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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项梁杀人,与籍避仇於吴中。
    10、项梁杀人,与籍避仇於吴中。

    认出随何后,最让项梁不安的还是,会不会让这小个子秦吏查觉,他是滨河屯匪乱的逃犯,那样,将是雪上加霜,情况就会变得很遭糕,后果就会很严重。因而,他心中忐忑不已,却仍就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滨河屯出了匪乱,这等大事,随何不会不知道。听了别人的描述,作乱者中有一少年,身材魁梧,力能举鼎,凶猛无比,他甚至还隐隐约约地猜测到,这少年就是他见过的公孙籍,在咸阳城杀人安然逃脱,有如无人之境的暴徒,就是叔侄仨。

    李斯和冯去疾生拉胡扯地硬把滨河屯和兰池匪徒混为一谈,随何也看到过匪徒已被击毙正在搜索余党的官府文榜。等到了栎阳衙狱见到项梁,彻底打消了他原先的猜测。不说是暴徒已被击毙在兰池了吗?那眼下正关在狱中的项梁,自然就与滨河屯匪乱不会有什么瓜葛牵连。

    随何看项梁不为所动,也不生气,依旧不急不躁地说道:“在都城与公孙义士一别之后,没想到不出半月,竟又在这见面。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公孙义士,是栎阳人氏?”

    项梁虽与随何曾见过二次面,却没交谈过半句话,他对秦吏极为厌恶,又不清楚随何的路数,对其来意惴测不透,不想在话语中露出破绽,失去主动,遂对随何的问话不置可否,心里暗道:明知故问,我若是栎阳本地人氏,你们还会盘根问底地想把我的身份弄清?但听得随何言语,殊无疑心他与滨河屯匪乱相关联的起意,不觉心头一宽,挑看了随何一眼,算是回答,依旧对他不理不睬。

    随何知道,不触及项梁的敏感之处,打破僵局,根本无法将两人的谈话继续下去。遂不再和他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虽曾与公孙义士有过晤面,却没有介绍过自己。我叫随何,原在咸阳城替长史司马欣大人做事,现随司马欣大人到此治乱整饬。来栎阳后过堂的第一桩案件,疑凶没想到竟是公孙义士。我总觉得此案颇有疑窦,然公孙义士却受人蒙骗,深堕其中,执迷不悟,大有义无反顾代人受过而引颈就屠之意。我与公孙义士虽无深交,却也算相识一场,心有不忍,暗自悄悄前来,想为公孙义士点拨一二。”

    项梁本是十分清楚,随何来提讯他,自有一番说辞,但听得话语中大有回旋的余地,尽管不知说话的用意和真假,却也是怦然心动。入狱之后,他也曾懊恼不已,自己虑事欠周,趟上牢狱之灾,虽不惧丢了身家性命,却怕因此误了灭秦兴楚大业。能有生机绽现,他岂会无动于衷?

    听得随何把话说完,项梁虽仍面无表情,却也不似先前那般漠然,凝神庄重地听他说将下去。

    随何并不说话,却从怀中掏出一件物品,漫不经心放在手中把玩着。项梁一见,好似被刺了一下,神色大变并即又转为常态。

    这一表情变化被随何捕捉到了,他心中有了底,故作不知,瞅着手中的物品,说道:“这是从殴斗现场发现的一个锦盒,内里装有一卷帛书。我一直弄不明白,它与案件究竟有何关系,但后来明白了。”

    他抬起眼直勾勾地看着项梁,接着说道:“公孙先生可能已经看过了,不过就是一张契约。现在我展开给你细看一番。”

    说着,他把帛书展开放到项梁眼前,最右侧是篆书竖写的“契约”二字,可左侧却是二幅用毛笔勾描的画,一幅是一只大乌龟暴晒在烈日下,气息奄奄,另一幅却是一个窑坊模样的厂子,柴薪已尽,烟火不生,工役正往外跑。看得项梁也是吃惊不小,感到一头雾水,一脸困惑,两个眼珠不停地转着,陷入冥思苦想中,似乎想要弄清其中的迷团。

    随何看到项梁这般模样,确信这其中的端委,应该和自己推测的八九不离十。他进而说道:“公孙先生可能很是不解,这明明是契约,怎么却是二幅图?告诉你吧,有人故意给你看了题头,误认为这确实是张契约。这名为契约的东西,压根没有其他内容,就二幅意在羞辱、激怒对方的画。”

    项梁怔怔地呆想了半晌,经久,他终于冒出句话来:“你是说,根本没有杨羽被人挟持儿子威胁逼卖家产之事?这事从开始就是个骗局?”

    随何知道,项梁开口说话,意昧着案件有了突破和转机,他禁不住心头阵阵狂喜。

    他强忍住喜悦,说道:“儿子遭人挟持,或许是真,这需要衙门的查实。可,被威逼卖掉家产之事,就不尽然,甚至于纯系无稽之谈。据我掌握的情况,对方充其量不过是想逼杨羽适价供炭,他们先前谈妥的,或许只是交了保证适价供炭的契约,收到第一批炭后,就放人。杨羽故意向你假称交契赎人,并诱你前往,最后酿成事端。退一步说,就算杨羽向您说得句句是真,他根本无意用契约赎人,不过是想以此奚落对方一场,羞辱激怒对方,再从中制造出些误会,从而假你之手除掉对手。你不妨想想,为了家产,他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不吝惜,岂会在乎再舍弃你的一条性命?恕随何直言,你真的被他利用了!你不但听信他的话,欣然前去交契赎人,而且还趟上牢狱,为此要丢了性命。”

    项梁脑海中电火石光的思前想后,渐渐透亮起来。难怪,临行前杨羽有意无意地提醒他,务必验契后见人,不要被别人耍了,居心是让他赎不到人去抢回东西,从而与之殴斗一场;难怪,冯启看了契约后,脸色会变得那么铁青,蛮横地对项梁嚷着“杨老儿别想再见到他儿子”;又难怪,自己见到冯启验了契约却不交人,会拼命地上去想抢回契约,契约在争抢中却不知掉落何处,自己又在恼怒中失手重伤冯启;……。原来,这一切,都是杨羽布好的局。?

    随何恐他仍为自己的话将信将疑,又把锦盒与帛书递到他跟前,翻来覆去地让他看个仔细,说道:“公孙义士,还会有疑窦:会不会是衙门偷换了内中的物件,拿来诳你?你再看个仔细。”

    项梁悻悻地道:“这锦盒的样式,以及帛书的材质及题头字体大小,与我那天看到的,是一般模样,我一眼就能辨出,岂会有假?”

    他自信自己的眼光颇能洞察入微。那一天,在咸阳宫前,他瞟了一眼项籍搬弄的金人,便能察觉到金人被微挪了位置,就是例证。这确是杨羽交给他去赎人的锦盒和帛书。可惜,杨羽故意露出题头那二字而掩了后面的内容,他竟深信不疑,一时大意,着了道,阴沟里翻了船。

    这杨羽用心险恶,工于心计,做事狠毒,真是无耻小人!他虚情假意用小恩小惠打动自己,获得同情怜悯,让自己仗义赴难,殊不知是借刀杀人剪除对手,要不是幸得旁人点破,做了冤死鬼都还被蒙在鼓里。项梁越想越恨,咬牙切齿地怒骂不止:“休要让我遇上那老贼,定将他剥皮抽筋,方泄我恨!”

    随何知道自己的话已收到效果,喜不自胜,却不感表露出来,当下又问道:“公孙义士,是如何结识此人的?怎不见令弟令侄?”

    项梁心中愤懑,正想一吐为快,而对随何的好感渐增,不觉话多了起来。他说道:“杨羽的一个外侄在蕲县犯了事,他赶到蕲县想他保出,打听得我与蕲县狱掾曹大人关系甚笃,便托人找到我,让我代为陈情。我为他办妥好这桩事后,他大为感激,设宴言谢,并再三邀我到栎阳欢叙。这趟我从咸阳出来后,便到了栎阳。我令弟令侄,已自顾返家了。”他料定随何并不知道自己与滨河屯匪乱有牵连,说话的表情显得镇定自若。

    随何听他说来,心念一动,便问道:“你说的曹大人,是不是曹无咎?”

    项梁道:“正是。曹大人为人仗义,是我为数不多的官家朋友。怎么,大人,认识他?”他素恶秦吏,可说起曹无咎来,还是赞扬有加。却不知如何称呼随何为好,索性叫做“大人”,却也觉得仍嫌别扭。

    随何脑中走得飞快,脸上拂起一丝笑容,说道:“这就更好了。曹无咎大人与司马欣大人,曾同在李斯丞相门下学习律法,关系很不一般。”

    项梁不清楚随何话里“这就更好了”有何深意,听说曹无咎与司马欣有同门情谊,他对司马欣把他刑讯得死去活来,很有介蒂,碍着随何,只好默不作声。

    随何知道,是时候向项梁挑明此行的用意了。于是,他直奔主题:“我与公孙义士也算相识一场,你和令侄,都是我敬重和佩服的英难豪杰,因此,我见公孙义士有难,有心倾力相助。我已探得司马欣话语,只要公孙义士将案件其中的隐情详细叙明,牵出幕后之人,官衙定会将你从轻发落。此外,你再修书一封给曹无咎大人,我找人替你火速送去,让他为你向司马欣大人求情,事情就愈发更好办理。公孙义士应该知道,冯启伤势极重,恐有性命之忧,而你因此获刑,难免将有杀人偿命之祸。大丈夫行事,应审时度势,择善而从,以做蝼蚁苟且偷生之举。更何况,公孙义士是遭人算计,代刑受过,更应该设法尽快摆脱困境。如果,公孙义士信得过我,请按我说的话去办;如果还有所疑心,唯恐其中有诈,那就请将我的话当做一通废话。”

    项梁一时懵懂,为忠人之托失手伤人,有负家国复兴大业,早就懊悔不迭。又得随何析明其中事理,对被人利用落得牢狱之灾遭受皮肉之苦,更是恼怒万分,正愁身陷囹圄而苦无他法,听见随何有心相助,怎不心动?就算不明内中有无恶意,但试上一试,总比在牢中坐以待毙,要强得多。更何况,他还是一个重案在身之人,倘若时日一长,露出破绽,岂不是更糟?

    他寻思片刻,满口答应下来:“均按大人的吩咐办理,我概无异议。”

    随何兴冲冲地来到司马欣处,将与项梁相谈的情况作了一一禀报。

    听说凶犯已写下供状指认幕后指使,司马欣也是掩不住喜上眉梢,连声称好:“元贞,此事你办得妙极!不但让凶犯开口指认幕后的使主,还摊上了一个曹无咎的顺水人情。好,一切就按你的安排行事!呵呵,那凶犯听说被人诳去伤人,恨不得要将使主生吞活剥了,那就大好。”

    过了十多天,曹无咎的书信来至。司马欣展开一览之后,交回随何,毫不犹豫地说道:“有曹无咎替他求情,我看就将那凶犯开释出狱吧。”

    随何听了,不觉一怔。事情一开始,他就作好铺垫,替项梁求好了情,请求从轻发落。他一直认为,就算项梁招供并指认受杨羽指使,但他本人毕竟是亲手重伤他人,按照秦律,顶多免了死罪减上几年刑期,根本不可能获释出狱。

    他大感意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司马欣犯了糊涂,便劝止道:“大人,此人虽指认使主有功,但开释出狱,于律法不符,于情理不通。”

    司马欣似乎胸有成足,早有主意,并不理会,毅然决然地说道:“此人不过是误信奸徒而失手伤人,况且,冯启逼交契约,也有咎责,再者,此案均为孤证,难以构罪。有曹无咎具保,出了事情,尽可找他,有何不可?再若不行,我担当责任便是,你尽管放心去释他出狱。只是,此事须悄然去办,不可走漏风声,切记!”

    随何见他语气坚决,根本不容商量,再劝也是枉然,只好惴惴不安地遵嘱行事。

    又过了几日,随何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找司马欣:“大人,果然出了大事!那凶犯出狱后,暗向杨羽寻仇。昨夜,他躲在隐蔽之处,等那杨羽出现,迎将上去,一顿猛打,那杨羽竟被他活生生地惨打至死!现凶犯逃匿得无影无踪。倘若朝廷追究下来,势必要查开释凶犯之事,这如何是好?”

    不想司马欣却安之若素,见随何满头是汗,慌里慌张,反而失笑道:“好啊,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你想想,那杨羽事发之后,百般抵赖,凭凶犯的一纸指供,无凭无据,焉能奈何得了他!不如顺水推舟,纵虎伤人,除去大患。如今,郭铁范泥两败俱伤,冯铜卧床不起,不省人事,杨炭又被仇家除去,五大户仅存一户。栎阳可图大治,事情定矣!”

    “正所谓猛药治沉疴痼疾,以毒攻毒,以暴治乱,不借匪人除去恶徒,仅靠律法岂能惩治刁顽!我到咸阳都城,已向丞相恩师求借到三百万两库银,用于栎阳衙门清偿旧债和收并私家矿厂窑坊。犯事的富户,一笔勾销官衙所有欠债,并查没家产填充县衙府库。我已经和‘白米’白圭商定,让他与官府一同出资收并栎阳私家矿厂窑坊。官商合营,不但能摆脱私家对官府的掣肘,使官府紧紧控制住栎阳当地诸行诸业,还能使朝廷赋税收入成倍增长。元贞,可以想见,不出数年,栎阳将更加兴旺。”司马欣说得眉飞色舞,欣喜之色油然于脸上。

    随何这才猛然醒悟,司马欣执意放项梁出狱的深意。他对司马欣的高明惊叹不已。说服项梁的主意是他出的,司马欣貌似不动声色,处处依他计议行事,可就在事情行将收关之时,出乎预料地横来一笔,遂让整个事情的发展,入其彀中,如其所愿,成了最大的赢家。

    随何感到有些好笑。杨羽借刀杀人,却又被人借刀杀去;项梁受人摆布心有不甘,可弄来弄去,仍摆脱不了成为别人的刀子。这个事情,司马欣笑到了最后,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入了他的局。

    想到司马欣的诡谲狡诈和深不可测,随何暗暗吸了一口冷气。

    数月之后,江南水乡,吴越故都——会稽郡。

    会稽,究竟在现在的哪里,或许,很多人都会误认为,它是现在的杭州——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也一直这样认为。

    这大错特错。准确的说,秦朝的会稽郡,治所在今天的苏州,之所以称为会稽,是因会稽山而得名。会稽实际上就是会计的意思,会稽山原来叫做茅山,相传大禹治水时,在此会集治水的各路诸侯而论功行赏,从此改称会稽山。后来,夏朝国君少康曾封庶子于会稽,成为越国的始祖。

    最初,会稽是只有山名而无郡名。始皇帝统一天下的头一年,也就是公元前222年,大将王翦平定江南之地,设置会稽郡。自此,会稽始成为郡县地名。

    翻开地图看一看,会稽山实际在苏州的南面,今天钱塘江、杭州湾的南面,两地相距甚远,一个在江苏地界,一个在浙江地界,路程大约三四百里开外。

    会稽山周围,最初是越国的地盘,越王勾践当年就被吴国包围在会稽山,成了俘虏,才有了后来卧薪尝胆的故事。

    王翦为什么把数百里之外的山名拿来命名郡,不得而知。最有可能的是,王翦攻占吴国故都后,担心楚地人心不稳,有意把故越地名拿来吴地作郡名,让那些故越旧吴的人相互不满、彼此怨恨,以小乱而图大定。很有明证的一个事实是,会稽郡初设之时,辖治原来吴、越国的属地,不到两年,朝廷就借着推行郡县制,把会稽郡西面的大块地域划出,另设鄣郡,大大削弱了它的辖治范围。

    确认无疑的是,会稽郡最初是设在太湖之滨的苏州,会稽郡府又叫做吴中,至今苏州仍有个区叫做吴中区的。

    会稽山,在今天的浙江省绍兴市境内,也就是说,真正的会稽城,在杭州以南的绍兴市山阴县一带。公元前210年前,始皇帝最后一次巡游,来到会稽郡属地大越,遂将大越改名为山阴。到了四百年之后的三国时期,孙吴将会稽郡的治所改到山阴县,南北朝时,陈后主又将山阴的一部分设为会稽县。之后,山阴与会稽分分合合,直到南宋设立绍兴府后,会稽归属绍兴。

    你看,一个地名,乱得头麻,主要还是历史造就的。说来说去,也就是一句话,秦时的会稽城,也就是姑苏城。

    苏州,古称姑苏城,始建于公元前514年,伍子胥奉吴王阖闾命令在此修建城池,最初以吴王名字命名为阖闾城。传说伍子胥死后,吴国老百姓很怀念他,就将城名改为姑胥,而吴语当中,胥和苏发音相近,叫着叫着就叫成了姑苏。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是当今的说法。但在当时,秦初设了钱塘县——杭州的古称。杭州当时才是新设的小县,繁华不到哪里去。但苏州,古姑苏城,当时的会稽郡府,已经存在了三百年,并曾作为吴、越两国的都城,想来应该街市如潮,热闹非凡。

    伍子胥“相土法水,象天法地”,举吴境全力,历时六年,始将姑苏城建成。阖闾城方圆四十七里,分成内城外城。

    姑苏外城建有八道城门,每门均为水陆二道。城西为阊、胥、盘三门,城东为蛇、匠、娄三门,城北为齐、平二门,独城南无门。传说伍子胥建城时,担心南边的越国会乘吴西向伐楚之时乘隙而入,干脆在城南只砌城墙不建门。

    阊门是姑苏城的首门,它坐西偏北,按风水相法,是通阊阖之风,故名阊门。出阊门不远,就是太湖。太湖在那时称为震泽或具区(ou)泽,又叫做五湖。吴国国君经常在太湖中操练水军,而战时又可将它做为一道天然屏障御敌。当年,越王勾践攻吴,就是在太湖上被打得一塌糊涂,让吴军追回老巢成了阶下之囚。勾践立志报仇,向吴国国君夫差进献了西施美女,并让人怂恿夫差在阊门西南的山上建姑苏台,又从越国运来木材援建姑苏台。这木材又大又粗,以至于“积木塞渎”,阻塞了吴国的水上交通(今苏州城西南仍有木渎镇)。夫差在姑苏台上日夜欢歌,勾践却暗暗励精图治,最后,越国杀来,夫差在姑苏台蒙面自刎,吴遂为越所灭。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夫差是被勾践,吴国是被越国捧杀掉的。捧杀,是历史上最常用也最阴毒的伎俩,它就如欢天喜地地为一个人庆功,不停地把他抛上去又接住,接住后再抛上去,最后猛一抛高后突然闪手,让他惨跌在地,弄得非死即昏。

    胥门与阊门同为姑苏西城门,坐西偏南,水路发达,直越姑苏台。越国被楚国灭后,姑苏城成为春申君黄歇的封地。黄歇在姑苏大兴水利,因太湖水位高,姑苏城苦于水患,黄歇遂将胥门水道封堵。

    盘门在姑苏城西城墙的最南端,因曾经在城门上雕刻蟠龙来镇邪,经此的水陆两路又曲折盘回,蟠与盘音同,故名盘门。

    蛇门在东城的南端,按相卦之位,吴在辰位,属龙,越在已位,属蛇,伍子胥在此门上放置一条头内尾外的木蛇,以示越国附臣于吴,故有此名。匠门在东城的中部,因在此多聚居工匠而得名。娄门在当时称为嵺门,系通往古嵺县即今天的昆山县而得名。到了王莽时,古嵺县改称娄县,此门也就改称娄门。

    北城的平门和齐门,实际是一对姊妹门,伍子胥率兵攻齐,从平门出征,破齐后从齐门凯旋入城。因此,平门又称破齐门。经此一役,齐国惧于吴威,将公主送来吴国作王子妃,吴王见齐公主思念故国,时常在齐门向北眺望,就增高城门以遂其心愿,此门又称为望齐门。

    姑苏城内城,原为吴王宫殿,大秦设立会稽郡后,将内城改作郡守衙门。

    三百年,姑苏城经历了从王都到侯邑再到郡府的演变。但对于姑苏城寻常老百姓来说了,远远没有那种沉重的沧桑感。

    他们感受最深的是,安定了,不打仗了,少了兵荒马乱,少了流离失所,可以好好地过几天日子,没什么不好的。对他们来说,最明显的变化还是,城里的兵丁骤然少了下来,乡下很少见到里正来张贴征兵令了,隔三差五地见到出征的男子、失散的亲人回家团聚,山上新增的坟茔数量也少了下来,再难见到坟头处处飘青烟的景象了。

    办丧事的人家日渐减少,办喜事的人家日渐增多,但不管丧事还是喜事,场面却越来越阔、越热闹、越气派。战乱年代,人死的频繁了,奔丧就如吃饭睡觉般平常,弄得没精力去打理,草草收葬都算得上是善终大好的事情,哪顾得了那多讲究?婚庆喜事也是一样,谁晓得今天入了洞房,明天会不会应征上了战场,搞得生离死别的凄惨,哪还有心情吹锣打鼓地大操大办一通?现在,日子渐渐好起来了,谁家不想把丧事喜事办得体体面面?

    于是,与其他地方一样,给人家主持操办喜丧之事的职业,又在会稽城再度兴起。

    不管怎样变迁,从前的姑苏城,当下的会稽城,依旧保持了街市如潮、商贾如云的繁华。这不仅仅是因为它是旧吴越之地最大的城市,更主要的是,它是连接中原与闽越的重要交通要地。中原的米粟、布匹、丝绸、钟鼎器皿,闽越的药材、木料、矿产、奇珍异宝,源源不断地通过会稽城进行着交易互通。

    店铺林立,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流如织,会稽城刚从战乱中走来,就显出生机盎然的气象来。

    会稽城的人,见惯了那些操着各种腔调、穿着奇装异服而南来北往的客商,以及他们所带来的各式各样的物产,早就对很多东西不以为奇,反应平淡了。

    可是,这一天,在阊门,人们还是为一件物事惊呼起来。大家聚集围观,不住地称奇,不一会儿,街道便拥塞起来。

    从阊门走进城来七八个商贾模样的人来,最初倒不怎么引人注目,等到有人发出一声惊呼之后,众人仔细打量,才猛然发觉,这一行人,内中有几人确长得不俗。

    时近晌午,街市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喧闹声中,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嘶吼声,这声音似虎豹长啸,却又似烈马啾鸣,虽然很快就被嘈杂声掩没了,可还是被一些人听见了,他们感到奇怪,便四下搜寻,却只见人影如梭,并无什么异状。

    最初发出那声尖叫的,是一个染布浆洗店的小厮。他正在门口吆喝着生意,一位少年牵马走了过来,向他讨水喂马。看看小厮颇不情愿的样子,少年从怀中掏出几文钱来,要购他身旁木桶里的水来喂马。小厮这才脸露喜色,收钱给水。

    那少年提过桶来,放到马前,然后解开蒙住大半个马面的那块黑布,让马低下头去饮水。这小厮见少年牵着的马,被布蒙着头,只露着一对眼儿,本就有些奇怪,揭开头巾一看,却被吓得魂飞魄散,颤颤惊惊。

    这哪是马啊?分明就是一只凶狠的野豹。小厮傻傻地站了一会,还道自己眼花看走了眼,又再细细端看了一阵,说他是豹,却又有些马的模样,特别是四足,半蹄半爪。似豹非豹,是马非马,这究竟是何种怪物?!

    “怪物啊——”小厮看得害怕,本能地大声惊叫起来,撒腿就往店里跑去,生怕跑得晚了,让这怪物撕碎嚼食了去。

    听见那声惊叫的街上行人,以及闻讯从店里赶出的伙计,无不把目光集中到了怪兽身上。大家悛恂了良久,看到它浑若无人的自顾饮水,不时还抬头望望关注它的人群,丝毫没有凶残伤人的意欲举动,而它身旁的主人,长得高大健壮,膀阔腰圆,一副镇定自若、不以为然的样子,正轻手抚摸着马鬃,专注地看着它饮水,脸上满是惜爱有加的神色,怪兽似乎被他驾驭得乖巧温顺,并无大害,全都安下心,慢慢围拢过来,禁不住啧啧称奇。人们这才知道,原先那声怪异的嘶吼,原来是这似马似豹的怪物发出的。

    大伙这才注意到,除了这马长得怪异、马主人生得彪悍之外,跟随在身后的那名女子,更是貌若天仙,娇柔可人,活脱脱的一位绝世美女!让那些男子看得馋涎欲滴,魂不守舍,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总是挪不开来。马奇,人丽,于是乎,人越聚越多。

    那少年并不理会众人的目光,看看马已饮足,重新用布蒙好马首,很小心地将女子扶上马,从人群中轻拨出条路来,向前走去。

    等在人群圈外的另几人,看到少年近前,当中一名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满脸峻容,颇为不快地责斥道:“籍儿!你总是不听话,尽胡来添乱!”

    那少年显得有些委曲地辩解道:“大伯父,走了一整天,马渴得难受,叫得发慌,我听着心中不忍,只好先让它饮点水。”

    这一行人,就是项氏叔侄和虞姬。

    项梁出狱时,栎阳衙门将查抄来的杨羽送他的马匹银两退还了他,这为他殴死杨羽后逃匿提供了便利。他快马加鞭逃得飞快,不一日,就回到了蕲县。

    蕲县,是楚国灭亡后,项氏子孙的一个主要隐身之地。项氏族人来到蕲县后,改姓公孙,以项梁的弟弟项柱名义购了些宅地田产,做着些贩卖牲畜之类的生意。因为需要仰仗官府的扶持,公孙柱也就是项柱经常和蕲县衙门打交道,项梁便结识了曹无咎。蕲县的项氏族人,外似项柱主事,实奉项梁为首。

    项梁回到蕲县,先留了个心眼。他探得清楚,家中无事,项籍和项伯均已回到家中,心中大为欣慰,却不急着回家相见,而是暗中遣人将家人唤至一个隐秘处所,商议事情。

    他怕栎阳方面早就支会蕲县衙门,拉网布控,单等他回来,缉拿归案。殊不知,这是他多虑了。他将杨羽殴死后,司马欣不过是装模作样、敲簸箕吓雀地在栎阳当地搜捕一通,并不真想将他捕获。抓不到凶手,司马欣更好自圆其辞,抓到真凶,倘若败露了其中的内情,那才叫麻烦呢。司马欣可不想自找麻烦。

    最早回到蕲县的是项籍和虞姬。俩人在山中住了半月有余,回来时路上戒备已大为松懈,很是顺利。俩人下山时,有意从附近的村庄找来块布巾,蒙住乌骓马面,防它兽脸凶恶吓到路人惹出麻烦。到了家中,项柱听说他们在咸阳出了事,也是小心谨慎地先将俩人在外藏匿了一阵。过了几天,项伯归来,看看似乎风声已过,一家人才渐渐松了口气。但久不见项梁归来,不免焦急惦念,就在这时,听到项梁回到蕲县,一块石头方才落了地。

    项氏叔侄再次重逢,喜出望外。知道从咸阳出来后各自的经历后,禁不住嘘唏一场。听到项籍与虞姬在山中的奇遇,项梁更是惊叹不已,忙让项籍将短剑和兽皮纸呈上一看。

    项梁拿着短剑翻来覆去的端详不已。只见他看来看去,神情却越来越古怪,先是肃容乍现,忽又迷茫不已,偏又闪出一丝喜色,却又满脸凝重。看得项籍摸头不着耳,奇怪不已。

    看到最后,项梁兴奋不已,失声叫道:“工布剑!”

    项籍并不知道工布剑究竟是把什么剑,但凭感觉,自己得到的这柄短剑应是把好剑,听得项梁说话,却不以为奇。

    项伯听得此语,禁不住脸上变色,声音都变得颤颤的,却有些犹若不信:“什么?这把剑就是我——们楚——国的工——布剑?剑之——三尊?”

    项梁激动地点点头,口中念念有词:“欲知龙渊,观其状,如登高山,临深渊;欲知泰阿,观其釽,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欲知工布,釽从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衽,文若流水不绝。”

    项籍却是听不懂项梁口中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不解地问道:“伯父,你是说,我从深山老洞中得到的这把剑,原来却是我们楚国的宝剑?”

    项伯是收藏古董的行家里手,对此知晓得甚多:“经世有十大名剑,称之为楚剑三尊、吴越五绝和阴阳双魂。楚剑三尊,是我们楚国的三把至尊宝剑:龙渊、太阿、工布。吴越五绝,则是吴越的五把绝世宝剑:湛泸、鱼藏、巨阙、胜邪、纯钧,这其中,巨阙剑又称磐郢。阴阳双魂,乃是一雌一雄的两把鸳鸯剑,雄剑名唤干将,雌剑名唤莫邪。这十把剑,其实都是欧冶子、干将一家铸师所铸,欧冶子是干将的师傅和岳丈,欧冶子对其徒干将甚为喜爱,便将女儿莫邪许与干将为妻。你大伯父念的这段话,乃是楚国剑师铸匠风胡子对楚剑三尊的赞评。”

    他知道,这十把名剑其中的故事甚多,有心想卖弄一番,说给项籍听听,又怕项梁嫌他聒噪,不敢多说。

    听到说起剑来,项籍兴趣大增,问道:“这十把名剑,究竟是哪一把更为凌厉?”

    项伯刚想说上一句:“那自然是阴阳双魂干将莫邪,天工神物,血凝灵气,当推剑首。”才话没曾出口,便被项梁抢了去。

    工布剑为项氏子孙所获,项梁欣喜若狂,心情大好,说起剑来,眉飞色舞,话自然就多了起来:“诸剑之首,当数太阿。这太阿、龙渊、工布都是我们楚国铸造的利剑,当年,欧冶子、干将奉我楚国先君之命,开凿茨山,引出山中溪水,汇成七星潭,用那里的铁英,铸造了这三把宝剑。我楚国先君看到太阿剑时,大为高兴,赞不绝口:两位铸师功高盖世,为本王铸造了一把威镇诸侯的神剑啊!可欧冶子、干将却说:大王,这太阿剑并不是我们铸的。先君大奇,忙问原因,俩铸师答道:这威镇诸侯的王气早就存在于天地之间,它无形无迹,只要时机一到便能凝聚成剑,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呵然成为一气,此剑自然生成,剑身的‘太阿’两字,并不是我们镌刻上去的,而是浑然天成。先君听了,乐不可言,重赏俩人。”

    项籍听说太阿剑乃是集天地之气而成的神剑,肃然动容,只恨不能亲眼一览此剑风采。

    项梁接着说道:“晋侯听说我们楚国得到了至尊极品之剑,索求不得,便挥师侵楚,硬逼先君交出太阿。晋军围困的楚国都城三年,眼见城中粮草告磬、已无兵能战,先君欲登城剑指晋侯怒骂一通后,举剑自刎,由左右将太阿剑投弃于太湖之中,让太阿剑永留楚境,使晋侯不能遂其志。哪想到剑指晋侯之时,突然剑气磅礴而出,山呼海啸,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似有猛兽咆哮其中、神兵降至之状,晋军心惊胆寒,阵脚大乱,我兵民挥师掩杀过去,晋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项伯凑合着大哥的兴致,在旁赞叹不已:“一剑而退雄兵百万,此剑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项籍显得将信将疑:“太阿剑真有那天佐神助的功效?”

    项梁说道:“凯旋之后,先君也是弄不明白,便求问风胡子。风胡子道:太阿天生具有王道之威,但需要内心的强大才能发挥出功效。大王身处逆境而不惧,不知不觉就敛积起了内心的威武,便发出了无敌的剑气。因此,这太阿剑又被称为王道之剑。”

    项籍仍有些不明白,又问道:“那这三把剑,最后到了哪里?为何我会在深山老洞中寻到这把工布剑?”

    这其实也是项梁想要知道的答案,他只好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支末告诉项籍:“龙渊剑,最后被我楚国先君赏赐给了伍姓功臣,这伍姓功臣子孙中有个叫伍子胥的,携此剑逃到了吴国。越灭吴后,此剑被越所获,后来却不知所终。工布剑和太阿剑,一直留在楚国。五十多年前,秦将白起攻破我楚国都城,将工布剑、太阿剑及楚国大量珍宝掳回秦国。也就是在这一年,大夫屈原不堪国破之辱,投汩罗江自尽,做了个诤诤忠臣。”他说到故国的一些耻辱之事,心情突变得极差,显得愤恨难平。

    对于项籍后面那一问,他就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了。是啊,这工布剑不是被秦收入宫中了吗?怎么又会在深山老洞中出现呢?

    好在虞姬心思细腻,当时在山中就觉得所遇到的事情颇为费解,下山之时,有心将箭簇和那顶武士头盔收留下来。她见项梁问起洞中得剑的情形,便将两件东西取来交与项梁。

    项梁看了之后,更是感到扑逆迷离:“这箭簇镌刻有字,虽已斑驳模糊,却能依稀可辨,似是‘秦卫’二字,而箭簇做工精湛、用材讲究,应是大秦宫中卫士用箭。可这武士头盔却是我楚国将领的制式头盔,这更为蹊跷。我楚国与秦国交战,都在关外荆楚吴越之地,楚势鼎盛之时,春申君也只率六国攻至函谷关下。可为何在关中的终南山中,竟有秦人与楚将拼杀,以至于楚将亡命山洞弃盔于地之事?”

    他想了又想,又把项籍同剑一道获得的兽皮翻来覆去的左看又看,却是识别不了上面刀划的那些纹线,正在困惑之间,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竟让他脱口而出:“难道洞中遗骨就是桓楚?!”

    “桓楚?”项伯听项梁如此一说,也是吃惊不小,桓楚的事情,在楚国旧地留传得沸沸扬扬,神灵活现,项伯自是听说不少。他犹自不信,问道:“大哥,你是说桓楚已死,就死在籍儿他们说的那个洞中?”

    项梁仍陷在沉思当中,经久,他确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籍儿他俩在洞中见到的那具尸骨,想来就是桓楚。他遭到了秦宫守卫的追杀,最后逃进洞里死在了那儿。这些年来,盛传桓楚从秦宫中盗得了太阿剑,其实是大谬特谬。恒楚盗得的其实是工布剑。我听父亲说过,他幼时随祖父晋见国君,曾见过这两把剑,太阿剑长七尺开外,工布剑不及其一半。太阿剑仍在秦宫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荆轲刺秦王时,秦王政的佩剑,就是太阿剑!工布剑被盗后,秦国向外佯称失窃之剑是太阿,有意放出迷雾,混淆视听,欺瞒世人,以免太阿剑再度遭窃。”

    他重又喜形于色,为自己的发现激动不止,可心中仍许多迷团:桓楚一身楚将装束,在森严壁垒的关中秦境,不惜暴露身份,究竟意欲何为?这兽皮上的刀划纹路,难道就是传说中失窃的秦国珍宝埋藏地图?又如何破解这张兽皮地图?桓楚既然已经不在人世,那么另一个关键人物英琪,现在又在哪里?

    项伯听说那人便是桓楚,他最记挂的就是传言中的那批珍宝,便试探着问:“大哥,我听说这桓楚与人到秦宫中盗得了一大批珍宝,至今下落不明。莫非这珍宝就藏在籍儿他们发现尸骨的那山中?不如,我们再入关中去查找一番?”

    项梁摇了摇头,扬了扬手中的那张兽皮,说道:“按籍儿他俩所说,桓楚是受到宫廷侍卫追杀才逃到山中,临死时状甚仓促,怎会将那一批珍宝带到山中埋藏?这批珍宝的藏匿之处,估计应和这张兽皮刀纹图有关,只能慢慢摸索寻找。眼下,我们最该做的事情,——”

    说到这,他停顿下来,从身上掏出那一对半圆玉璧,转向虞姬说道:“姑娘,那日在咸阳,事出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明原委。想问姑娘,这‘吴’字的一半玉璧,是否是你家中所传?”

    虞姬从咸阳出来,一直对叔侄三人舍命相救自己的原由捉摸不透,她见项梁问起随身玉佩,心想一定和这有些渊源,便据实相告:“这玉佩是父亲在失散前将它剖而为二的,一半交母亲收存以做将来相认之物,母亲逝后,这玉佩就由我随身携带。但不知伯父手上怎么会有那另一半‘虍’字的玉佩?难道伯父知道我父亲的下落吗?”

    项梁点了点头,紧接着问道:“姑娘父亲的名字,是不是叫做虞成?”

    虞姬听他说出父亲的名讳,知他与父亲一定有干系,自己从小就与父亲失散,而母亲又过早去世,其间经历的辛酸戚苦,不由得俱上心头,眼角溅泪,却是说不出话来,遂点了点头。

    项梁看她触动伤心事,不免有些歉然。他甚是记挂心中的问题,只好说了下去:“姑娘的父亲虞成,是我的相识旧友。当年,我北上接他到荆地,不曾想,回来的时候,遇上敌兵。我拼命想力保他冲出重围,只可惜他——”他回想起当日的情状,大为惋惜,长长地叹了一声气,暂时中断了话语。

    虞姬从他说话的语气,已听出了父亲显是遭到了不测,她从未曾记事时起,就与父亲分离,这十多年来,她时常惦念起父亲。虽然,她也曾想过,遭逢乱世,她与父亲相聚的希望甚为渺茫,说不定父亲早已不在人世,但真正听说父亲遇难的消息,不啻于重重一击。不知道要比知道好,不知道死讯,至少心中还有个盼想,如今连这盼想也是彻底地破灭了。她忍不住掩面哭啼,泣不成声。

    项氏叔侄看虞姬哀痛不已,只好从旁好言宽慰。

    直到她止住悲伤后,项梁又再说道:“你父亲临终前,将这一半玉佩交给了我,让我替他找到你母女。我不能保护好你父亲,心中愧疚难当,立誓一定要完成他的心愿。这些年来,我东奔西走,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找到你母女俩。幸好,苍天有眼,遂了我的心愿。不是因我的缘故,你父亲也不至命丧九泉。今后,我定会将你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看护,以减轻心中的不安。”

    他已从项籍处探问清楚,虞姬仍不知道他们的项氏身份,因而,对她所说的话,就有所隐瞒,绝不轻易点破楚室项家找虞成赶造兵器的实情。

    看看是时候,向虞姬打探虞成所说的宋姓铸匠的消息了,项梁便问道:“你父亲临终前,还托我找到他的宋师弟,只可惜他连师弟的名字和住在何处,都没向我说完就瞌然逝去。虞儿,你可知道,你宋师叔的消息吗?”

    他既然已决定将虞姬当自己女儿看待,不好再称她“姑娘”,可又觉得这“姬”字定非她的本名,恐是随外人胡乱叫惯了的名字,索性就称她做“虞儿”。

    虞姬见问,脸上微微一红,答道:“父亲与我们离散时,我尚不知人事。只是后来,母亲带我南下寻父时,听她说过,父亲有个师弟,好象叫做宋义什么的,住在姑苏城,以铸器制陶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