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走后,厅堂内只剩下胡亥和赵高。
虽然胡亥说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李斯,但是比起李斯,胡亥显然更亲近赵高。
这不光因为赵高是胡亥的老师,还因为胡亥的太子之位,是赵高帮他一手谋划的。
所以,两人的关系远比一般师徒,更亲近。
稍微沉吟,赵高面色肃然的朝胡亥拱手道“太子,老奴以为,单单安定北疆,还不足以掌控大局”
“啊”
刚刚稳定心神的胡亥,听到赵高的话,吃了一惊,忙道“老师,这可如何是好,李丞相没有说其他策略啊”
比起李斯,赵高没有端架子的心思,反而恭敬安慰。
只见他上前一步,搀着胡亥坐上主位,轻声说道“其实,掌控大局的策略很多,除了安定北疆以外,还需要肃清王氏和蒙氏。”
“王氏很简单,嬴元曼谋害君父,罪大恶极,本就该夷三族,而蒙氏,只要蒙恬一死,蒙毅孤掌难鸣,收拾他也很容易”
话音还未落下,胡亥满脸惊愕的问“蒙氏和王氏,乃大秦两大支柱,若是肃清了他们,我大秦如何安定”
“太子,我大秦能臣名将多如牛毛,没了蒙氏和王氏,难道大秦的天下会乱太子莫非忘了,我大秦有上百万军队,谁人敢造次”
赵高挑着眉毛,语言得意的道。
胡亥听了他的话,顿时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双手更是拉住赵高的衣袖,兴奋地道“是不是肃清蒙氏和王氏后,我可以让章邯做大将军”
“只要太子登位,想让谁做大将军都可以”
“哈哈,还是老师计谋出众,若有章邯和老师辅佐胡亥,胡亥无忧矣”
听到这话,赵高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心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太子,先帝统一天下,建立大秦帝国,为的就是让子孙万代享福,等太子登位,大秦的府库足够太子享受帝王生活”赵高笑着躬身道。
“真的吗”胡亥眼睛一亮。
赵高认真点头“只要太子登上帝位,这大秦的天下便是太子的,就算是李丞相,也不敢左右您的意志。”
说着,话锋一转,接着道“老奴以为,做皇帝就应该享乐,可不要学那尧舜,住的是茅屋,吃的是野菜,冬天皮毛御寒,夏天草鞋度日,过得还不如平民百姓”
“那老师可有良策”
“有倒是有,就怕太子不应允”
胡亥闻言,有些不悦的道“老师说的哪里话,您我师徒,虽不是父子,但胜似父子,胡亥还有什么不应允老师的”
“听太子一言,老奴感激涕零”
赵高说着,朝胡亥躬身一礼,眼眶红润的道“如果太子信得过老奴,待太子登位之后,可让老奴筛选群臣上奏的奏折,这样一来,一些小事就不劳烦太子了。”
“这”
胡亥迟疑了一下,若有所思。
如果这番话是对嬴政说的,赵高早就被拖出去砍了。
宦官在历史上,之所以占有一定位置,主要原因是他们掌握着与皇帝随时沟通的权利。
如果宦官完全掌握了言路,切断了大臣与皇帝的联系,那国无宁日是必然的。
这一点从数千年的历史上,已经得到了无数次验证。
而此时,赵高想做的,正是切断胡亥与大臣的联系,独掌言路。
这样一来,赵高就成了大臣和皇帝中间的传话人,有些话,他想说就说
,他不想说就不说。
而皇帝说了什么,也要通过他来传达,这话的意思,随时都可能被赵高曲解。
任何一个英明的帝王,都不会允许赵高这样做。
然而
自从胡亥登上太子之位后,他的精明,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居然正在认真考虑赵高的建议。
其实,他骨子里就是那种贪图享乐之人,只不过嬴政在的时候,有所收敛,如今嬴政不在了,天性彻底得到解放。
只见胡亥思虑了半响,旋即回过神来,朝赵高笑道“老师说得没错,做皇帝就是应该好好享受生活,看看我父皇,虽然建立了大秦帝国,但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我才不要做那样的皇帝”
“理当如此”
赵高露出满意的笑容,微微颔首道“只要做了皇帝,安心享受便是,国事什么的,由大臣们处理,不然养他们干嘛,有任何大事,老奴都会及时禀报您的”
“好好好”
胡亥兴奋地连叫三声好。
赵高笑着给胡亥掺了一杯茶,然后压低声音道“老奴知道太子被禁足在宫殿,十分烦闷,特意搜罗了一些良家美姬,这就将她们送进宫来服侍太子”
“哈哈哈,还是老师懂我”
胡亥大笑一声,搓着手道“老师放心,有了她们,胡亥绝不出寝宫半步,直到登基大典”
安顿好胡亥之后,赵高带着诏书,匆匆回到了行辕。
此时,夜深人静,他叫来了自己的亲信吴庸。
多年之前,吴庸原本是邯郸市井少年,其父开了一间酒馆,赵高常带朋友去玩乐,两人便相识了,后来秦赵大战,赵高家破人亡,吴庸也举家逃亡秦国。
再后来,两人误打误撞,在咸阳相遇。
那时候的赵高,还没发迹,只是秦王嬴政身边的小内侍。
为了对付吕不韦,嬴政需要私下联络朝中大臣,而这时,吴庸便成了赵高的亲信,替他探查咸阳城内的风吹草动。
等赵高成为胡亥老师后,吴庸便幸运地成为了胡亥的舍人。
除了打理一些杂物,便是负责监视宫内的皇子公主,尤其是与嬴政来往的可能。
虽然吴庸将份内之事做得无可挑剔,但还是比不过机敏精悍的阎乐,以至于,阎乐成了赵高的女婿。
可是
尽管这样,吴庸对赵高依旧忠心耿耿。
或许上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没过多久,阎乐便意外身死。
吴庸知道,自己的机会快来了。
这不,赵高刚回到行辕,立刻招来了吴庸。
“吴庸,可想建功立业”赵高扫了眼吴庸,面无表情的问道。
吴庸立即拱手“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若有身死之危,你待如何”
“吴庸一家来到咸阳,全靠主公照料,纵使万死,也不后悔”
“很好。”
赵高点头,遂将诏书之事,给吴庸说了一遍,又命他为特使,前往九原宣诏。
吴庸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般市井之徒,竟然能做宣诏特使。
而且,这特使乃是正经官身。
一个市井之徒,拥有了官身,吴庸想都没想的便答应了。
于是,第二天,胡亥以太子的名义,宣示了擢升吴庸为公车司马之职,并让他以始皇帝特使的身份,前往九原,宣布始皇帝诏书。
吴庸虽然不知道始皇帝生死,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所以,他自始自终都没问一句始皇帝的意思。
等吴庸接过诏书,踏出殿门的时候,赵高将他拉到一边,讲述了种种宣诏关节。
“吴庸,该讲的不该讲的,本府令都给你说清楚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问无妨”赵高压低声音,朝吴庸道。
“主公放心,吴庸都知晓了。”吴庸朝赵高拱手一礼。
赵高点头,再次嘱咐道“记住,务必要让扶苏蒙恬,奉诏身死”
“诺。”
吴庸应诺一声,转身离开了宫殿。
与此同时,另一边,九原郡北疆。
广阔的草原,囊括了天地苍茫,巍峨的万里长城,雄奇震撼。
今日,乃是万里长城合龙的庆典。
整个阴山草原,都兴奋莫名。
只听,沉重悠扬的鼓声,传遍山野,只见,黑旗招展的城墙,一片壮阔。
扶苏站在烽火台上,举目眺望,无限感慨的道“蒙将军,长城终于合龙了啊”
“是啊,终于合龙了”
蒙恬笑着捋了捋胡须,喟叹道“长城合龙了,百姓们也就可以归家了”
短短两月时间,蒙恬胡须皆白,仿佛苍老了十岁,而扶苏精瘦的脸颊,也黝黑了不少。
虽然这其中,有李信拜见始皇帝未见虚实的缘故,但也有操心长城施工进度的原因。
前几天,蒙毅曾派人来送信,说始皇帝去了甘泉宫,让他奔赴甘泉宫,参加大朝会。
蒙恬得知此事后,心中疑云更加深厚,几次提出南下求见始皇帝,但都被扶苏阻止了。
扶苏的理由,跟之前一样,一个是担心始皇帝责怪他不尊孝道,另一个则是未奉诏归国,乃不忠之举。
尽管蒙恬极力劝说,但扶苏一再坚持,他也不好强迫扶苏。
毕竟,蒙恬一直将扶苏当作储君看待,没有扶苏的同意,任何举措,都会适得其反。
稍微沉吟,蒙恬便朝扶苏道“公子,长城合龙乃举国大事,就算陛下不能亲临合龙大典,但我们身为陛下的臣子,若不觐见陛下,说明情况,怕有不忠之嫌”
扶苏闻言,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道“陇西侯不是替我们禀报了合龙之事吗”
“陇西侯掌管的是辽东郡,与我们不同,我们才是九原郡真正的主事人,若主事人都不将长城合龙放在心上,陛下该如何看我们”
“这”
扶苏犹豫了片刻,旋即点头道“蒙将军说得有理,那等长城合龙之后,觐见我父皇”
“好”
蒙恬大喜,朗声应了一句,然后抬手喝道“长城合龙大典,正式开始”
合龙大典,军民同庆,无数牛羊,被宰杀烹食,无数烈酒,被端上酒桌。
许久没有开怀的扶苏,豪侠之气骤然爆发,走过一座又一座帐篷,与军民痛快畅饮,喝得面红耳赤,汗流浃背。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一片白杨林,躺在柔软的青草上,笑唱着不知曲目的歌谣。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黑点,正朝他掠空而来。
“那是”
扶苏瞳孔微缩,连酒意都醒了几分。
来不及多想,他翻身爬起来,然后对着黑点吹了句口哨。
只听
唳的一声长啸,那黑点逐渐放大,然后变成了一只展翅的鹰隼。
对于这只鹰隼,扶苏再熟悉不过了,因此也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伸出手臂,任由鹰隼扑腾在他手上。
“狗蛋,是昆弟让你来找我的吗”扶苏涨红着脸,口吐酒气的抚摸着鹰隼的翅膀。
鹰隼似乎很喜欢酒气,听到扶苏说话,不禁用尖嘴,戳了戳扶苏的嘴唇。
扶苏哈哈一笑,叫骂道“好你个狗蛋,敢占本公子的便宜”
说着,就要拍鹰隼的头。
但鹰隼反应非常灵敏,在扶苏伸手的刹那,便扑腾落在了他头上。
扶苏见状,没好气的道“怎么连你也欺负我”
“唳”
鹰隼闻言,再次鸣叫了一声,似乎在说,你那么傻,不欺负你欺负谁呀
眼见鹰隼的爪子把自己发型搞乱了,扶苏连忙将它抓下来,询问道“狗蛋,我昆弟还好吗”
狗蛋的名字,是赵昆随口说的,没想到扶苏当了真,每次看到鹰隼,他都叫它狗蛋。
搞的鹰隼每次都很无语。
听到扶苏的询问,他叫都懒得叫了,直接抬起左腿给扶苏看。
只见它的左腿上,有一只红色的竹筒。
在这之前,赵昆便与扶苏交代过,只要看到红色竹筒,那便是最危险的时刻。
如今红色竹筒出现,说明危险已经来临。
扶苏脸色一沉,二话不说,直接摘下红色竹筒。
然而,正当他准备查看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他心中一惊,急忙放飞鹰隼,然后紧握红色竹筒,仰躺下去。
很快,蒙恬便带人来到了扶苏身前。
“长公子,您没事吧”蒙恬翻身下马,急切询问。
扶苏佯装酒醉,人事不省。
蒙恬勃然变色,立刻招来随军医者。
却听医者仔细打量道“禀蒙将军,公子的症状,像极了醉死症,唯有静心修养,方能痊愈。”
闻言,蒙恬雷霆大怒,当即下令,随行护军戴罪履职,若扶苏有任何差池,护军全部陪葬。
就如此,南下觐见始皇帝之事,延期了。
可是
没等几天,始皇帝的特使忽然来到九原郡。
“何人为特使”一名斥候奔赴蒙恬军帐,蒙恬皱眉询问。
斥候恭敬答道“据来人自报,名叫吴庸”
“吴庸何许人也”
“在下不知”
蒙恬眯眼“仪仗可有差池”
斥候“仪仗无差”
从未听过此人,仪仗却没有差池,这是何故
难道陛下临时起意随便委派了一人
这不应该啊
按照以往惯例,派来九原的特使,都是朝中大臣,除了陛下亲临,更多的是蒙毅、冯劫等。
这吴庸是何人
以蒙恬对庙堂的熟悉,竟然丝毫想不起来,庙堂之中,有这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