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的余韵还在陈右军头脑中萦绕。他断定那窥视他的目光,就来自于对面铺上的女人。他以报复的心理,开始像研究一部未破译的密码一般凝视着那女人,剖析着那女人。由密码破译人员职业习惯使然,他一向对未知的东西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和痴迷。多年来,他练就出了一手探索未知的绝活。今夜星光灿烂,今夜大地隆隆。他想在这孤寂的深夜旅途中,小试一下自己智力的爪子,把这个未知的女人破译掉。
就这样,无聊的陈右军在这个无聊的夜行列车上,把他那久经破译战场磨砺的智力快刀,悄悄地伸向了一个未知的陌路女人。
这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尽管她闭着双眼,尽管她身上盖着铺单,他还是从她的眉宇间、从她那平静安稳而起伏有致的呼吸声中、从她身上那自然流畅的曲线中,破译出了她的内在质地,并很快给这个女人下了一个定论:如果不是瞎子,她一定是个没有一点瑕疵的美丽绝伦的女人,尽管他破译出她的年龄已在36周岁左右。但他推断,她的年龄几乎不影响她的天生丽质。
他开始对她进行局部研究。他盯了一会她那自然合闭的眼皮。他断定这女人一定是双眼皮,且不是那种傻傻的、厚厚的双眼皮,也不是那种不故意向上翻眼珠就看不出来的内双,而是厚薄适中、晶莹剔透、无比精致的外叠双。他以往从未曾对女人的面容和美容术进行过研究,他仅凭那透析和破译未知的绝活就给这个女人的眼皮定了性。对他来说,一双闭合的眼睛活生生地呈现在面前,这已经有绝好的破译条件了。以往,有时候在别人看来,一部看上去没有任何破解条件的密码,到他手里三摸索四扒拉的,就会出现一些良好转机,或完全解读,或达成留有若干疑点的较为充分的破译,或出现具有较多空白的部分破译。几次这样的转机之后,他便成了敌我双方首屈一指、无以伦比的头号破译专家和智力快刀手。
他把眼睛盯上了女人的胸部。他多年没有这样盯一个女人的敏感部位了。更准确地说,他早已没有这份心情和这个精力做这样的事了。或者说,他多年无妻,无婚外女友,也没有这个条件了。他盯着这个女人的胸部,却抑制自己不去想自己的情爱生活,他不想因此而弄坏了自己的心绪。他要在旅途之中,在刚才那个长梦的诱引下,拿出一点点智力和闲情逸致,破译掉眼前这个女人。
不料,他刚刚把目光投向女人胸部一会,那女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就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眼睛,并坚定地用犀利的目光猛烈地拨动他那颤动着的目光,使他断不掉,收不回,牵在那里任她无声地拷问、鞭打。
好一会儿,他才醒过神来,看清了她眼中的那个大大问号,于是,就慌乱地把目光移到了箱灯上,说:"这灯刺眼。"
女人说:"与灯无关。"
他说:"都深夜两点多了。"
女人说:"与时间无关。"
他说:"都深夜两点多了,谁开的灯?"
女人说:"与我无关。"
他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女人穷追不舍:"与梦无关。"
他猛然迎头回击了一下:"我与你何干?!"
女人不示弱,说:"一个男人为何这样死盯一个陌生女人的————胸部?"
他装糊涂,说:"盯你的那个男人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
女人一针见血,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狡辩。"你在睡觉你怎么知道有人在看你?你这是乱猜。不客气地说,你这是在诬陷一个好同志。"
女人说:"说实话吧。我并没有睡着,知道你一直在窥视我。"
他说:"这说明,刚才一直在窥视我的那个人是你。只是你反应更快,没有被我抓住目光罢了。"
女人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那不叫窥视,那叫泰然凝视。"
他看见了她的笑眼,证实刚才对她眼睛的定性准确无误。"你真是够泰然的了。刚才我对你进行了一番观察,我研究出了你的内质,可就是没有看穿你在装睡。可见你在男人面前装模作样的功夫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