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又"咯咯"地笑了。"这一切都怪不得我。是你雷鸣般的鼾声,使我难以入睡。我便打开了灯,我想看看这噪声发源地是怎样的一个鼻孔。于是,就凝视了你一阵子。"
女人坐起身,继续说:"我发现,你虽然咆哮如雷,睡意沉迷,但你的睡容异样,胸脯起伏无律,变化多端。我敢断定,刚才你在做一个异乎寻常的梦,一个幸福感和满足感都很强的梦,再确切一点,是一个与美丽女人相关的美梦。本来,我想弄出个动静制止你那扰人的鼾声,但又想,人在旅途中,难有一好梦。最终没忍心搅扰你。"
他说:"谢谢你,是你的宽宏大量才使我的梦维继下来。我确实做了一个几年来少有的一个好梦。我梦见了我多年前的一个同桌,是女的。人虽然没有你漂亮,但内在气质一点不比你差。对了,冒昧地说一句,她的眼神和笑声酷似你。真的,很像你。"
女人眼神不自在地跳动了两下,但很快就抑制住了,说:"是吗,我很荣幸?你是不是爱过她?"
他深沉地说:"怎么说呢?"
这时,下铺一个畜着胡须的中年男人欠起身,不耐烦地说:"还是别说了吧!深更半夜的,还让人睡不睡觉?"
女人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小声对陈右军说:"反正都也睡不着。如果有兴趣的话,我们到外边聊天吧?"
陈右军点了点头,下了铺,和那女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进了一个相对安静又不宜打扰别人的洗漱间。他们在灯光下的镜子里互相看到了对方,就都有些不自在。
女人说:"我们背对着镜子,只闻其声不视面容,这样感觉会好一些。"
他说:"是啊,素不相识,萍水相逢,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我们这天聊得多少有些唐突。"
女人说:"唐突在铺上互相窥视时就开始了。这是差旅老手打发旅途寂寞时光的一种方式,我们聊天的唯一目的就是把这个无聊的黑夜消灭掉。这样一想,你就不觉得唐突了。"
陈右军还是觉得自己今夜的行为令人不可思议。首先,随意与一个陌生人搭话就犯了忌。"不要与陌生人说话"是密码破译人员多年的职业要求和习惯。言多必失,他满肚子的机密,一不小心从嘴角溜出一句半句,没准就会震趴下周围的一片陌生人,没准在这一片陌生人中就有一个别有用心人,仅此一句就可识破你的身份,那麻烦可就大了。他深知随意与陌生人说话的危害,但今夜他产生了想说话的强烈欲望。这个欲望一旦探出头,他死命地往回按都按不回去。他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有着昔日女同桌张秋琴的眼神和笑声吗?那样的眼神盯你几眼,那样的笑声在你耳边环绕几圈,你就招架不住了?你就欲望膨胀了?中年男人呀,今夜你是怎么了?
最终,陈右军还是想和这个女人聊聊。他觉得他能把握住自己,他能让自己不说不该说的话,不聊不该聊的事。他有信心做到滴水不漏,障眼对方。
纯粹是闲聊,聊什么内容无关紧要,只要她肯看着他,只要她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他就会有充足的精力和兴趣一直听下去、聊下去。
聊了一会闲话,陈右军就问女人在哪儿高就。女人却说,别问我,先说你。
陈右军说,本人是海滨海洋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我的专业是海洋生物的进化研究,尤其对海豚研究颇深。
女人突然说,这些我都知道。你叫陈图强。
陈图强是陈右军在海洋研究所和海洋研究大会上用的名字。
陈右军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我?
女人又"咯咯"地笑了,然后,把一方纸片递给过去:"这是我参加海洋生物研究大会的出席证。你在会上出尽了风头,人人注目,无人不知。你大名鼎鼎,只同名家相互厮咬。我这个普通的与会人员,没有说话的份,自然不会引起你的注意。我在会议期间天天见到你,最喜欢听的言论就是你关于同星际智慧物种建立通讯联系的假想和关于海豚智慧物种的研究论谈。恐怕与会人员没有几个支持你那些假说和论点的,而我和另一人是你最忠诚的信服者。我觉得你的东西最具冲击力和震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