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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
    8、销锋镝,铸金人以十二

    第二天一大早,刘邦按着吴芮教授的方法,向驿官探问,得知这司马欣乃是丞相属下的长史,在咸阳却有府邸。刘邦甚为欣慰,便领着同伴,往司马欣府邸而来。

    刘邦住的驿馆,在咸阳城东,司马欣的长史府却在城西。几人约摸用了一个时辰,才走到驿官所说的菜市场,可却在前面的十字街口,不知道该如何走了。

    刘邦嘟囔了一句道:“这咸阳城,不但官多,连这街道巷子也是纵横交错的,搞得头晕。”只见前面匆匆行走着一个农妇,双手向前环拱,似抱着一箩筐的东西,便连唤几声,将她叫住。

    那农妇转过头了,略带不解之色,从头到脚扫视了刘邦几人一通。刘邦这才看清她抱的是一箩鸡蛋,想是赶着去市集上卖。他先鞠了一躬,恭敬地问道:“敢问大姐,这长史司马欣府上该如何走?”

    农妇从刘邦表情神色中看出这人是在问路,但却听不懂刘邦甚为浓重的吴越口音,茫然呆立。旁边的老衙吏见此,也帮忙上前问话,他毕竟较为老道,夹带着几句现学现用半生不熟的三秦话,老妇明白过来,却又依然摇头表示不知道,想来她一个农妇,恐怕连长史是个甚么官都弄不清楚,更别说平时会去留意长史住哪这些事情。

    “司马欣府啊,你们往前面走二百步,往左拐再行五十步,看到一个拴马桩,就是了。”一个稍显尖细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身形矮小、其貌不扬的壮年汉子朝他们走来。

    刘邦正要言谢,话还没出口,就听得“怦迸”一声,再紧着又是“哎呀”的一声,伴随着妇人的埋怨声、怒骂声不绝:“怎么走路的啊?没长眼睛啊?平时你娘是怎么教你走路呢?这么宽的道不走,偏往老娘身上撞!”

    原来,正在那人讲话的当儿,那个农妇见刘邦等人不再问话,也不扭头,径往前行,正好与对面而来的矮汉撞了个满怀。她走得甚急,撞的力道也大,那矮汉差点被撞得趔趄跌倒不说,那一筐的鸡蛋一干儿便往他身上倒,碎出的蛋黄蛋清不但溅得满身都是,还落得一地的壳浆。

    刘邦几人被突然发生的情景引得脱口而笑,忽又觉得过于失礼,便又强忍着回复一脸肃色。

    那汉子被弄得满身腥气,又遭妇人一阵抢白,很是尴尬难堪,脸色胀得通红,却显得理屈词穷,反复支吾着道:“这如何是好?这该怎么办才是?”

    街上不一会儿便围观了一大群人。那农妇见此,索性往地上一坐,双腿不停地来回搓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哭起来:“你赔我蛋来!你赔我蛋来!我还怎么活啊,本想赶早去集市上卖点钱,给我那有病的老公抓点药,不想被这瞎眼的龟孙子一蓝子给捣了!我真不想活了。”

    刘邦心道:看不出这农妇还如此刁蛮难缠,本来汉子开口说话在先,是她自己不听声看路撞在别人身上,反怪别人,原本也是小事一桩,汉子大度赔点钱就是了,但照这农妇不依不饶的架式,她不狠狠地往这汉子身上讹些钱财,绝不罢休。他混迹市井多年,见惯了这些套路,以他的无赖手法,对付这种伎俩,简直是轻而易举便能打发,可这是咸阳城,他可不想多惹是非。

    果然,那妇人最后开出数倍蛋钱的价来。那汉子从头到尾都是少言拙语,短于辩白,窘在那儿发怵。让刘邦看得不禁暗骂:真个是呆鸟傻蛋,笨得连这乡村农妇都斗嘴不过,这样的事情,不在言语口舌上占得先机便宜,拿着她的诸般不是,大肆数落一通,就等着任人宰割吧。唉,只能算这农妇运气好吧,遇上这么一个闷嘴葫芦哑口瓜。

    那汉子被纠缠得没法,直把求助的眼光向刘邦几人扫来。这倒提醒了刘邦,是啊,这事多少还是因为自己而起,傻站着看热闹总不是办法,他故作视而不见,对其他同伴说道:“走吧,我们还有事情,去晚了找不到人。”便扬长而去。

    四人按照那矮汉所指,找到了司马欣府邸。叩门之后,一个老奴走了出来,听说是找随何,便回道:“随何先生只有司马大人不上朝时,才来府中聚议。正巧今日,老爷在府中静养。平日里,随何先生也就这个时辰到府上,你们就在府前等一等吧。”官宦人家,南腔北调的人接触得多,听起吴越口音来,就不象刚那农妇那般吃力费劲,而刘邦在路途里的这些日子,渐渐听惯了三川关中这一带的口音,交流起来就较为容易。

    刘邦听后一喜,几人便在门口等候。等了有一个时辰,仍不见随何来到,刘邦急躁起来,口中说道:“这随何如是今日不来,岂不让我们白等。干脆再敲门问个他住的地址,亲自去他家中拜访。”

    同伴说道:“我还是有些弄不明白,许大人的信函上不是有交差的地点,直接去找就是了,何必先找这随何。”

    刘邦说道:“这都城里的讲究多着呢。先找个熟人打听清楚情况,如果能通过他引见去交差,岂不更好?免得生头生脸的,不明白内中的道道,把差办黄了,吃罪不起。大老远来一趟,要办就办得稳牢些。”说完,又去敲门。

    那老奴又走了出来,听到问话,极不耐烦地道:“他平时住哪,这只有司马大人知道,我一个下人,如何知晓?以你们这样的县吏,不会让司马大人亲自来告诉你们吧?”说完,他两手一合,又要关上府门。

    刘邦慌忙伸手入怀,想掏些钱铢,烦他向司马大人打听打听,不想早被老奴瞧出心机,说道:“你那点钱财,还是省省留着用吧。我算是跟随司马大人多年了,托我去问,也要看大人什么时候心情好,如果他十天半月没心情,你们等得了?而且,不得打听府中宾客的底细,这是规矩。我砸不起自己的饭碗,你们也买不动我的饭碗。”

    他突然停住了关门的手,把嘴往前一噜,说道:“你们要找的随何先生,那不是来了吗?”

    刘邦回头一看,见有一人正往这边走来,他感到这个人的身影有些熟悉,等走得近了,看得清楚,来者正是适才与农妇相撞之人。只不过是另换了一套衣服,让刘邦差点没认出来。估计是处理完农妇的事情后,回家将脏衣换下,又再赶来,所以才让刘邦几人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刘邦大为惊讶,又向老奴问道:“这就是随何先生?”老奴没好气地道:“我几乎天天与随何先生见面,还会搞错了?”

    刘邦更是惊愕得不知所已。随何来到门口,与老奴招呼过后,对刘邦几人浑如未见,便要迈进府去。倒是老奴说道:“这几人说要见你,已在这等了许久。”

    随何假做吃惊地说:“是么?我怎么不认识他们啊。这年头,诈称相识来投奔骗钱混饭吃的人太多了,别乱相信。”说罢,便要大步入内。

    刘邦顾不得思索,连忙说道:“泗水刘邦,前来拜谒随何先生,有事相求。”

    随何顿了一下,忽然走回刘邦几人面前,装模装样端瞧了一阵,才猛拍着额头说道:“额,我想起来了,你们就是刚刚那几个问路使我撞人,最后又脚底抹油,逃得飞快的英雄豪杰。你们不识得路,我给指,我被农妇纠缠,想让你们帮忙说话解围,你们一溜烟逃得飞快。这会儿,怎么又识得我随何了?就算你们识得我,可我随何却不敢攀交你们这样的贵人。”然后,耸了耸肩,袖子一拂,作势要走。

    刘邦知道,随何是为适才的事情存心奚落自己,窘得耳根发红,难以言状,可却怕他一走之后,误了自己的事情。有心激他一激,好借一步说话,于是,大声说道:“我听说,随何先生是出了名的辩才,可却被一个粗俗的农妇为难得情何以堪。呵呵,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这一句话,果然收到了效果。随何脸顿时憋得通红,回转身来,语如连珠:“非不能也,乃不屑也。士有所为,有所不为。与一刁妇据理力争,非君子行径,不过是逞匹夫口舌之快也。名士之辩,当凭三寸不烂之舌,不战而屈人之兵,力挽狂澜于不倒,以巧舌之簧,说豪杰,平征战,定天下,平社稷。非争一时之气,与市井之辈斗口角,论乡长里短的是非曲直,那不过是以擎天之柱去做绣花之针,大材小用耳。更何况,好男不与女斗,乃名士之风。”

    刘邦差点被他说得笑倒,他心道:不能扫一屋,如何能扫天下?真的能胡吹。不过,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人确实是个怪人,忽还笨嘴笨舌地被农妇为难,忽又变得伶牙俐齿,语惊四座。

    其实,因为书读得不多,刘邦并不明白,随何之所以被称为“南阜鸟”,盖缘于此,平日里缄口拙言,不善与人斗嘴争辩,但一旦触发他的话匣子,却能口若悬河,能言善辩,无人能出其右。

    “南阜鸟”的雅号,语出《韩非子·喻老》劝楚庄王的故事。楚庄王继位后,无所作为,右司马御座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以隐语相劝:“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就是说,南方的土山有一鸟,三年不飞不叫,这是什么鸟?楚庄王知其意,便很巧妙地以喻答喻:“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此鸟三年不飞,是要长羽毛,三年不鸣,是在观察时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随何能被称为“南阜鸟”,想来不是浪得虚名,应该有不凡之处。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争相向列国诸侯兜售自己的政治主张,以求获得赏识重用,这首推就要玩嘴巴子。这诸子百家中,就产生了专门研究语言逻辑也就是嘴巴子学问的一个派别,叫做名家的。名家以辩立世,繁盛之时,弟子遍及天下。到了秦朝,名家虽势不如前,但仍广有弟子。随何所说的“名士”并非仅指出名的士人之意,主要还是说我名家的弟子如何如何。

    随何这回说完,并不急着要走,单等刘邦出言。他受了农妇的窝囊气,又被刘邦言语挑衅,有意等他下文,借机反驳讥诮他一通,出出恶气。

    刘邦看随何的势头,知道再与他理辩,定会争得脸红脖子粗,把事情搞砸。况且,在玩嘴巴子上,他们俩人的路数不对,他长于村野市井的油腔滑调、油嘴滑舌,随何精于引经据典、博古通今的游说雄辩,好比一人拿刀,一人持剑,看似舞得精彩激烈,却都是按着各自的招式,朝着对方的影子戳刺,兵器碰不到一块,溅不出火花,没什么看头。

    他见好就收,打住了随何急待攻击的念头:“泗水郡沛县刘邦,受挚友萧何功曹之托,送封信函给随何先生。适才实不知是先生,又急着赶办所托之事,怠慢唐突,造成误会。还望先生原宥。”

    随何听他说完,突然一楞,脸上笑意浮现,连忙接过信函,阅毕,忽然,在刘邦肩膀上连拍数下,高兴地说道:“哎呀,原来是我萧何大哥的朋友啊。为什么不早说啊。也怪我糊涂,听到你报泗水郡,也不多追问一句。来,来,里边请。”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拉着刘邦的手往府里走去。一路上,他又向刘邦说道:“哎,这萧大哥的篆书,写得可是越来越好。依我看,当世之间,除了李斯丞相和赵高中书府令两位大人的书法外,没人及得上他了。”

    刘邦听他说得都是当朝最为出名的重臣,想来随何在京都谋职,自是见过两位大人的亲笔。尽管李斯作为丞相,经常签署政令,但能看到的多是郡上的要员,刘邦作为一个亭长自是无缘见到。他对读书文字很不感冒,但听随何信口说起这些数一数二的朝中大官,他这个初来乍到咸阳城的下里巴人,不禁对随何佩服之至,此外,心中对萧何更是敬重有加。

    随何又再说道:“我跟萧大哥,那可是没说得,当年在洛阳一起学习律法,因为名中都带个‘何’字,相见很是投缘。同榻而寝,形影不离,如同兄弟。几年不见,说起来,真让我想念不已,见到你们,就象见到他一样了。”

    刘邦听他说得情真意切,感动不已:“初到咸阳,多有叼扰,承蒙不怪,多谢多谢。”

    春秋战国时期,养客之风盛行,一些豪门望族以门客众多居为荣耀,如孟尝君、信陵君、平原君、春申君“战国四公子”都有大批的门客,有“门客三千”之说。秦定天下之后,因吕不韦事件,始皇患门客结党之祸,遂开始有意识地抑制聚养门客,除了奴仆之外,不允许在府中有规模数量地供养门客,养客之风渐衰,但仍允许一些臣子招揽家臣或幕僚为朝廷出谋划策。家臣与幕僚吃住自己解决,不能长期寄留府中。

    司马欣曾师从李斯学习律法,算得上是李斯的嫡传弟子,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成为为数不多的在咸阳城有府邸的属官。随何是经人引荐为司马欣效力的,司马欣对其颇为赏识,待为上宾,专门在府上留出间厢房,供他平时中午或是草拟公文累乏之际小鄎一阵。

    随何将刘邦引进厢房,奉座敬茶,一番寒暄之后,刘邦遂将请托之事说出。随何道:“董翳董大人与我家司马欣大人素有交情,但他早已不在将作少府当中校令丞了,而是到了宗正府做都尉。还好,你们找到我,不然要找到董大人可要费些周折呢。这样吧,我到司马大人那交了公事,向他告个短假,一同陪你们前去拜谒。”于是,便让刘邦几人坐着等会。

    不一会,随何喜滋滋地回来说:“走吧,走吧,凑巧司马大人有个函件让我送与董大人,我与你们同去,也算公差呢。等办完差,我领你们到咸阳城出名的一家酒肆好好喝上一顿。”

    他从府中备马与刘邦几人骑上,刘邦迟疑道:“不是说咸阳城,除了銮驾与军情紧急,禁止马匹驶入吗?我等几人,到了咸阳城门,便将马匹交与城门外的驿舍,步行而入。”

    随何笑道:“那是郡县上京的马匹,不能入城。这城中官员自是例外,只是在咸阳城骑马,遇到品级大的官员,要下马道旁侍立让他先走,因此,许多官员嫌骑乘麻烦,路途近者,都不骑马。这宗正府在城北,路途远些,骑马要快点。会须,我与你等去驿馆取了贡品,便去拜谒董大人。”

    几人骑马走了一程。随何忽想起一事,说道:“对了,你们来咸阳一趟,也不容易。趁着顺路,我领你们去个地方。省得忙着办差,误了没去,可要悔死了。”

    几人穿街走巷,走到一个开阔之处,中间一条大道笔直伸向前方,大道宽可容纳八乘车舆。大道的尽头,却是一个逐级抬高的平台,这平台的底座显得宽敞之至,东西一百五十丈、南北百丈有余。通往平台顶部的阶梯,每隔几级便有一个小小的台面,台面两边各立着一个长筒状的建筑。因离得较远,刘邦看不明白,这筒状的建筑是些什么东西。平台的顶部,好似是座宫殿,远远看去,檐角飞扬翘立,显得甚是巍峨气派。

    刘邦早就按捺不住,抢着问道:“这是甚么地方?可是咸阳宫么?”

    随何点点头,也显出几分激动地说道:“对了,这就是咸阳宫,我们大秦朝始皇帝的宫殿。平时,他就在这里召见大臣,商议国是,处理政务。”

    刘邦止不住地嗟叹不已。他又问道:“那些高高的筒子,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随何似乎有意卖弄关子,说了一句:“等我们走近前去,你就知道是些什么了。”

    几人在大道旁寻了个地方将马拴起,徒步而行。走到近处,刘邦看得清楚,大声叫道:“哦,我知道了,这是金人!”

    秦始皇统一之后,收尽天下的兵器,全部缴到咸阳熔毁,铸成金人,这件事情,举世皆知。刘邦一走近,看清楚一左一右各是两个三丈开外人模人样的东西,便自然而然地猜到,这就是传说中的金人。

    所谓金人,也就是铜人。尽管当时已有铁制兵器,当兵器仍以青铜居多,朝廷纵然收得六国的铁制兵器,那是舍不得熔毁的,肯定是充实进秦军之中,只把青铜兵器销毁熔铸成人形。

    随何看看刘邦几人,在咸阳宫前惊喜若狂,更是有意炫耀一通:“你们算算看,韩、魏、赵、燕、齐、楚六国,每一国按五十万兵马计,就是三百万兵,每一兵卒计一支兵器,每支兵器计重二斤,就是六百万斤。”

    老衙役并不赞同,说道:“每支兵器计重二斤,恐是少了。每支重十多斤,恐怕还差不多。”

    随何胸有成足道:“每支重十多斤的,那是将领所持的兵器,另再加个三四斤的佩剑,而兵卒所持的矛戟等兵器,不过是青铜刃尖配个木柄,那青铜刃尖不过一斤之重,卒多将少,一平均也就每支二斤,总重六百万斤之数。除去留用的铁制兵器,另再除去熔了他用的数量,浇铸这十二金人的青铜,也足有三百万斤之巨。如此算下来,每个金人,也有二十四万斤之重。每果按每钧为三十斤的计量,一个金人就是八千钧,说它万钧也不为过。”

    刘邦仰看着金人,感慨万千,心道:这么重的一尊金人,别说将它浇铸成如此栩栩栩如生的巨人,就是能将这么重的东西搬到这里,也就不易。

    他仍有不解地问道:“为何是浇成十二尊金人,何不浇铸得多些,也省去搬移的沉重累赘?”

    随何微微一笑,指着金人看道:“你们好好看一下,左边的金人与右边的金人,有何不同,左边的金人,穿着打扮象是何人,而右边的金人,发形装束又与左边的有何区别?”

    刘邦又再仔细看了看,说道:“这左边的金人,头着冠冕,好似位王者。而右边的金人,髻插珠环,好似位女子。难道是始皇帝,将青铜浇铸成历代秦王与王妃模样,屹立于此,让百官礼拜。”

    随何大笑出声道:“你再看看,这两尊金人背负双手,臂袖之上可似有物?”

    刘邦依他所指,两尊金人臂袖之上似有绳索缠绕,又再困惑起来,如是历代秦王王妃,怎会背缚着让人祭奠?

    他豁然明白过来,但随何却早已说了出来:“这是六国君王与王妃,被擒绑到咸阳,朝觐大秦始皇帝。始皇将熔化的青铜,有意浇铸成六国君王与王妃共计十二尊金人战战兢兢来朝臣服的模样,是想向天下昭告,大秦威震宇内,四海咸服,六国破灭,无人敢有窥觑之心。”

    他说到此,又往远处一指:“看到那些宫殿了吗?它们与正中的这座咸阳宫,建筑风格各异,又傍倚在咸阳宫之下,成仰看之状。这些宫殿,共有六座,都是始皇帝按照韩、赵、魏、燕、齐、楚六国王宫的模样建造的,寓秦吞并六国,天下归一之意。”

    刘邦几人看着那些六国宫殿,仿造逼真,气势不凡,惊叹之声不绝。他忽然道:“沛县乃故楚之地,我想看看铸成的楚王金人模样,不知在哪?”

    随何说道:“这些金人,是按照六国灭亡的顺序布置的,楚与齐最后灭国,所铸的楚王金人在最上面。我们现在看的这两尊,应为韩王和王妃。”

    一行人拾级而上,到了平台顶部。只见整座咸阳宫展现在眼前,它建在平台中部,东西长约三十丈南北宽约二十丈左右,富丽堂皇,精美别致,巧夺天工,真如天上仙宇,看得刘邦傻张大个嘴,呆立半晌,连声叹道:“哇呀呀,我这辈子,还能见到这么气派、这么宏大、这么美好的宫殿,真是不虚此生了!”

    随何被他的神情逗得乐极,又再说道:“嗯,这应该算得上是普天之下最阔绰的宫殿了。可这还不算什么,始皇帝还打算在咸阳城外另建座宫殿,附倚山势,楼阁相连、宫殿互依,蜿蜒绵延,一直接到渭南,方圆三百余里,那才叫胜境奇观呢。听说,已经从各地召集能工巧匠,正设计前殿图样,准备拟建施工。”

    刘邦更是听得张口结舌。随何指着前方不远处说道:“那就是楚王金人。从这再往里,便有皇宫侍卫把守,擅自闯入者,以叛乱犯上论处,诛灭九族。”

    只见楚王金人下面,却早有三人站立。内中二人,年龄与刘邦相仿,另有一少年,约摸十五六岁模样,长得身形魁梧。按秦度量衡折算,一尺相当于现在的二十三厘米多一点,刘邦身高七尺,照现在的尺寸,已是一米六七左右的身材了,可这少年个子还高出刘邦一头,足有八尺开外,照现在的尺寸,就是一米**左右的身材了。

    这使刘邦不由得多看了少年几眼,越看越是印象深刻。这少年的一双眼睛如火炬般明亮有神,最为特别之处还在于,他每只眼中,却生着一对瞳孔!就是说,这少年一目二眸,目生重瞳!

    刘邦有理由相信,这绝对地是一位奇异不凡的少年!因为他是传说中的重瞳者!

    刘邦听岳丈吕公说过:重瞳者,必为圣人。见到这位少年之前,他知道,史上仅有几位重瞳者:造字的仓颉,先圣舜帝,晋文公重耳。听说,但没有亲睹,始皇帝也是位重瞳者!

    这少年一定是位异人!因为他长着重瞳,也就是眼中长着两个眼珠子。

    这并不是史籍的胡诌。重瞳人确实存在,按照现代医学解释,这种情况属于瞳孔发生了粘连畸变,从O形变成∞形,但并不影响光束进来,又叫对子眼,现代医学认为是早期白内障的现象。

    早期白内障!?也就是有眼疾的人!不是圣贤!?

    可刘邦不懂现代医学,他执着地虔信:这少年目生重瞳,绝对不凡。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坚定了内心的信念。

    两位长者,一壮一瘦。壮的那位脸孔冷峻,目如闪电,他听到有人走近,颇含敌意很警觉地扫视了刘邦几人一遭,确认没有威胁之后,又再继续用手抚摸、轻轻在左边的金人身上敲叩着,一边又用侧耳细听着什么。

    那少年正在和瘦长者说着话。走近前去,刘邦方才看清瘦长者的模样,他脸如刀削,八字须,一双眼睛闪烁着精明而诡诈的光芒。

    那少年说道:“这皇帝真是闲着没事干,弄这多金人摆在这,真是浪费。”瘦长者点头道:“也是。我若摆动得了一尊,拿去当烂铜卖了,也够我花销几年的。”

    刘邦听他们口音也是吴越一带的,不禁生出些亲近感,有心想与之搭茬讲话,却看到那三人对自己一行浑如未见,激起心中傲气,也不再理会。

    正在端看左边金像的壮长者转过头来说道:“你二人休要胡说,这咸阳城,尤其是这咸阳宫前,可不是乱说话的地方。来时候,我怎么交待你们的,怎么一会儿就忘了?”

    少年吐了吐舌头,又小声对瘦长者说:“我试上一试,能搬得动这金人不?”那瘦长者本已敛起的肃容,又再失声笑出:“别开玩笑。我知道你气力非凡,可再有气力,也非神人,这可是几十万斤沉的东西。”

    这少年不再搭言,径直走到右边的金人旁,双手倒抱金人,猛含了口气,用力一撼,金人却似纹丝不动,少年直到脸憋得通红,方才住手。

    瘦长者笑道:“看到了吧?白费气力。”壮长者又再回头看了看少年适才所抱右边金人,语似带夸耀的说道:“籍儿,你的气力又大了许多。”然后,直起身,拍了拍双手,说道:“走吧,看过金人,也该回馆舍了。”三人略略看了刘邦几人一眼,向下走去。

    刘邦走到右边的金人前细看,不看则已,一看让他魂不附体。那尊金人底座旁,痕印如新,虽不足三厘,应是适才那少年抱撼之时所移。

    要知道,这些金人搬到这里好几年,日晒雨淋,底座所覆之下迹痕与雨渍晒痕,一看便能分辨,只是挪动甚微,不低头细看便不能觉察。

    一尊金人,重二十四万斤,不是百十人,不动用器械,想要移动丝毫,难如登天。

    可这少年,居然能将它挪动分厘,真是匪夷所思,不可思议。

    这世间,真的有神人,真的有力挺万钧之人。

    刘邦不得不信,重瞳者,必奇人圣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