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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走偏锋(2)
    母亲说,陈右军的确在一座中等城市的郊外山野的尼庵中躲藏过一些时日,你外婆也同样在这个城市外的一个尼庵里削发为尼。因此说,在尼庵里包下你外婆的是陈右军,也就是你后来的外公。因此说,你外婆在这湾污泥中的所作所为,合情合理,清白无染。因此说,外人讲你外婆曾在尼庵中行过妓完全是胡说八道,有悖天理。我知道母亲在这里耍了一个小小的滑头:这样的尼庵在这座城市外有好几个,外婆外公入住的不一定就是同一个尼庵。好在小说是可以虚构的,在这个细节问题上,我要照顾一下外婆的面子,也不能不给母亲面子,权当外婆外公在同一个叫达胜庵的尼庵里发生了故事。

    外婆在尼庵里的故事开始前或开始后,我要用相当的笔墨交待一下妓院式达胜庵的形成过程,刻画一下真姑、月晋、泰然、安然、细虾、方直等老尼和小尼的形象。只有把这些背景写足了,才能衬托出我外婆在达胜庵的悲惨命运以及她与命运抗争的艰难程度。这些对塑造外婆的性格、展现外婆的心理内核至关重要。

    22

    狂泻的大雨下到半夜,达胜庵住持老尼真姑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这是入夏以来头场大雨,来得异常猛烈,给她那本来就每日翻江倒海的心,又生添了些许烦乱。

    这些日子,真姑在为达胜庵三十三个尼姑的温饱问题发愁。庵外战事频繁,兵荒马乱,世风日下,民不聊生。众尼们到外招徕佛事和沿门托钵化缘募米,常常是空手而返。在数月前庵里就已经由每日三餐稀粥减为二餐稀粥了。还时有年少的妙尼向她哭诉在外被社会上恶棍流氓所调戏。昔日相安无事的尼庵,今天却到了难以养生的地步。真姑心焦如焚。她默言三天三夜打坐蒲团之上,静心思量对策,最终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当她摇晃着极度饥饿的老身从蒲团之上站起时,发布的号令依然是那句"泰然留下,其他人都去化缘吧。"

    众尼本来指望住持静默三天三夜能谋划出一个求生之道,徒料不然盼来的却还是那道有气无力的指令。小有文化的小尼姑安然小声说了一句:"与其到外面跑得饥肠辘辘空手而归,倒不如坐在庵里静坐省下点气力,少进半碗稀粥。"真姑有失身份地了回一句粗话:"闲屁淡话能顶饭吃?今日若是再去而无获,小心我撕烂你那张贱嘴。"安然又顶了一句:"这张贱嘴留着有何用,只管每天吞下庵里两碗稀粥,撕了也就撕了。你再逼我,我就去卖。"

    真姑一股气运到手上,狠狠地打了安然一顿耳光。这是真姑入庵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凶猛地打人。安然嘴被打出了血,但话还是硬硬的:"就是被你活活打死,我也不能眼看着姐妹们活活饿死。今日我若不能用我这张俏模样弄回几两银子来,我就毁了我这张中看不中用的脸皮。"

    真姑又打了她两个耳光,命两老尼把她锁进房里。安然的俊俏美貌是庵里首屈一指的,她深知她这张脸的价值。因此,她才自信地认为,靠这张脸是能换回几两银子的。安然的倔强很令真姑头疼,她是庵里敢顶撞住持的两个人之一。另外一个敢在住持面前为所欲为的,是住持的贴身小尼泰然。

    尽管内心烦躁难忍,外有狂风暴雨,真姑还是在这个夜晚捕捉住了那种沉重的敲击声。她抬头唤了几声靠门床上的泰然,说:"泰然起来,你去看看是不是安然那小尼子又在砸东西?"泰然贪睡,不想动,就说:"你打她的脸,还不让她砸?她饿急了眼,谁还能挡住她砸?我看,该砸!"真姑生气了,坐起来说:"泰然,你越来越不像个出家人了。今后你要收敛一些,不可像那安然一样心浑。"泰然往被窝里缩了缩脖子,说:"安然的脸俊,心也活泛,又肯为庵里尽力,明天你就放她出去,不管用什么法子,能弄回银子和米面来就是好姑子。"真姑下了床,边往外走边说:"泰然真是不知轻重了,没有是非了。自明日起,命你面壁三天不进盐米。"泰然愤愤地说:"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三十几个姑子活活饿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