    玄时舒松开了川柏的手。川柏急道“王爷”

    玄时舒一笑“钟灵毓秀之地,皇恩浩荡之身,本王,总得回馈一二。”

    他一展袍袖,身如修竹迎风抖落霜雪。

    然后,一步一步,稳健地踏着石阶,向上走。

    风萧萧灌满他的袍袖,猎猎如展翅的鹰。他巍峨如青松,挺直着背脊,若高扬的旗。

    孙公公“真诚的”目光变得僵硬,他呆若木鸡地看着如履平地的玄时舒,几乎想都没想,就下意识地“噗通”跪了下来。

    他无法控制自己,抖得跟筛子一样,完全不敢去看最高处那位至高无上者的眼睛。

    高高在上的人,将手背在身后,在暗处紧紧地扣住了自己的手指。

    “王爷能站起来了”太尉几乎是脱口而出地惊愕道。他已经是垂垂老矣,对这些暗流涌动的乱象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也正是因此,他才敢在此时说破一件众人都不敢开口的事。

    程丞相紧闭着嘴,直直地看着玄时舒。

    他比谁都清楚皇帝把他们带来这里的目的。他们如果见证了玄时舒一路爬上感业寺,恐怕他们跟玄时舒之间就会横亘着一条天堑。先皇只有两个子嗣,皇帝要用这种方式,将他们这些老臣,牢牢地捆在自己的身边。

    这样的方式让程丞相不耻。皇帝正统之身,焉能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对待自己同母的弟弟这除了说明皇帝害怕玄时舒,怕到以至于要折辱他,还能作何解释

    但程丞相只能来。

    可程丞相也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看到这个少年重新在他面前站起来。

    少年变成了青年,依旧挺拔修长,剑眉星目,如松如玉。

    他眉宇间曾经游离的风流浪荡气褪得一干二净,向着皇帝行礼之时,君子端方,就像一块璞玉,终于打磨出了古朴沉着的美韵。

    皇帝心如针扎,目光如箭“舒儿将朕瞒得好苦啊。”

    玄时舒立刻单膝跪地,声音低落地道“臣弟是在听闻王妃失踪后,气急攻心,才吐出了体内余毒。激怒之下,拼死一搏若是可以,臣弟宁愿终生无法走路。”

    皇帝瞳孔一缩。

    皇帝当然不会轻信玄时舒的话,但是这个解释让他心头稍舒。那封寻妻书举世轰动,每一个人都在感慨玄时舒对苏令德的情深似海。皇帝自然也有所耳闻,但在他眼里,这是贪恋儿女情长的软处,是莫大的缺陷。

    果然,他瞥眼就看到了御史大夫十分不赞同的神色。

    皇帝叹了一口气“起来吧,这是件好事,你该说与母后听的。”

    玄时舒苦笑一声“母后不愿意见臣弟”他低落地摇了摇头“臣弟便在感业寺住着,直到母后回心转意吧。”

    玄时舒住了感业寺。

    没过两日,赵太后病情好转,又召玄时舒回宫。

    这一次,她十分和蔼可亲地看着他笑,像哄一个孩子“我的舒儿又能走路了,娘亲有一个礼物一直准备好了要送给你。你还记得娘亲送给你的那个玉印吗你带着它,去临都县的百行钱庄,娘亲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玄时舒不知她意欲何为,但点头应了下来。

    他起身要走时,赵太后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拉他的衣袖。她的手落了空。

    她恍惚间想起多年前,苏令德刚刚嫁涠洲王府时,玄时舒也曾有一次入宫告诉她,他希望皇帝替他选一个继子,而他不想活。

    那时,她觉得玄时舒就像她抓不住的一抹青烟。她以为,过去了这么久,这抹青烟早就离她而去了。可玄时舒还像那时那样,他脚步微顿,转过身来,又走回了她的床边“母后”

    赵太后刹那泪流满面。

    “德姐儿,她是个好孩子,你要让宁儿供奉她的灵位,让她永生永世享皇室的香火”赵太后抓住了他的袖子,语无伦次地道“娘亲应该谢谢她的,你替娘亲谢谢她。”

    如果没有苏令德,她不可能再看到一个重新站起来的玄时舒,也不可能意识到,她错得有多离谱。

    赵太后松开了手,猛地推了玄时舒一把“快走吧,去拿娘亲给你的礼物。”

    她知道,是时候该放手了。

    赵太后就这么呆坐在床上,看着玄时舒一步一步地走远,消失在重叠的宫墙之后。她又等了许久,等到天色昏暗,又等到黎明再起。

    她知道,皇帝为了暗中查探她给玄时舒到底留了什么东西,一定会放玄时舒出城。

    熹微的晨光照亮了她的眼眸,赵太后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到了梳妆台前。

    她声音沉稳而平静“蔡嬷嬷,去请皇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

    这是属于所有人的节日,不管你单身与否。

    尾声了姐妹们。

    明天揭开所有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