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寨
穆依瞧上去睡得很沉,呼吸微弱,像是刚刚死去的尸体一般。
不过他鬓发浓密,嘴唇薄红,肤色白皙如玉,无疑是具美丽的尸体。
但想到他白日里如此淡漠地让那女子砍手喂蛊虫,实在令人悚寒。
纪香浓正考虑要不要摸他的头发试试他的底线,一只小蛇探头探脑地从他胸口处钻了出来。
那小蛇眼睛黝黑圆亮,滴溜溜地盯着她。
蛇不会眨眼,因为没有眼睑,所以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只能保持睁开的状态。
纪香浓借着微弱的月光与它对视,她不懂蛇语,本能却告诉她这条小蛇对她充满好感。
一人一蛇静默对视了一会儿,小蛇缓慢地爬上她的胳膊,缠上了她细白的手指。
这触感冰冷又黏腻,让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纪香浓摊开掌心,小蛇便顺势将头放到了她手掌上,安安静静地趴着。
可爱听话的模样,让几日来提心吊胆的纪香浓稍微松了松心。
这小蛇才缠绕上手指,旁边的穆依便动了动,不过他没有醒,只是换了个睡姿。
从死尸般的平躺换成了双手抱肩蜷缩。
极没有安全感的体现。
这怪物内心脆弱?
纪香浓不太相信。
他行为乖戾又强势,没有常人的同理心,身上还有着驭蛊的本事极受敬仰,竟还没有安全感?
是因为没爹没娘又一个人住太孤独了?
本想放弃与穆依亲密接触的纪香浓,见他这脆弱的睡姿心思又活泛起来。
想了想,她还是伸手轻轻抚上了穆依的发,抓住了一个小辫子握在手里。
果然刚一碰上,穆依就唰地睁开了双眼,十分警觉。
他睁开眼后,纪香浓才感受到了他的呼吸。仿佛他有着能够闭气睡觉的能力。
她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柔声开口道:“抱歉,我有点怕。”
穆依没有伤害她或是嫌弃地将手推开,而是淡淡问道:“怕什么?”
这里有什么值得怕的?怕他?
也对,没有人不怕他。
要么将他当成怪物,要么是将他奉为那劳什子巫仙,恐他惧他。
纪香浓轻轻摩挲着他的一缕辫子,继续道:“这里太静了,我怕黑。”
“而且,我好像想家了。可又想不起自己的家在何处?”
她说得平静,语气间却又弥漫着无法抑制的悲伤与无助。
穆依没有说话。
他明白这种荒凉与无望的感受。
活得虚无且朦胧,世上也没有值得贪恋之事。
与任何人都没有牵绊。
纪香浓见他并无烦躁嫌弃,又向他的胳膊贴近几寸,嗓音微哑,“我若想不起来,也走不出去,可以把这里当做我的家吗?”
不管穆依是将她当成随手捡来解闷的玩意也好,还是另有所图,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至少在双腿恢复前不被他杀掉才是要紧之事。
哄骗男人难不倒她。
以后这里是她的家,那么穆依就是她的家人。像他这种古怪的孤独者,定然无法拒绝别人毫无条件的信任与亲近。
那她就好好做一只雏鸟。
穆依听她一番拳拳心语,似乎也多了些放纵的意味。
纪香浓稍稍翻身侧卧,下巴放在他头顶。伸手轻轻掰开他扣在肩头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这触感竟与另一只手的小蛇是如此相似。
而穆依没有主动迎合,但也没有拒绝。
算是默许了纪香浓的依赖。
她也真的累了,睡着前,极为真挚地喃喃道了句:“穆依,谢谢你。”
小蛇却突然兴奋起来,从她另一只手上挺起,脖子左右动着。
穆依自然知道这条笨蛇从自己身上离开,睁开眼冷冷地瞟了一眼,它立刻熄了火萎靡地爬回了穆依胸前。
一时无言,两人一蛇安静睡去。
昏淡的月光钻过窗棂映上竹木床。
虽说纪香浓是两人中的依附者,但从睡姿来看却像是穆依蜷缩依偎在了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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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两人相处都十分融洽,且愈发亲密。
穆依真的将她当成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漂亮玩偶,每日给她束发沐浴,伺候她如厕。
不管是去棺材屋打理蛊虫,还是在另一间偏屋制作药丸,抑或是去院子里晾晒草药,都要将她抱在怀里,放到椅子上看着他忙。
两人几乎时刻粘在一起,对彼此的身体也愈发熟悉,完全习惯了毫无距离的接触。
不过仅限于拥抱。
院里一共有三间屋子。他们居住的主屋,以及左右两侧各一间偏房。
一间放棺材,另一间则是制作药丸之类。
昨日陪着穆依在药屋待了整整一天,纪香浓对这间院子才完全了解。
这日她照常在主屋吃着穆依端上来的一盘生野菜,不过应是两人关系亲近了些,这几天桌子上都会多两颗野果子。
没有油水虽然难熬,但她也不挑,有的吃便不错了。
可吃着吃着纪香浓猛地一顿,想起件令人惊骇的事。
他的院子里——没有厨房。
那,第一天晚上她吃的饭菜是什么?
还是她的幻觉?
纪香浓有种不好的联想,只觉得胃里翻滚,恨不得将这几日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可对着穆依略带疑惑的目光,她也只能强撑笑意,道:“有些吃腻了。”
穆依点头称是,说:“嗯,是我疏忽了。”
纪香浓不敢继续想,味同嚼蜡地吃着生野菜。
两人现在关系不错,该问问嘛?
若他真给自己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那还不如不知道。
正想着,院门口有道青涩的声音传来。
“大巫仙!”
穆依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纪香浓吃东西,突然被搅扰有些不悦。
两人向外面看去,是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女。上身无袖花袄下身花褶裙,发髻后梳,簪着银插针与银顶花。
她的穿着打扮与那日两个灰扑扑的中年夫妻不同,倒是与穆依十分相似。
主要是,她肩头趴着一只两寸长的透黑油亮的蝎子。
且看她面色红润,娇俏活泼,生动明媚。
这点倒与冷清淡漠的穆依截然相反。
这荒山里还有这么正常的人?
穆依掸了掸衣摆,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
那女孩两手叠放在胸前,屈膝弯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青娘打扰。明日祭山神,族长命我来告与大巫仙。烦请大巫仙明日到祭台传递神意,庇佑寨民。”
穆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敛眸想了一会儿,从嗓子里哼出一声:“嗯。”他的态度显然是高高在上的,甚至连头都没动。
这叫青娘的女子得了应允,又行一礼准备离开,擡头却见到了屋子里坐着的纪香浓。
眼睛一亮,挤出一个深深的酒窝,惊喜道:“哪里来的仙子!”
纪香浓也许久没有同外人说过话,好容易碰上了个正常人免不得情绪高了一些。
她探了探头,见穆依侧目望来,就张开双臂示意他将自己抱起。
穆依垂眸思索片刻,便走到身边自然地将她抱起,带到院门口。
纪香浓笑着与那小女孩打招呼,“你叫青娘?”
青娘点点头,头上的银饰跟着叮当作响。
“是。仙子叫什么?”
这算是问到了纪香浓的痛处,她现在没有名字。
只好摇了摇头。
青娘又闲问了两句,而穆依见状不知在想什么,似乎不大高兴,抱着纪香浓转身回去了,没有让两人继续交谈。
青娘只得行礼离开,走之前还好奇地向主屋看了看。
纪香浓也不舍地看过去,两人皆给了对方一个友好的笑容。
她被抱回竹木床午睡。这几天不用担心安危,身体又在恢复中,是以经常一沾枕头便能睡着。穆依一般就在屋中默默地等她睡起。
他坐在椅子上,看了眼熟睡的女子,又看了看桌子上那一成不变且无味的野菜,眸色深邃,露出几分愁郁。
穆依走去药屋,从木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在一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玉佩里拿出那枚刻着‘纪’字的玉佩戴在腰间,随后妥善收起这堆收集来的小宝贝。
他摸着那枚温润的玉佩,试图缓解内心奇怪的酸涩。
活人,果然比蛊虫难养多了。
等纪香浓醒来,角落里多了一只脚上拴着细绳的兔子。
就在她之前住的蒲团上。
这是又从山里捡东西回来了?
“哪里来的?真可爱。”
穆依没有看她,低声道:“门口捡的。”纪香浓还未等开口,穆依又道:“起个名字。”
给兔子起名字?
纪香浓还以为他要拿这兔子做饲料。
没想到是当宠物。
“我不大擅长这个,就叫小捡如何?”
穆依自然不会反对这种小事,点点头道:“好。”
既然他喜欢,那她就也表现出喜欢。
或许在他眼里,她与这只兔子并无不同。
那么善待这只兔子也算善待自己了。
纪香浓被他抱到墙角,俯身摸着兔子的脑袋,柔声道:“不用怕,以后你就叫小捡,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这个怪物看着吓人,竟喜欢捡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家。
如此想来也算有些爱心。
习惯是可以养成的,只要让这怪物习惯自己的存在,对她怜爱依赖,日后肯定能找到机会离开。
甚至说不准还能一直和平相处。
小兔子似乎受了些惊吓,身体紧绷,尾巴夹住,耳朵贴在身侧。
瞧上去十分紧张不安。
下午穆依拿了些纪香浓熟悉的野菜喂给它,兔子却应激地跳起来呲牙咬了他一口。
穆依虎口处顿时多了两个带血的牙印。
它竟敢咬他!
穆依痛得右手发麻,呼吸略微急促。不过面上毫无波澜,就那般随手提起兔子的耳朵,走去了棺材屋。
再回来时已是两手空空。
下场不言而喻。
纪香浓才安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绝不能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一个怪物偶发的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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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香浓能见到的景色不多,只有院子周围几丈开外的密林。
春日的腾寨生意盎然,听不到什么虫鸣鸟叫,但闻得到沁人的泥土与草木香。
昨日听青娘说穆依今天要去什么祭台祭祀。
虽说不知道那祭拜山神是什么仪式,但从穆依的穿着来看,定是件重要的大事。
他换了身暗红色的长袖左襟袍子,额头上系了一条镶着墨玉的抹额,发绳亦从大红色换成了暗红色。显得素朴而庄重。
临近傍晚,穆依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回过头望了眼坐在竹木床上的纪香浓,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转回身将她抱了起来。
“我也要去吗?”纪香浓问。
“嗯。”
其实穆依并没有想过将她带去,但还没等出门,心里就空虚得直发痒。
手上若是不抱着她,就有种无处可放的失落感。
反正也没人敢说他,带她去了又如何。
纪香浓也想去看看。
她在这间只有两人的屋子里待了太久。
与他相处的时间就是克制欲望的时间。没有食物,没有打发时间的趣事,也没有书看。
只有他。
纪香浓深觉再如此待下去就要变成真失忆了。
通往祭台的路并不远,但顺着一条几乎瞧不出的小路绕了十条八条弯弯。
路上两侧皆是几长高的密林。
直到行至尽头,瞬间豁然开朗。
面前竟真有一处古寨。
擡眼望去,一块高高的木牌匾上面印着两个漆金大字:腾寨。
古寨不算特别大,但也不小。
少说有百十户人家,根据山形上下错落交织。
建造得鬼斧神工。
走进寨门,有一四周燃着火把的圆形高台。
高台下皆是穿着腾寨特殊服饰的寨民,纪香浓一眼就见到了青娘。
她脸上画着红色的图腾,穿着格外华丽的衣裳,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大巫仙到了,众人立刻齐刷刷地朝他弯腰行礼。
穆依却面色自然地抱着纪香浓从人群中穿过。
她明显能感觉得到一些人窃窃私语着投来打量的目光。
这里竟然有这么多人!
很好,有人就代表这里不是与世隔绝的荒山野岭。
有出路!
穆依将她放到祭台下的一块石凳上,还贴心地嘱咐道:“等我。”
纪香浓温柔地笑笑,“好。”
穆依见她如此乖顺的回答,心里升起几分雀跃。
他也不懂这是何种感受,总之先前从未有过。
穆依点点头,转身上了祭台。
众人单手放到胸前,认真地看着穆依在那里念着纪香浓听不懂的话。
许是这腾寨独特的语言。
穆依念毕,台下众人双臂举起,仰天高呼,眼中皆是喜悦。
整个仪式不过一刻钟,纪香浓却感到了人们浓厚又热烈的信仰。
他们信奉山神,他们安居乐业。
仪式结束天也黑了。
篝火照亮四周,人们围着火堆欢呼起舞。
纪香浓不能走路,否则也要被感染得下去一同庆祝。
像是来到了一个思想极其统一的神秘组织。
她还见到许多人围着青娘转来转去。
青娘也扬着极大的笑容在人群中跳着他们腾寨的舞蹈。
纪香浓此刻才有些羡慕。
羡慕他们能走能跳,羡慕他们的自由之身。
羡慕他们不用时刻为安危担忧。
她擡起头看向台上站立的穆依,他依旧是一脸冷漠,面无表情,像是被隔绝在了极乐世界之外。
很快,她知道了穆依为何不乐。
一群人呼叫着将一身大红色衣裳的青娘举了起来走上祭台,绑在了一根青石柱上。
他们继续围着她旋转,青娘也依旧笑着。
仿若那个被绑起来的人不是她一般。
台下的少男少女们眼中满是羡慕之意。
接着,一个略微年长的男子捧着一只碗走到穆依身旁。
穆依将手割破,向那只碗里滴了一滴血。
男子举起碗感恩地行了一礼,大喊:“山神庇佑!”
随后转头将那碗黑红的血水泼向青娘的脸。
血水与大红色衣裳融为一体,十分相称。
青娘被泼后显得格外兴奋。
他们开始齐声高呼,一声又一声。
一位年老者步履阑珊走到她身旁,手上捧着一个古朴的乌木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只金灿灿的蛊虫。
旁边的年轻人递给老人一柄匕首。
老人接过匕首,毫不犹豫直直地刺进了青娘的胸口。
青娘咬着牙,额头上冒着汗,却不掩面上的兴奋。
老人把蛊放到青娘胸口处,那蛊便缓缓活了过来,循着血腥气钻进了青娘的身体。
啃噬她的心脏。
青娘痛得嘶吼着尖叫,脸上却还挂着笑。
台上到处都是红色。
穆依的衣裳,青娘的身上,诡异邪端。
众人都为青娘高兴,包括青娘自己。
成为献祭者,是她的荣幸。
渐渐地,青娘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消失。
她的头也垂了下来。
台下众人也静默不言。
今日月朗星稀,微风轻轻拂过青娘额前垂落的碎发,万籁俱静,只有篝火偶尔发出两声噼啪响。
接着,一只圆滚滚的蛊虫从青娘的胸口爬出,显然是已经吃饱了。
年老者用盒子接过蛊虫,举到穆依面前。
穆依又擡起手滴进去了一滴血。
至此,仪式完成。
那一瞬间,平地惊雷,台下众人一起欢呼,声浪比过之前更甚。
“山神庇佑!山神庇佑!”
“呼!呼!呼!”
欢呼过后,台下众人又齐齐跪倒在地,朝着穆依恭敬地叩首。
纪香浓就呆愣愣地在一旁看着。
从青娘被架上台开始。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仪式结束穆依朝她看来,那些方才祭祀的人也顺着他的目光望来。
一瞬间,她像是被成千上万的黑蝎毒蛇盯上,从骨子里感到寒冷。
而那些人脸上却还挂着友好的笑,一同方才跳舞庆祝时一般。
年老者朝穆依行了一礼,“大巫仙辛苦。”
穆依不给任何人面子,理都没理,就下来走到纪香浓身前抱着她离开了。
纪香浓从未见过如此邪僻的事情,一时有些讲不出话。
等到了家,亦不知如何开口。
待穆依投来询问的目光,她才缓了缓神,开口笑道:“今日很有趣。”
穆依望向窗外,幽幽回了句:“是吗……”
纪香浓点点头,又笑着问:“你今天叽里咕噜说的什么?你们腾寨的话吗?”
穆依转过头看着她,眼中多了一丝柔和。
“是。”
纪香浓努力调整状态找话题闲聊,“那大巫仙在腾寨话里怎么说?”
穆依听后带着笑意哼了一声,“穆依。”
穆依?
纪香浓挑了挑眉,这么说他也没有自己的名字。
怪不得他说他们十分相像。
合着在她身上找认同感呢。
今日的事太过骇人,纪香浓出了一身虚汗,甚至不想再让穆依碰她。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到什么时候,也无奈只得强颜欢笑装作无事。
“那个老翁是什么人?”
看起来地位很高——下手也狠。
穆依擡眼想了一下回道:“族长。”
纪香浓了然点点头,“哦……那你这么年轻是怎么当上大巫仙的啊?”
多了解他一些总归没有错。
知己知彼方能有一线生机。
穆依沉默了一会儿,拉过了她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纪香浓刚想调侃什么,笑容却僵在脸上。
他,没有心跳!
穆依沉声道:“摸到了吗?”
“为什么能做大巫仙。”
“因为,我在祭祀中活了下来。”
……
怎么会?
纪香浓倏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人怎么会没有心脏还能活着?
穆依又道:“准确来说,是我又活了过来。”
纪香浓恍悟,顿时想起了前几日来以手换命的那对夫妻。
她记得穆依从罐子拿了一个什么蛊放进了棺材里,等幼童活过来之后,那罐子也空了。
难道说他的身体里也住着一只蛊?他是靠着蛊续命?
那他现在算什么,是人还是一具行尸走肉?还会有寻常人的情感嘛,她还能打动他嘛……
纪香浓忽感一阵无力。
这任务也太难了!
许是抽回手的动作将他惹得不快,见纪香浓有些失神震惊,穆依说了句今晚去旁边屋子睡,便起身要走。
去棺材屋睡?什么癖好。
罢了,正好今夜她也不想面对他。
于是就没有阻止。
但又不能让他不悦地离开。
纪香浓低眉想了一会儿,擡眸看向他,关切道:“手痛吗?”
“什么?”穆依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吸了口气,眸光闪烁,红唇微张回道:“没,不疼。”
穆依的表现还是给了纪香浓一丝信心。
看来他还是有人的情感。
“我知道你怕痛,娇气得很。我虽看着心疼,但并不能帮你做什么。”说罢,纪香浓又反握住他,将他的手凑到唇边,在食指的小口子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触即离。
似春风轻柔,亦似飓风呼啸。
穆依像是被烧红的铁烫了下,手指一颤,微弱地闷哼了一声,“嗯……”
纪香浓歪头擡眸,“怎地了,是还在痛吗?”
穆依咽了咽口水,没能答上话来,逃避似的抽出了手。
“没。”
这回他不是赌气,是真的想快点离开这间滚烫的屋子。
“睡吧。”
穆依说完刚起身又想起什么停在原地,从胸口拽出了一条小蛇。
“你不必怕,它陪你。”
他还记得她说过自己怕黑……
纪香浓神色复杂地任那条小蛇缠上了胳膊,对着穆依点了点头。
他一走屋子更静了。
纪香浓躺回到床上消化着今天发生的事。
双目无神,一手叩着小蛇,轻轻地在它身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
直至困倦睡去。
而旁边屋子那棺材里的男子却浑身是汗地呜咽着,仿佛被折腾了半宿……
纪香浓这觉睡得也不算好。
可能是今日的惊吓,半梦半醒间,她梦见了抑或是想起了原身的部分记忆。
她似乎,还有个未婚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