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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啼血记忆
    柏拉图说过“人类只有通过回忆认识完美的理念,获得确切的知识。”

    严歌苓说“个人的历史从来都不纯粹是个人的。”

    生活就像剥洋葱,每一片都在刺激剥洋葱的人,总有一片会让他流泪。我多么希望人生如一次次旅行,不在乎它的目的地,只是在乎沿途的风景和观赏风景的心情,给疲惫的心灵多一点释放的空间。其实,人生最大的快乐不在于占有什么,拥有财富,而在于追求人生目标的过程。

    文革结束了,国家百废待兴,人们还没有从文革的**和冲击中醒悟过来。毕竟是十年的惨痛经历,很多人都在思考:我们所谓的革命是为了什么?解放全人类?我们自己都没得到解放。

    在农村,我收到了中学校长和体校教练的来信。中学校长来信说:就要恢复高考了,抓紧复习功课,争取上大学。体校教练来信说:他现在调到大学当老师了,为了筹备文革后的第一届大学生运动会,他负责组建南京的大学生体育队伍,体育特长生可以降低录取分数线。文革前在业余体校的学生几乎都上了大学,何况文革后,大量的人才缺失空档,如果我想上大学就完全达到目的。因为4X100米和4X400米需要我关键的一棒。我可以提条件指明要上那一所大学。关键是现在要恢复体能,达到当年最佳状态。

    我给教练回信说:我要上南京大学。希望能得到教练的帮助。让南京大学点名要我。教练回信后说:这不太难,可以考虑的。这样我像加注了马力的发动机,可是为上大学而高速运转起来。

    每天清晨,我起来跑步,给自己定了目标每天5000米,并在跑步的过程中经常突然发力,练习爆发力。慢慢地发现,体能比过去还要好。就是专业素质有点下降,体能是虽然离开体校三年多了,但的农村打铁,是高强度的力量工作。随着年龄的增长,体质要比过去好。专业素质是因为没有参加比赛了,运动节奏掌握吧好了。

    晚上,我不顾白天跑步和锉刀厂打铁的劳累,复习功课,在停电时就用煤油灯继续。在锉刀厂也不敢屌而难当的了,因为上大学是要有单位批语的。看见我这样辛苦,人们都说:他在玩命了。

    爱伦堡说:人的命运并不像按照棋路下的一盘棋,而是像抽彩。

    曾经完了高考和体育加试后,教练告诉我:政审出了点问题,你家庭成分太复杂了,还有敌对的海外关系。南大是上不成了,改上南京师范学院,录取书很快就发到。

    当年这是文革后第一批高考,三中全会还没有召开,召开,很多的观念还带有文革的残余。凡是毛主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的遵循。还是主导思想。文革前和文革中实行的“有成分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还大行其道。让一大片所谓的成分高家庭的子女无法获得公平竞争的机会,文革中(遇罗克)一张大字报“成分论”激起很多人的思考,但遇罗克还是在公开批斗后被枪毙了。可见成分对高成分家庭的人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门槛。我家是当年的姑父是国民党军队的高官当时在台湾。我妈家是她二个表哥,严华,严俊兄弟俩也在台湾。严华是周旋的第一任丈夫,后来是著名演员李丽华的丈夫。而严俊是和田汉一样是解放前就其名的剧作家。不过他右倾**。

    我知道自己只能上师范,几乎绝望。和家里人商量时妈妈也反对:不能上师范,你老舅舅当年就是因为成分上的师范,还是学生会主席,在知道毕业后要分配到外地,最后一学期就自己主动退学不上了,这样才留在南京。刚刚解放时,成分不是太讲究,你三个舅舅还是被分配到了外地。除了你一个舅舅专业需要被重用是在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教书。但别人都是校官了,他还是大尉。你脾气不好。敢讲敢说,又挑食,将来难以生存,我可不愿意像你外婆,儿子几乎都不在身边。

    我想也是,在插队农村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家,这还是离南京不远,一个小时汽车就到南京了。如果将来被分配到穷乡僻壤教书,无法想象。也决定放弃上大学。

    虽然想通了决定放弃上大学。可是这对心灵的打击严重到难以想象。整个精神状态都崩溃了,自开始上学就励志一定要上最好的大学。让那些瞧不起我家的人看看:是金子总要发光。现在却是自己放弃了-----

    我也不回农村了,呆在家里,躺在床上,两眼直叮叮的瞧着天花板,从儿童时期到现在每一步成长过程浮现的脑海里,不由的痛哭流泪。有时被一阵阵的悲哀,一种种撕裂心肺的剧痛让我喘不过气。身板发硬,有时还痉挛。一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眼睛睁不开了。就大声的喊:“妈妈,我看不见了。”

    母亲过来一看,哭了:“儿子啊,你怎么这样了?脸肿都像笆斗了。赶快去医院。”我勉强努力的睁看眼睛,照了镜子,一张陌生的面颊在镜中和我对望,眼睛只是一条线了。

    到了医院被立即安排住院,白血球6200/立方毫米,淋巴,26,嗜中性7,4单核1尿液蛋白三个+,脓细胞0—3,上层细胞一个+。抽血验查总胆固醇580毫克%非蛋白氮36%肌酐1,9毫克%。诊断结果:肾病综合征。”

    接下来几天病情急剧恶化,二十四小时尿液检测:尿中蛋白为24克。人极度虚弱,一天就昏厥在病床上了。醒来后妈妈哭着告诉我:我昏厥后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说如果再这样发展,就会急性肾功能衰竭。很快死亡。将全家都吓坏了。经过输400CC人体白蛋白才苏醒。人体白蛋白液体不是现在的蛋白针剂,而是取人体的全血,在沉淀后,浮在血液上的营养层。一般用在危重病人身体上,在血库要有三甲以上医院证明才能购买。医院的没有库存的。

    一天,大姐来到医院,带来了一小锅甲鱼烧鸡汤,我没有胃口,但大姐坚持要我当她的面吃一点,能吃多少是多少。

    她说等我吃过有事情要告诉我,我按大姐的吩咐尽量的多吃了一点。实在吃不下了,大姐望着我:“鸡汤是老头请厨子烧的,他听说你病得很严重,都哭了几场,每次哭都说是他害了你,每次想来看看你,又怕让你见了他生气,加重你的病情。现在他就在医院楼下,是他要我看了你吃了鸡汤再问你,见还是不见?

    一股抑制不住的悲伤让我泪如雨下,大姐也陪着流泪。等我能说话了:“算了吧,今天就不要见了。见面我会更难过。”此时的我心如刀绞。想了想接着说:“现在终于是毛毛虫变蝴蝶的时候了,我还是不想见他。你带个话给他,大伯伯说他会得意忘形。我想说的是,政策是多变的,见好就收。”

    大姐说:“老头现在就在楼下,你让他看看你可以吗?他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又一直牵挂他,现在你又何必呢?你们俩从来就好,他最喜欢的是你。你还在怪他?”

    “大姐,一切都是命,我知道我这个病说死就死。还是让我安安静静的过几天吧。”当我说完。大姐哭了说:“老头还要我带话给你,你不会死的,你刚刚出世时,老祖(我家将曾祖母称老祖)就找算命的给你排过八字。说你命硬,所以老祖给你一个翡翠螃蟹挂在你脖子上,要你横着走。还说你胸口中间有一颗佛痣,是前世投胎不肯吃孟婆汤,阎王爷给的标记,你是来还债的。你刚刚二十一岁。老天不会让你走的。”我说:“这是老头用激将法来让我有信心活着。”

    大姐一把拉开我衣服,在胸口正中间,果然有一颗明显的黑痣。大姐又说:“你腰上也有一颗痣,算命的说过:一痣置腰,金子银子往家挑。老祖就认定你是干大事的。这不是老头说的,更不是激将法。”

    我低头看着胸口的黑痣,也迷惑了起来:是啊,在我身上,有许多无法解释的怪异现象,只要是盐是糖腌制过的蔬菜瓜果类,我根本不能进嘴,一下肚就连黄疸都吐出来,比如说,西红柿蛋汤,如果放进榨菜,因为榨菜的盐腌制过的,连蛋汤都不能吃,吃了就吐。老祖说我前世可能是和尚,前世吃得太多,所以来世碰都不能碰。我小时候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宁可白开水泡饭。

    当时我心如死灰,平淡的看待死亡“死是永生的开始,是人世间烦恼的结束。”只想静静的等待死亡的招手:“大姐,我自小就要强,不甘心被人欺凌,别人只有也只能用攻击老头来伤害我。我对老头是又爱又恨。我也知道老头最喜欢我。可是为他我十三岁就被“坐飞机”批斗。为了他我上街捡烟头回家加工成香烟,满足他对香烟的需求,就是让家不要为了他抽烟而引起家庭经济困难的争吵,我六岁烧饭,十三岁当家,就是希望家庭和睦不要再让别人看笑话。老妈赌了一辈子,就是为了我他也要容忍啊,家不和外人欺。这道理他应该比我领会深刻啊。最后要我以死相逼要他俩离婚,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因为有犯罪感。我不能也不敢见他。现在我可能会死,见他会让我死前不平静---”我哽咽得说不下去。大姐也泪流满面转身而去,身后传来她的哭泣声。

    我苏醒后医生决定用激素“强的松”治疗。每天十二粒,分四次服用。蛋白尿渐渐消失。但脸上好像浮肿一样,胡子也粗了许多。医生说救命要紧。一个月后所有症状消失,强的松改为八粒出院,医生吩咐:强的松要坚持吃一段时间,慢慢递减,绝对不可以一下子就断药。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因为是吃激素,人体抵抗力低下,容易感染。现在连一个感冒都可能复发。那时强的松就没有效果了。

    大姐又来看我说:“我家有一个世交,是爷爷的朋友。著名的老中医,过去看肾病名气很大。现在著书立说不带人看病了。是老头去求了他,我带你去他家。”

    去了老中医家,老人家头发都白了,但神态飞扬,精神奕奕。坐下后,他仔细的打量了我:“气质上是像你爷爷,听说你名字用了个忍字?你家那副字还在吗?”

    大姐回答说:“文革时家里所有的字画的烧了。没有留一件。”

    “可惜了,有几件是国宝级的呀,特别是几幅字帖,太可惜了”老人一脸遗憾。

    “小朋友,我告诉你,你的名出自:居安且操一心以虑患,处世当坚百忍以图成。你名叫学忍。起得好。来;手伸给我,让我给你把把脉。”

    老人家仔细的搭着我的右手后放开,又让我伸出左手搭脉。非常仔细。然后一脸愕然“庸医如杀人啦,这怎么是肾病综合征?脉沉细,肾亏极衰。发病前你劳累过度,营养又没跟上。后来又悲伤过极,气疾攻心。势必病情来势汹汹,一发不可收拾。”

    我简直楞住了,呆呆的看着他,我什么都没说,他好像看见了。老人家呵呵一笑:“小朋友,我说对了?”

    我连连点头。敬佩的看着他。老人家拿出笔纸说:“我给开你一帖药方,你就照着这药方坚持吃,慢慢递减强的松,一个星期做一次尿常规,直到强的松完全不用,检查尿常规如果没有了蛋白尿,就再坚持吃七剂。就可以断药了。改为吃六味地黄丸,虽然现在六味地黄丸少了一味麝香,是人工的,但功效还是不错的。坚持吃下去。能吃多少年就吃多少年。你关键是补肾,肾补好了,我保证你安然无事到晚年。”果然,我四十年后退休体检,肾功能好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