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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到尽头(1)
    是铁流的声音把我吵醒的。睁开眼,我发现自己竟然合衣躺在铁流的床上。昨夜,我曾经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入睡,想不到竟然稀里糊涂地睡着了。窗外的曙光落到铁流锃亮的皮鞋上,和皮鞋一样锃亮的是他的头发,上面几乎可以倒影出天花板上的吊灯。一条乳白色的领带像上早班的人,一大早就来到了他的脖子处。电视机里天天做广告的那套深黑色西服,现在也跑到了他的身上,小眼睛在这些身外之物的衬托下,比过去明亮了好几倍。从整体上看,他已经鸟枪换炮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摸了摸额头,说你现在才回呀。他的脸憋得通红通红,就连脖子上的领带都憋开了。我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重大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憋出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失踪了。我说那你呢,这么好的床干吗空着?他说换了公司发给的衣服我就回家了,想让你看看身上的牌子,没想到白白等了一晚。我说从家出来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一下时间。他说我是12点27分回到家里的。我说我没走的时候你不回,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回了,也不打个电话过来。他说我连这个房间的号码都还没记住,而且谁会想到你的动作那么快。我打开皮箱,说我可是来给你送东西的,不知道这些旧的你还需不需要?他瞥了一眼皮箱,说那铁泉不是一个人在家呀,你得赶快回去叫他上学。我想都还没好好说上几句话,他怎么就下了逐客令?我把皮箱重重地关上。

    回到家,我感到头有些晕,想再躺一会儿,发现被窝整整齐齐地搁在床上,它还是我昨晚出去时的模样,床单上也没留下任何被压迫的痕迹。凡是睡过觉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张床在两个小时之前,不可能有人睡在上面。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怎么也睡不着,就爬起来到卫生间想洗把脸。毛巾经过一夜的冷风,干得有些刺手,我转过身,把卫生间里挂着的毛巾全都捏了一遍,没有一张是湿的。难道铁流已经养成了早上不洗脸的习惯?或者昨夜他根本就没回来?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我抹着脸跑过去抓起话筒,才发现铃声是铁泉床头的闹钟发出来的。我放下话筒,走进房间,把正在熟睡的铁泉摇醒,说泉儿,快起来,你得上学了。他飞快地弹起来,打了一声哈欠又倒下去。我用手里的毛巾擦擦他的脸。他睁开眼睛,欠起身子,把毛衣套到头上。我为他穿好衣服,说从今天开始,得由妈妈送你上学了。他揉揉眼睛,说爸爸呢?我说爸爸不是当经理去了吗?他说当经理就不回家了。我忽然意识到他的话里有问题,就让他重新坐到床上,问他昨夜看见爸爸没有?他摇摇头,说你不是说爸爸当经理去了吗?我说半夜里他回来过,你听没听到开门声?他摇摇头。我怕铁流还没完全清醒,又用毛巾为他擦了一把脸,说儿子,你好好地想一想,到底见没见你爸爸?铁泉说没有。我说你不要急着回答,再想想。铁泉娇嫩的眉头渐渐拧紧,脸上出现了大人的表情。这种表情持续了一会儿,他吐出一串声音:我还是没看见爸爸。我想铁流干吗要骗我呢?

    傍晚,铁流提着一个塑料袋出现在楼下。我看见他关了车门,梗着脖子走进楼道,然后就听到他的脚步声急迫地上来。我把铁泉推进房间,铁泉用手撑住门板,不让我关门。我说妈妈要跟爸爸谈谈。他勉强地松开手,让我把门拉上。

    门铃响了,我坐在沙发上没动。铁流见没人响应就掏钥匙把门扭开,走到我面前想把手里提着的烤鸭放到茶几上。我说这是从温泉带过来的吗?他用轻快的语调说在食堂拿的,不花一分钱。我说快把它拿开。他转过身,想把塑料袋往餐桌上放下去。我说别把桌子弄脏了。他放下去的手快速地扬起来,回过头皱着眉头看我。我的脸如同搀了水泥一般硬邦邦的。他晃动着手里的袋子,说那你说我应该把它放在哪里?我说除了家里,随便你放。他把袋子重重地摔到桌上,说不知道又碰到你的哪根筋了?我说床没有动过,毛巾也是干的,昨天晚上你回的是哪个家?他的眼珠子像车轮那样转了几圈,说为了让你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崭新的丈夫,我一直坐在沙发上等你,几乎一夜没合眼。我说但是今天早上,你的眼圈没红,我记得只要你熬上两个小时的夜,眼圈就会红得像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