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 月老府。
“叮铃铃”远远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靠近,没过多久,叮铃铃的铃声便穿过漆红的大门, 拐入庭院, 钻进了姻缘殿。
红线闻声额角青筋一跳,挥手便想将自己同面前的这堆姻缘绳罩住。可不待她术法落下,一只白毛短尾小犬便从这堆姻缘绳底下耙出一个洞,钻了过来, 一颠一颠扒上了她裤腿, “汪汪”极欢快地摇着自己的小尾巴兴奋地望着她。
“啊”红线无奈又崩溃, 目光一垂,满含仇视盯向挂在自己腿上的小犬,它一身白毛挂满了朱红的姻缘绳,叫红线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它鼻子骂道, “你这狗怎么又跑来我月老府本仙子理了一整日的姻缘绳, 又全毁于你爪”
小犬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红线,短尾愈摇愈欢, 半点没听懂红线的话。
红线气的很是梗了一阵,一把揪起它的小短尾,将它倒吊拎了起来, 起身便想扔出月老府大门。
可没想到,“啊我的心肝宝贝小叮铃崽儿”许久未见的素若在这时跨进了姻缘殿, 一眼便瞧见了自家被倒吊在空中、痛苦呜咽的小叮铃,凄厉喊道“红线住手”
红线被喊得全身一震,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素若见小叮铃挣扎得痛苦,心神俱惊, 立马施法缩地,一步跨到红线面前“你、你、你”她来回将红线和小叮铃看着,憋红了一张脸,“红线你怎能如此”
说罢,便心疼的一把抱向小叮铃,将它从红线魔爪中夺下。
“额”红线尴尬。
欺负狗,叫狗主人当场给捉住,着实有些抹不开面儿。
红线梗了一阵“其实方才方才我跟你家小叮铃闹着玩的。”
“闹着玩”素若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回头剜红线一眼,“回头得空,我也将你这般闹着玩”
红线一噎,顿了顿后,从红绳堆里掏出另一只小马扎,引着素若坐下“不气不气,素若仙子不气。大不了下回月老回过神,给仙子你牵绳的时候,我在旁盯着便是。”
闻言,素若双眼一亮,回首问道“当真”
红线“当真。”
旋即,素若面上再无怒色,只剩一脸期盼“要俊俏、温雅、深情的,嗯仙力高不高深不要紧,比照君珩神君那样的去牵便可。”
君君珩神君
红线噎了好半晌,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立时转口道“近日闲来无事,天宫如常,好似也没什么八”八卦。
红线顿了一下,复道“怎叫素若仙子想起来月老府闲逛了”
素若给小叮铃顺毛的手一滞,似是想起来什么,抬眼便向红线看来“怎会无事少君殿下这不是今晨刚回天么我才从天门那里瞧完热闹过来。怎么,原来红线你不知道”
“少君回来了”红线一惊,“今晨这般快”
素若“快红线你过日子过糊涂了吧,不快了,少说也一月有余,于凡间算来,约四五十年了。你理线团子理昏了头吧虽说天宫无日月,我们对时日的感觉淡些,但到底是过了这般久,你怎么毫无察觉”
是了,天宫无日月,呆在凡间过久,她险些都快忘了。自那日匆匆回来,没过几日月老便醒了,不由分说将她扔进了姻缘殿,令她将这些日子旷下的活全都补上。忙着忙着,她竟没察觉到时间流动,太子言烨的一生都这样过去了。
思及此,红线心中一沉,莫名一种感觉从心口化开。
少君今日回天,那太子言烨岂不是
这时,素若见红线面上不佳,便微微眯眼凑近她,问道“怎的瞧你这形容,像是咱少君回来,你不大爽利”
红线霎时回过神“怎、怎会”
语无伦次过后,她镇定下来“不说这个了,先前你不是说少君下界历劫,便就是为寻妃去的么如何,他这趟回来,可带回了君妃”
愈说,红线愈心虚。朱红一段的姻缘绳裹在红光中、躺在一地白花里的情状,从她眼前晃过。
“君不君妃我不晓得。”素若坐正了身子,手慢悠悠抚过小叮铃背上的白毛,“不过他今日回天,身旁空无一人。”
“唉”素若一声叹后,耸了耸肩,“依此景来看,帝后的期望八成是落空了。”
自然该落空。
提及此,红线委实哽咽无比,心塞得甚至有几分想哭。
只因,少君身上的那根姻缘绳,她解不开,也不敢解开啊
这事情的原委,还要从那日她用皇后所给的凡间药粉将言烨迷晕说起。
那日,她站在墙头,将药粉混入白花撒下,心惊胆战等着药力奏效后言烨昏睡过去。而好容易等到言烨昏睡,她化去言烨鞋袜,却发现姻缘绳那头系的是个死结,且系法尤为技巧,叫她指尖磨的生疼,都解不开。
随后她便灵机一动,想出捏诀收灵这个法子来,想直接将绳中姻缘之力吸尽,让其变为一根普通凡绳。
却不想,倏忽一道雷光从绳中冲撞而出,将她撞到在地,劈的她头脑不清。
彼时,“天道”她是这样震惊。
眩晕过后,以为自己方才感受有误,便咽下口喉中血,忐忑伸手再次捏起法决。
毫无意外又被当头劈了一记,她一口污血涌出,呛倒在地。
便是这时,升神劫三字倏尔出现在她脑中。
她陡然反应过来,姻缘绳同少君的升神劫绑在一起了
红线愈想愈心惊,甚至开始隐隐猜测,是否她无意系上的这根姻缘绳,才是少君此番升神所要经历之劫
可她又不敢去想。若真是如此,那她的罪过,相较于绑绳,要更大了
正当红线胡思乱想时,忽感腰间一沉,似是有什么东西攀了上来,而后她便心神不宁回首去望,恰见言烨眼皮颤动,像似要醒。迷迷糊糊间,他一只手死死拽住了她腰间白玉上的红流苏,五指紧扣让她丝毫都掰不开。
红线焦急,言烨的意识慢慢苏醒,眼皮一丝丝睁开,眼中迷雾重重,像是正望着她。红线见状,尤为心慌,思索一阵,自觉自己这点浅薄的仙力同升神劫而言沧海一粟,无法抗衡,就再不敢耽搁,起身便走。
便是因她起身,白玉被拽,随言烨手落下,“咚”的一声,砸进地里,击起一地白花。
“唉”不知何时,素若已离去,红线兀自一人垂头丧脑走出月老府,步入了临华宫地的界。
清雅的漫羽花时常开着,从临华宫墙头探了出来,坠了一串又一串。风一吹,便像一串串雪白的铃铛,在檐下摇摆。
红线直愣愣站在墙脚下望着,也不知在想什么,只觉自己现下心中有些不平,但不平什么,她又说不上来,只得这般傻愣愣地盯着人家墙头的漫羽花发呆。
“仙子喜漫羽”这时,身后一道沉声,将红线的思绪拉回神。但回神过后,她却是全身一颤,不敢转身。
风吹花摇。
花叶飒飒间,身后那人喉中若有似无漫过一声轻笑,红线摸不清自己是否听岔了。
“漫羽娇生,虽美,却亵玩不得。”红线不答,他倒是自顾自说起来,“其花灵最为胆小,旁人一触其花,她便敛蕊收瓣将自己拢作一团,叫人不仅摸不得,也看不得。”
而后他顿了顿,看向漫羽墙头下的那名红衣仙子“仙子若是喜欢,言烨不妨送仙子一株,临华宫中漫羽遍布,多少还是有些初生的幼苗。”
我不过多瞧了一眼你墙头的花,这便就要送我一棵树
那若是人人都喜欢,岂不是人人都要送送一株你临华宫难不成要变成荒院一座
红线腹诽,但经此一想,她方才不安的心思倒是全然散去,旋即转身同他施礼“仙君月老掌下,下首一仙红线,见过少君。”
闻言,言烨却是微微眯眼,淡淡望了一会儿墙下鞠身行礼的红线“仙子有礼。”却未唤红线起身。
红线没抬头,听着对方没有波动的嗓音,她额角细汗直冒,不知方才哪里得罪了他,便将身子弯得更深了些“少君有礼。”
而后候了半晌,仍不见言烨唤她起身,便试探地抬了抬头。
不想,恰撞进言烨一双幽深的眼里,吓得她当场话都说不好了“少、少君”
更不想,言烨随之而来的下一句话,让她陡然生出几分想死的心思。
“仙子的这双眼,倒是尤为好看。”
听罢,红线心口一震,双腿一软,险险扶上墙,将自己身子撑稳。
眼
少君莫不是认出了她太子言烨之前可是见过她这双眼的啊
然而惊慌之下再抬眼望去,却见言烨不知何时已转身离开,将将踏入临华宫门,稍一瞬,便消失在她眼前。
嗯
红线又莫名纳闷起来。
莫不是自己想多了实则少君并未认出她
细想过后,她觉得很对。
她离开凡间时,太子言烨不过将将成年,他这一生少说有四五十年,而今三四十年过去,于凡人的记忆,未免太过遥远,必是记不得许多。而且瞧他方才那样平常的形容,像似都不记得曾经的凡间女妖。
那她自顾自这样胆颤心惊做什么生怕叫人家少君不起疑,不怀疑她吗
脑中逻辑理顺,红线立马唾弃起自己,直道自己委实胆小如鼠,经不起一点风浪
便是这时,她眼角余光忽而瞥见一抹润白,她心下好奇,便回首望向言烨方才所站之处。
一枚浑然天成的白玉由一段朱红的丝绦穿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玉身温润雅白,却因与空旷洁净的大块铺地石板相衬,显得尤为寂寥。
红线心中一颤。
这玉
不正是她离开凡间那日,被太子言烨拽下的那枚香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