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笑中一路闲来无事,忽然想起那玉面狐怪还被秦小仓封印在树林中,不由生起想法去探上一探,他旋即转身走去。树林鸟声回荡,恰是这鸟声才忖得树林的幽僻,这等闲地,当真是世外桃源,没有人类侵扰,正是得道修真的好地方。童笑中捋了捋长须,忽然想道:我仙派屹立至今已有千年,每二十年门中都要举行一场比试大会,想我门下弟子都是酒囊饭袋,资质太过庸俗,这四届来,皆没有斩获名望,真是令人心伤。他转而想起那秦小仓,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道:“可惜啊,可惜啊。”
反观前方空地,玉面狐怪软若无骨地躺在地上,周旁环着一股青气纠缠着她,正是秦小仓施的封印之术,那玉面狐怪微微睁开双目,见有人走来,她抬起头见是童笑中反而轻叹了声,闭上了眼睛。
童笑中徐徐走来,他脑中兀自想着自己自从走出仙派,浪迹天下十五年,只为寻一个有些根骨,能待磨练的修真胚子,可是一直没有结果,本欲终老在这树林,却没料遇到了故人的弟子。这故人弟子,眉清目秀,根骨超常,资质惊人,一眼便能识出他慧根之奇乃世所罕见。童笑中有意要授他法术,可这只瓜,似乎强扭也没有办法令他拜入自己门下,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忽然看向玉面狐怪,道:“小妖怪,你可觉悟了?”
玉面狐怪眼眸睁开,冰凉透骨,她冷声道:“你教秦小仓过来!”
童笑中一怔,惊疑道:“你见他作甚?”
“我只求再见他最后一面。”
童笑中道:“你决心已下?百年道行就此,便荒废了,你舍得?”
玉面狐怪淡然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是他,教会我,什么是情,什么是义?老道士,杀父之仇我虽然不能再报,可是我永生难忘,日后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好罢,好罢。”童笑中暗自琢磨她与秦小仓到底有什关联,想想竟有些后怕,他道,“你既然要死,我便不拦你。”
玉面狐怪泪流满面,十分怜人,她哽咽道:“老道士,你要秦小仓来见我。”
童笑中转了个身,只眨眼功夫便瞬息消失,他即刻赶到溪边,见那秦小仓仍旧苦思阵法,他立马上前道:“师侄,师侄,你与那狐怪到底是甚么关系?”
秦小仓转过脸,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渗下,他怔了怔,没有听清,便又低下头来。童笑中唤了他几句,迫不及待地逼问。秦小仓这才缓过神来,忙道:“师伯,我与那狐怪没甚么关系,他是妖,我是人,我们只有一面之缘。”
童笑中长舒了口气,道:“好哉,好哉。你知道就好,我走了,你继续研究罢。”
童笑中一下子舒了怀,兴冲冲地钻入树林,仍然是一副来无影去无踪的形态。秦小仓本来聚精会神,被童笑中这般一搅合,忽然觉得自己再难领会其中精妙,更是连入定都无法参透其中。久久地盯着棋局,想的却不是阵法的破绽,他举目四望,忽然道:“师姐,二郎神,你们可好啊,我真后悔当初离开,纵是让师姐杀了,又如何呢?”
秦小仓这番一想,牵动了情思,脑海中又不断的漂泊着关于白仙儿的事迹,不是想起白仙儿为他做饭,便是想起当时汗涔涔地负着白仙儿逃跑,白仙儿温柔地为他打理伤口,种种事迹竟全是白仙儿与他的好处。秦小仓想到这里,暗自道,其实师姐也是疼我的,倘若我不忤逆她,事事顺着她,那她便不会生气,她不会生气,也不会生出杀我之心。
秦小仓叹了口气,感觉麻木,四肢僵硬,已难支撑,索性坐了下来,揉摸着腿脚,也不再管问还会生出阵法的变幻。此时,四周水柱环绕,高在丈余,溪中水花溅动,秦小仓苦笑道:“师伯本就没有伤我的意愿,他只不过要我服气,拜他为师罢了,可我与师姐同出一门,怎能做叛逆之徒,况且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我一身修为都是拜她所赐,我岂能做一世小人。”
童笑中一直藏身在暗处,他听到这少年叹息声,也不由地发出无奈之叹,左右思念,却也觉不出有什么好办法令这少年既能拜入自己门下,又不忤逆他师傅的门派,确实难以兼得。童笑中出自仙派,定然晓得忠义的重要性,然而万事忠为先,便是出家道人也懂得。童笑中也不想再如此令那少年为难,思索了许久,走了出来,坐在溪水边。
秦小仓早就察觉到童笑中身在左右,只是他想到心伤事,便把这些忘记了,见童笑中突然走了出来,一时有些彷徨失措,低着头,道:“童师伯,我道行浅薄,不能参透阵法的破绽。”
童笑中并未接语,秦小仓本以为他会说些讥讽他的话,再将师傅也嘲笑一番,然而要自己拜在他门下,此刻童笑中坐在一块青石边,默然无语。
“如此罢!”
秦小仓一怔,听得童笑中大叫一声,顿时吓得脸色苍白,道:“师伯,你说什么?”
童笑中大笑几声,道:“如此便便宜你小子了,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便传我仙派心经与你,你说怎样?”
秦小仓愣了片刻,心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那烟雨堂等人巴不得得到童师伯的真传,忠心跟随在童师伯左右,可童师伯却偏偏青睐于我。秦小仓皱了皱眉头,想不出其中端倪,但他心知童笑中纯属耿义之辈,并非专于心计之人,他如此厚爱秦小仓也只是因为秦小仓资质出常,值得培养。
秦小仓暗自琢磨着,若是得了仙派的真传,那日后报仇便指日可待,想到这里,随即道:“师伯如此厚爱,小仓难以回报,师伯有何吩咐,我定当全力以赴。”
童笑中十分欣赏秦小仓的性格,道这少年不仅资质天赋超人一等,品质端正更是深得他喜欢,童笑中嘿嘿一笑,想道他门下数十年来没有一个能长门中志气的弟子,当真是可气,如今仙派众弟子比试大会即将开始,而他门中那些弟子却似乎都指望不上。童笑中道:“四个月之后,便是仙派弟子比武大试,你便以我门下弟子的名义参与其中。”
秦小仓一愣,听得“比武大试”四个字,脑子里浑浑噩噩,不知道那是什么比试,于是道:“师伯,这比试大会到底是什么来头?”
童笑中道:“仙派比试大会,每二十年举行一次,万寿山六大主峰,各峰弟子各出十名门人参与其中,这十名门人战绩最好者便是下一届主峰首座人选。”
秦小仓一怔,道:“我既不是各峰门人,又不是仙派弟子,如何参加?”
童笑中道:“想我离开仙派十五年,但门下弟子都敬我重我,倘若我差人回去一趟便可替你张罗好。”
秦小仓仍是疑惑,道:“这比试大会,如此重要,万一我误打误撞,被那些仙派高手识得不是门中弟子,又该如何是好?”
“仙派高手多如繁星,修为高者不计其数,你放心,纵是你运气再好,也不会进入前八甲。”童笑中嘻嘻一笑,又转而想了下,道,“我既然替你安排,你便不用担心会被别人识得身份,待你落败之后便算是完成任务了,从此你我便没有甚么关系了。”
秦小仓震了下,道:“童师伯,我,我。”
童笑中道:“棋中有四大机关,白子各在东北方位各两颗,黑子则在西南方位各两颗,中央跨黑白二子八颗,分别守着天罡,地煞之处。如此以来,便可以解阵了。”
秦小仓按照童笑中所嘱咐,一一将其化解,他方才便是已经想到这点,然而童笑中忽然赶来,打乱了他的思绪,便再也想不到破解之处了。秦小仓辗转思考,他虽然能参透一二,但毕竟对于阵法完全不懂,只晓得封印术,然而封印术又与阵法术形同意不同,迥然有别。秦小仓天资聪颖,对于童笑中的略加指点便可以通晓,加上他苦思冥想已经有了多多少少的进为,破阵便容易了许多。
童笑中所处的阵法乃是仙派降龙伏魔阵法的七七四十九变阵之一,降龙伏魔阵法变幻多端,诡异莫测,威力无穷,是以仙派赖以扬名天下,除恶惩凶,斩妖除魔俱都是仰赖阵法之厉。
秦小仓依靠深厚内力修为将棋盘上的局势改变,很快便终于脱离了阵法的困扰,返到溪水岸边,只觉得四肢酸痛,许久揉捏才见好转。童笑中笑了笑,心下思量,我且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试你一试,也要我摸一摸你的底。
童笑中深嘿一声,突然发掌朝秦小仓打去,他这掌来影迅速,出其不意,秦小仓虽然立时察觉,但也很难回避,当即闭气回敬。二人内力相抗,秦小仓自然落了下风,双方修为相差虽多,但并不是疏远太多,只差了一层两层境界。秦小仓只这一掌,便越发地感到童笑中修为高深,且是他难以想象,他这般一想不由地拿程青英与之相较。秦小仓摇了摇头,心道:师傅一身修为俱都传给了我,童师伯只用了一半的修为便令我难当,纵算师傅在,恐也难以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