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纷纷上前拉扯,然凌汐却如一头愤怒的小兽般凶红了眼,不顾一切地一心扑向倒地的美姬,众人一时竟然扯不开她。
司鸿颜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凌汐犹如一只猛兽骑在美姬身上,对其拳脚相加,而美姬则是捂着脸躲闪着凌汐的殴打尖声哭喊,一头青丝已经被扯得凌乱不堪,四周宫女围成一圈乱成一锅粥。
“住手!”一声怒喝制住了所有的宫女,纷纷退开,而凌汐却全然没听见一般,打红了眼,口中不停地喊着:“我杀了你!杀了你!……”
一听是司鸿颜墨的声音,美姬哭喊得更是厉害:“皇上救命啊,快救我!”
司鸿颜墨连忙扯开凌汐,虽然被她的举动吓到,但是看到她不再沉默,不再不言不语,他的心中是有喜悦的:“汐儿!汐儿住手!”
汐儿?凌汐恍若被人点了穴道般立在原地忘了动作。
见凌汐住手司鸿颜墨心疼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汐儿!”
嗅着那陌生的清冷的香味,没有印象中的淡淡梨花香,不是他,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泪汹涌地滚落在地,失去了那熟悉的梨花香,没有了他孩子气般的撒娇,再也没有人逗弄她,没有人送上那温暖的怀抱,没有了,没有了!凌汐使劲推开司鸿颜墨的怀抱盯着他看,喃喃道:“你不是要娶我为妻吗?你不是要封我为后吗?”
司鸿颜墨的眼里逐渐地升起了亮光,那灼灼的希望仿若流星般璀璨,勾起那迷人的嘴角,兴奋不已:“汐儿你答应了?”
“对,我答应,只要你帮我杀了她!你杀了她,我就做你的皇后,你杀了她!”一手指向惊魂甫定的美姬,吓得她再次一个哆嗦一个腿软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汐儿?”
“你杀了她!杀了她!”凌汐用力撕扯着司鸿颜墨的衣襟,生怕他不答应自己的请求,“你杀了她!杀了……”
“汐儿!”司鸿颜墨一声惊呼连忙抱起晕倒在自己怀里的凌汐,冲身后的人吼道:“还不快传太医!”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空旷辽远,四下寂寥无人,唯有风声猎猎作响,附和着波涛起伏的草浪,一如她此刻波涛汹涌的心情。
“君诺!”她执手冲着旷野呼喊,回应她的依然是那一声声如涟漪般荡开的回声,空空的,一如那颗空荡荡的心。
奔跑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嘶声力竭地呐喊,却再也不见那个熟悉的俊颜,那抹温暖的笑颜,那声调侃的嬉笑,再也不会出现了。
“姐姐?醒醒……”
模糊中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唤,似瑾瑜的声音,悠远绵长,如梦似幻。
“姐姐……”
手中那越发紧致的力道似乎一股漩涡般拽着她飞向高空,然后狠狠地坠落。
凌汐是被生生惊醒的,那双眼中布满了无尽的惊恐,那仿佛从天堂坠落到地狱的痛苦生生地割裂着她的心。
眼前瑾瑜的身影模糊地晃着,一张焦急的脸渐渐地清晰,那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也越发地清晰起来。
“瑾瑜?”一声心疼的呼唤,让那半大的孩子瞬间便落下豆大的泪珠来。
“姐姐,你总算醒了!”
“瑾瑜!他们把你打成这样?”颤抖着双手抚摸上还渗着血痕的脸,曾经那个俊俏的小脸已经不在。
伸手抚摸上那双冰冷的手,乖巧的摇了摇头道:“瑾瑜不疼。”
十来岁的孩子本是应该在父母的怀里撒娇的年纪,而眼前的孩子却一直在忍受着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痛苦,且从来都不会喊一声痛。如此懂事,也如此叫人心疼。
“给姐姐倒杯水好吗?”长时间的昏睡让自己的嗓子如干涩不已。
微顿了顿,瑾瑜才起身去倒茶。他有意侧着身子却还是让眼尖的凌汐看到了那只垂挂着的手,似无力的黄花菜耸拉着脑袋,怏怏地挂在一旁。
“你的右手怎么了?”
不大的声音却惊碎了瑾瑜手中捧着的茶壶,茶壶落地而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也落到了他那双垂挂的右手上,瞬间红了一大块,而他却似毫无感觉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低着头,却不难看出那眼中隐忍的忽闪忽闪的泪花。
似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凌汐的眼里涌上了无尽的痛苦,缓缓地闭上眼睛,抬起僵硬的颈项,落下最后一滴热泪,手指寸寸收紧又缓缓放开,任由心中的苦涩一点一滴地溢满整个胸腔。
半晌,待睁开眼睛之后,却是一片清明,不留半分痛苦,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幻觉般。
起身一片片拾起地上那碎裂的瓷器,仿佛在捡那碎了一地的心般小心翼翼。最后轻轻执起瑾瑜垂挂的右手,微笑道:“断臂之仇,弑爱之恨,夺身之痛,我定会让他血债血偿,永尝失而不得的痛苦!”
微微一笑很倾城,但瑾瑜却觉得这样的姐姐让他害怕。但转念一想,也就想开了。变的不是人,而是命运!命运逼得你喘不过气来,命运逼得你坠入黑暗,命运逼得你无所遁形,命运再次将你狠狠抛弃。
自醒来之后凌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好好吃饭了,也开始慢慢地跟宫人聊天了,不再封闭自己,也不再强迫自己。对司鸿颜墨的态度也渐渐地热络了起来。
不是没怀疑过她的别有居心,但是每当看见她微笑着迎接自己的到来,微笑着为自己沏上一壶热茶,微笑着回答自己每一句问话,微笑着送自己离去,司鸿颜墨就觉得,即便是别有居心也甘之如饴,因为对她,自己实在是没有任何抵抗力。他便只好安慰自己,是瑾瑜让她放宽了心,毕竟她待那孩子好得不得了。
边境钟离军队屡屡犯境,扰人清梦。没想到在容成尹少的带领下,钟离军队犹如猛龙过江般凶悍异常,每一次来袭都让自己损失惨重,殊不知,那些精忠报国的战士们都是抱着一颗热忱的心,带着家中老少的依托,众志成城,誓为三王爷报仇雪恨。
人心都是肉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而他们除了要守卫他们的家国,更是要让敌人明白,他们的人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司鸿颜墨一边紧张地指挥着边境的战事,一边却不忘让人张罗着凌汐的册封大典。朝中大臣纷纷反对,边境战事吃紧,百姓怨声载道,不宜在此时兴嫁娶之事。
司鸿颜墨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弊,但是让他放任这么一个好机会却做不到。人虽在身边,可是总觉得她会不经意间地离去,他已经占有了她的身,却占据不了她的心,唯有将她的人也锁在身边,才有那么一丝一毫地安全感。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的。
十日之期在外人看来即弹指一挥间,而对于凌汐而言,却似人间无数年。每天都要为自己戴好一张伪装的面具,笑脸迎着那些令自己恨得牙痒痒的人,等待着死亡来临的那一天。
对于司鸿颜墨而言,却似洪水猛兽。越是接近那天的到来,却越是惶惶不安。看着那些火红的幔帐,火红的灯笼,一张张火红的喜字贴满了整个皇宫大院,红红火火的喜庆,却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仿佛下一刻就要淹没在茫茫的火海中。
而对于暗中到来的钟离君诺而言,却似遥遥无期。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相守,明明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到她身边,可是看着那被红所淹没的宫殿,却觉得钻心地痛。
当宫女为她细细描上一双黛眉,贴上一对梅花钿,朱唇一点桃花艳,还有那芳泽可亲的铅华,薄薄的一层淡染胭脂,甜香满颊。一头云鬓被高高挽起,朱钗插满头,一顶凤冠压得脖子一沉。一身火红的霞披罩在肩头,绒毛的边领轻轻地在脸颊边摩擦,仿佛爱人的手轻柔抚弄。
“你们都退下吧。”朱唇轻启,失却了新娘子应有的喜悦,冻结了身边人的心。
确认宫女们都退下之后,凌汐才将那压得脖颈疼的凤冠取下,轻轻洒了些什么,才有重新戴上。端看那亭亭玉立的女子,即将迈向那千万人景仰与羡慕不已的凤后宝座,睥睨天下。收起眼底那抹疯狂的肆虐,握紧袖中那锋利的尖刀,巧笑倩兮,缓步走出这困顿已久的未央宫。夜未央,心已死,终将走到尽头。
“皇上!”言之欲言又止。
轻轻挥动衣袖,掩饰不住的疲惫:“再忍耐一日,死守!”
过了今日,任你钟离国再放肆我也不会放在眼里,破釜沉舟,成败在此一举。
皇后仪仗陈设在午门之外,其中有一顶皇后礼舆,外面的杏黄色缎子帷幔上,用金线绣着大凤凰。王公大臣喜气洋洋地站在道路两旁静待凤驾而来。静鞭三响,在鼓乐声中,王公大臣向皇上行“三跪九叩”礼,“万岁”之声,地动山摇。礼毕,乐止,礼部尚书奉金册、金宝,宣读册文、宝文;然后,把节、册、宝授予迎亲使者,王公大臣再拜。司鸿颜墨在乐曲声中,静候佳人。
“皇后到!”礼官高声呼喊,一声一声传遍司鸿每一个角落,透过耳膜穿透各个人的心。
众百姓,王宫大臣纷纷跪倒在地,高呼“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封后大典本不该在此处举行,但这是凌汐提出的要求,要在最高的地方眺望家乡,了断情缘,重新生活,因此,便在此处修建了凤合楼,普天同庆。
抬眼紧锁着那抹娇艳款款而来,司鸿颜墨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那个魂牵梦萦的娇人儿终于能够成为自己的妻了。
每一步都似踩在针尖儿上一样,凌汐的手心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那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太过兴奋。
轻轻拉过她手中所执的红绸,看着凤冠稳稳地戴在头上,眼帘低垂,尽显娇羞美艳。司鸿颜墨不知不觉便挂上一抹幸福的笑容,恨不得将眼前的小人紧紧地抱在怀中,立刻洞房。
“接凤印!”
司鸿颜墨接过礼官递上的凤印交与凌汐手中,只见凌汐一个踉跄摔倒在司鸿颜墨怀中,只觉一股甜香萦绕在鼻间,久久留香,让人心神一荡,不由软了三分。
“皇后真香,可是累了?”司鸿颜墨忍不住再次嗅嗅,这便是她的味道,他要永远记住。
“皇上说笑了,只是这一路走来也未进食,故而有些无力罢了。”凌汐在他耳边低语,在外人看来竟然两人恩爱不已,纷纷垂下了眼不敢亵渎。
司鸿颜墨爽朗一笑,继而在她耳边呢喃道:“朕扶着你,永远做你的依靠。”
“谢皇上。”凌汐作势要再次行礼,司鸿颜墨连忙扶住,却在一霎那停住了手,瞪大了双眼惊恐地望着眼前低垂着头的人,一脸不可置信。腹间传来的疼痛却及不上心中的一分一毫,那不断汹涌而出的血犹似他无法言说的爱意静静流逝,最终只汇成不解的二字:“为何?”
“因为……”凌汐轻轻抬头,依旧巧笑倩兮,红唇轻启:“我恨你!”
司鸿颜墨苦笑着踉跄着退后几步,腹间的匕首正不偏不倚地刺在正中间,身边王公大臣见状,纷纷惊恐不已,大声喊道:“刺杀皇上,快抓住她,宣太医啊!”
“全部退下!”司鸿颜墨一声怒吼,止住众人,极怒的声音中满含痛意,只是那双眼依旧紧紧地盯着凌汐道:“你竟如此恨我?恨不得我死!”
“是!”凌汐终于不再逃避他的注视,抬头冷冷地与他对视:“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就因为他?”
“是。真后悔当初为何会相信你答应你来到司鸿国,像你这种人怎么会懂得君子一诺,怎么会懂得爱情。”
“是么?”垂下眼,凄然一笑,多希望自己真的不懂情爱,便不会有今日这般心痛。
“如果不是你,他怎么会死,如果不是你,瑾瑜的手怎么会废,如果不是你,我何至于无脸见他!”
“如果不是我,你还在丞相府轻舞歌扬,如果不是我,你可以承欢膝下,如果不是我,灵雪也不会瞎了双眼,如果不是我,你或许能和他有情人终成眷属。”
“什么?”
“你不知道的可多着呢。”司鸿颜墨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说不出滋味的苦涩笑意,想要抓住眼前人,动了动手,却没有一丝力气:“你以为绮里听枫这么容易就能混进钟离国吗?你以为就凭他们三个不成器的人就能让钟离君诺和你一家国破家亡吗?哈哈哈,你果然还是那么天真啊!”
“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操纵?”凌汐紧紧地拽着双手,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想当初自己恨透了那个被仇恨侵蚀的女子,却也觉得她可怜至极。可如今,她竟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可怜的傻瓜,被人牵着鼻子一步步跨进陷阱,却乐此不疲,曾有一度,她甚至选择相信眼前的男子,却不想,他竟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
司鸿颜墨步步紧逼,眸子牢牢地锁住凌汐越发惊恐越发憎恶的脸,厉声问道:“是又如何?你以为就凭你可以杀了我吗?”
凌汐踉跄着后退数步,直到背脊狠狠地撞上身后的栏杆上,身体一震,却是生出一股无惧的笑意:“你以为你还活得了么?”
司鸿颜墨的步伐一顿,眸子却越发地犀利,如同芒刺在背,挑起一层层鸡皮疙瘩。他怎甘心死去,他怎甘心放任她自由:“就算我死,亦要拉你同穴!来人,给我抓住她!”
“司鸿颜墨!”凌汐一声歇斯底里地怒吼,却瞬间放声大笑:“就算我死无葬身之地,也唾弃与你一起!”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消失,凌汐亦如一只翻飞的蝴蝶翻身从高台纵身跳下。
“不要!”凄厉的叫声犹若划破天际的惊雷,悠远而绵长。
君诺,原来只要死,便能见到你了。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终于肯来接我了么?
百姓都不知道高台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皇后一身红衣从高台上纵身而下,纷纷惊得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