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敬带着徐子东再一次来到聚宝阁时,刚好聚宝阁来了两个包袱斋的同行。所谓包袱斋就是没有自己的铺子,走街串巷倒腾古董的贩子,这些人一般弄到古董就直接到相熟的古董铺子出手。
这一次的两个包袱斋,一个瘦高个,像是一根竹竿一般,但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而是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练家子,另一个像是进城打工的农民一般,眼睛中还流露出一丝丝狡诈。就算是古董市场中的包袱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下去的。想要在这行里立足的话,一定也有他过人的本事,因为古董市场不相信眼泪。
王海东拿着一件他们带来的青花瓷大盘说:“康熙年的青花官窑,保存的还算可以,如果是三千的话,我收下了。”
李子敬看了看这盘子,如果找到合适的买主,一万也是有可能的,但现在是在聚宝阁,这是王海东的生意,只要他们两个之间没有结束谈价格,李子敬就不能搭腔,要不就是戗行,会受到同行们耻笑的。
那个瘦高个不高兴地说:“王掌柜,你可没有你外公爽快啊,这玩意你给三千,如果是你外公的话,怎么着也要给五千啊,你就给三千,我们兄弟两人喝西北风去啊。”
王海东拿着那个青花盘子说:“正因为大家都是老主顾了,我才给了一个比较合适的价格,换作别人,我能给两千就不错了。这上面可有三个地方有冲,而且,我看也不是一个时期留下来的。而且,清代的瓷器也不是太少,谁买的时候不希望能买一个完好无损的啊,你说是不是?如果早有人出五千,你未必会把东西带到江流市,怕是早就在别的地方出手了吧?”
一席话说得瘦高个有点尴尬,确实如此,想来他也是知道的。而一直在旁边不怎么说话的那个农民模样的人说:“王掌柜,这东西确实有点毛病,大家也是老主顾了,因此,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但另外一套茶具,确实是完好无损的,价格上你一定要照顾我们一点。不然我们大老远地跑过来,连车票都要自己掏钱了。”
王海东拿着一旁的一个红瓷说:“光绪年的婴戏图茶具一套,而且保存的比较完好,但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收上来的,其中有一件盖碗是后来配上去的,是现代高仿的。这在价格上就大打折扣了。当然了,其他的四件瓷器保存的还算是不错的,我给七千,行的话东西留下来。”
那老农民模样的人倒是不慌不忙地说:“王掌柜好眼力,但我也没有按照完整的茶具给你开价啊,九千块,算是比较公道了。”
王海东摇摇头说:“你一开始可没有说明白啊,如果你一开始说明白的话,那就没有这样的事情了。说来还是考较我的眼力。如果我没发现这个破绽,想要七千块拿下这套茶具就更不可能了。你这把戏我看得多了。”
那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怎么可能啊,我和聚宝阁之间已经做了十多年的生意了,一向是信誉良好的。你外公在的时候,我们之间的交易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当然了,我们现在的交易也不会出现问题。这个高仿的盖碗确实是个误会,再问一下,这个确实是高仿的吗?如果真的是,那我非常抱歉,七千就七千吧。”
他这也算是变相的妥协了。不管他是不是装的,反正至少道歉还是非常有诚意的,七千块把这套茶具给拿下来,王海东还是很有赚头的。王海东耐着性子解释说:“当然是高仿的了,不过想要认出来比较不容易,你需要很熟悉这种瓷器的标色。你看这只红色的公鸡,它的红颜色如火烧云一般,这种釉色是宫廷秘制的,现在想要仿制出来很不容易。这只新仿的盖碗公鸡尾巴上的红色是那种有点血淋淋的颜色,虽然已经极力模仿火烧云的红色了,毕竟模仿的还是有点不像,画虎不成反类犬。”
那人拿着两个茶杯仔细比较了一下,点点头说:“果然是这样,看来是我打眼了。”
王海东笑呵呵地说:“老孙,不是我说你,你不是在玩石头吗?不去云南倒腾翡翠,却硬是要弄古董,没有赔本就算是不错了。我外公可是经常说你的翡翠数一数二的。怎么现在改行了啊?”
隔行如隔山,在古董行里也是分很多种行当的,比如说是瓷器、字画、玉器等等各种行当,每一个行当的学问都很深,想要从这一行转到另一行,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孙摇摇头说:“别提那些石头了,前些时候赔的差点倾家荡产,我花五十万买了一块石头,结果切垮了。现在我做包袱斋,也是为了积攒一些钱,赶明再去找回场子。还好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在铺子里面做过瓷器的买卖,学过这方面的本事,因此,倒腾这些玩意也不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五十万买下来一块连自己都不知道价值的石头,这种人绝对疯狂得很,王海东很佩服他们的胆量。他从里面的房间拿出一万块钱给他说:“十赌九输啊,赌石的巨大利润诱惑非常大,我一个表哥为了要赌石连自己的公职都辞去了,把家里人气了个半死。老孙我看你还是做这一行生意比较稳妥,那么大年纪了,凑那个热闹去做什么啊。”王海东这话算是善意相劝了。
老孙笑呵呵的不置可否,收下钱之后说:“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啊,就算你想退出来,也未必就能做到。比如上一次我输掉了五十万,那也是碍于人情才出手的,结果背上了那么多的债务,要是靠倒腾古董还债,我猴年马月才能把这些钱还上啊。我已经下定决心,只要是补上这个窟窿,我就金盆洗手,回家看孙子去。”
他带着一万块钱离开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落寞。王海东将瓷器放到架上,转过身来说:“徐先生既然来了,想必已经想好答案了吧。其实我的提议,你是不吃亏的。”
徐子东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眯起眼睛说:“当然,我们是各取所需,其实你提出这个要求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如果你不这样做,那才让我失望呢。东西在这里,你看好了。”
徐子东已经把王海东当成一个真正的生意上的伙伴了,从王海东鉴定出那两件瓷器开始,徐子东就看出王海东在瓷器方面的造诣绝对很高。一般的古董爱好者是不可能分辨出釉彩中的晚霞红和鸡血红的差别的。但王海东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锻炼出来的。
王海东将大轴打开,把画放到东边的长案上,拿着放大镜认认真真地看着,似乎连一点细微的地方都不愿意放过一般。
王海东表现出来的谨慎让徐子东感到非常惊讶,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轻人应该有的动作,倒像是老练的当铺掌柜在鉴定一般。
十分钟之后,王海东站起来身说:“李经理,我看你们两个是没有诚意啊,这个生意做不成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回到座位上,端起茶碗,这就有点端茶送客的意思了。
李子敬脸色一变,他知道王海东一定是从这幅大轴上看出什么猫腻了。古董行里一般谈生意的时候是比较含蓄的,像王海东这样直接端茶送客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看王海东想都不想就说了,代表他已经很是愤怒了。
李子敬立刻打圆场说:“海东你这是说什么话呢,难道我们还能骗你不成?”
王海东放下茶杯说:“那好,我有两个问题,第一,徐先生是不是把这张大轴借出去过,我知道徐先生手中是有一幅真正的董源的山水大轴的,这是我外公告诉我的,我想我外公应该没有骗我的必要。但是你们给我的是一幅赝品。第二,你们可能是没有诚意和我做生意。不然怎么会拿着这幅赝品来敷衍我呢。”
王海东其实在第一时间就看出了这幅画是高仿的,仔细看了十多分钟,也就是给徐子东他们做做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