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整整一天一夜的航行，轮船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到达红沙河码头。乘客开始下船，沿途已经陆续下去不少的人，船上的人比先少得多了。没带行李或行李少的乘客动作快，最先下了船。曾科林一行人，走在后头，出了码头，走过几十步，上了一条由红沙石铺就的斜坡路，河水很浅，河墈很陡，曾科林看到一辆帆布车身的黄色吉普车把昨晚船上看见的墙边蹲着的那两个人接走了。他们一行人到得岸上，放下行李，因为还不清楚是哪个单位管分配的，商量着决定由徐富伯先去探向一下，半个小时之后，徐富伯回来了，得知红河地区把他们这一批人都放在红河县，具体分配方案还没有定下来，叫他们暂住进县招待所等待。
这里按下不表。第二天，红河县原县委会机要室里，坐着县革命委员会筹备委员会主任，县武装部政委雷霆。七月份，根据上级命令，由部队接管由于文化革命冲击而变得软弱无力或是瘫痪了的县的各级领导机构，筹建县革命委员会。雷霆是由抗美援越战场转业到地方工作，担任县武装部政委。他带领陈排长进驻县直机关，当时的形势确是很严峻的，社会秩序相当地不稳定，有些地方派性斗争很严重，机关完全处于无政府状态。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部队的战斗经历使他养成了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他一到任上，便大力整顿各级机关，清查搞武斗的派性头头，清查趁火打劫的分子，使社会秩序的混乱局面基本扭转过来。按照上面的部署，争取尽快建立县的革命委员会，他知道，他现在的工作是过渡性的，他也跟省革委主任黎军长请示过，他工作完成之后，仍回武装部。这县革委会筹委会的成员原先都是由筹委会副主任于得利提上来的，他要以对党，对人民负责任的态度来物色，挑选，推荐最合适的人进革命委员会领导班子，他的职责才能尽到，他的任务才能完成。
大前天，红河地区革委会打来电话，叫派人到省里参加大专院校毕业生分配接收工作会议，他叫彭怀德老县长和原县委办公室机要秘书小李去开会，昨天下午他们一回来，他就派车把他俩接到筹委会办公室来，老县长也是个性子急的人，接过他递给他的一杯白开水，一坐下就原原本本地把会议精神向他作了汇报，小李也把分配来的毕业生的个人情况详细地报告给他。雷政委对老县长太了解了，这位党的早期的地下工作者，这个把红沙河这块多灾、多难和多事的土地变得富裕起来、和谐起来的老县长，把他的一腔热血，倾注在红沙河的土地上，他是红沙河革命干部的顶梁柱，雷霆要全身心地保护他，支持他，使他留在任上。造反派的头头要揪斗他，准备召开万人大会批斗他，他们带着枪，开着卡车，浩浩荡荡冲进他蹲点的南沙湾大队抓他，可南沙湾大队的社员群众，联合东沙西沙两大队几百号人，拿着锄头耙子与他们对着干，且事先把老县长给藏了起来，老县长是为人民谋福祉的好人，要抓他？你见鬼去吧！
对于革委会的人选，雷政委不得不考虑着于得利，于得利，现在的筹委会副主任，他原来是县委组织部的一般干部，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造反派造县委的反的，最早带头“揭发”县委书记刘克俭同志是如何排斥、打击、压制他的。他硬说彭县长整治红沙河饮食店是针对他于得利的，他成了最受冤的，最可怜的受害者。他是个最具煽动性、最具能量的“革命造反者”，他成了造反派的最大支柱，成了文化革命中的红人。刘克俭同志被打成走资派，彭县长也靠边站了，于得利成了响当当的革命派，红卫兵的坚强后盾，行动的靠背山，连那个什么中央文革的特派员胡泽莲也很尝识他，一时间，红河县的事，于得利他们说了算。筹备革委会伊始，地区就锁定他为主要人选，于得利好不洋洋得意，自命不凡。
成立县革命委员会，已经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地区革委会已经跟雷霆吹了风，革委会主任要由于得利担任，说是上面打的招呼。刘克俭同志另有任用，据说是到地区的一个局里担任副职，彭怀德同志原则上留下来，如认识问题态度好，可以安个副主任，地区要求，还要挑选一个年青人进领导班子。可以在分配来的大学生中挑选。雷霆想着，革命好比一棵树，群众是叶，干部是树干，选好用好干部，必须慎之又慎，来不得半点疏忽，否则就会前功尽弃。雷霆在思考着两个问题：一是老县长那个“原则上”，存着不同含义，他那个副主任位置夹杂着条件，可见对他是不那么重视的。二是年青人的问题，老县长五十多岁，老，于得利四十以上，中，地区提到新来的大学生，通过上山下乡劳动锻炼。接受再教育一段时间，物色人来充实领导班子，符合革委会“老中青”的原则，也符合民意，据老县长和小李在省里了解的情况，大学生中有两个人是可以入围的，一个是徐富伯、学政治的，共产党员，应该说在政治水平、思想觉悟是高的，他在武斗**中曾经抢了学校一部办公用的单车，至今没有追缴上来；另一个是曾科林，在校时，品学兼优、上进心强，有一定才干，敢于发表自已的见解，他曾经是几个教授的得意门生，有人说他是资产阶级的苗子，也只是认为和看法罢了，没得确实依据，他没有对那些专家教授言听计从，他的“英雄长山春常在”的文章在《长山晨报》刊登出来之后，在社会上产生很大反响，得到当时省委书记的赞赏。雷霆想好了，把这些问题都要放到今天的会议上，让各委员们议一议，集思广益，求得统一的意见。
今天要召开的全体筹委会成员会议，就是要讨论研究这两个问题，来出席会议的，除了雷霆、老县长、于得利、还有翁定一，原县检察院的检察长，此人原则性强，做事说一不二，敢于主持公道，还有崔牛白，他现在是红沙河公社革委会（筹）主任，由于得利提名进了县筹委会，还有徐正新，他是县人民医院院长;还有颜顺英，原县妇联主任，她是作为妇女代表进来的；还有郑铁民，城关镇公社农民，文化革命中自任大队革委主任，还有陈排长、武装部的。雷霆考虑作为军代表进来，万一出现突发事件，有个联络，有个照应。文化革命开始后，党政部门都很焕散，机关要开个会，常常是八点开会九点到，十点半钟听报告，雷霆主持县日常工作刚开始那阵子，也是这样的刁气，稀稀拉拉来，一窝蜂的去，经一二个回合，雷霆不客气地宣布约法三章：“谁有迟到早退者，请到我雷霆的位置上来！”他们无话可说。这才转变模样。今天的会，考虑到一些人路途较远，定在上午九点，这不，九点接近，加上记录员机要秘书小李，十个人，齐刷刷地坐在了会议室里。
会议在原县委机要室召开，机要室坐落在县委大院西面二层楼房二楼的末端，这里曾是原县委会召开重要会议，研究重要事情的所在。房子不大，十几个平方，房中摆着一个大长方桌，浅红颜色的油漆老化，两边各摆着两把同样颜色的长木椅，正前是个讲台，讲台前一把木椅，墙壁粉刷过，墙上贴着毛主席画像。墙两边玻璃的木窗严关着，地面很整洁。
雷霆在讲台前椅子坐着，老县长和于得利分别在靠前的第一位坐着，其余的分两边坐着，机要员小李坐在讲台边一张小桌上，面前摆放着会议记录本，他把钢笔夹在本子里。
雷霆开会从来不搞开场白，不说公式话、套话，他一开始就说：
“今天会议议程有两个：一是成立革委会的人选，提个动议；二是新近分来的一批大学生，根据上级精神，他们先要派到公社大队去劳动锻炼，接受再教育，大家议一议，怎么派，派到哪里去为好，因为上面有精神，要从中培养，选拔一些人进领导班子，输送新鲜血液，这都要大家议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