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4-30周二阴转小雨

    对于出行来说，这实在是个烂得不能再烂的天气，不过我看周达与周玲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儿停留了。我本想让张建伟也跟着到对岸去，但那父女俩坚决不同意，也只好算了。

    临行前，连长低声告诉我，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就会到龙虎码头接应我们。这个承诺让我很是尴尬，如果我学会了开车，就不用他们再跑一趟了。

    昨天晚上我和连长守在周达父女俩住的房间外面，小丫头哭闹得很厉害，我们整夜都能听到声音。他们两个打过珊珊，周玲好像打得更厉害一些——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不要乱来，我们能多救一个人就多救一个，不要理这些小事……”连长看到了我的眼神，又提醒了一下。

    我手上已经有一条人命，他不想害我变成杀人狂。不过都无所谓了，那些怪物不一样是生命吗？

    我坐在车前座上，周玲抱着珊珊坐在后面。小丫头是第一次走出高楼，她还不知道外面有多可怕的事情，我让周玲把她的眼睛蒙起来，免得看到那些东西，她听从了。

    车子走长青路去码头，这条路没有金禾路那样的坑坑洼洼，不过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没有日光，怪物们三三两两在路上四处乱走。这可比路被毁掉要危险得多了，周达脸上满是恐惧，车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我没有作声，反正他们要我护送的目的，就是希望我帮忙清除挡路的怪物。既然没有怪物挡路，那就是说用不着我帮忙，我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靠着路中间走，不要撞着它们。”我说。不是信不过他的车技，那家伙昨天走的时候，还故意去撞怪物，我可不想再碰到这么头皮发麻的事情。

    周达点了点头，表示完全赞成我的意见。这时候没必要分彼此，这辆车如果翻掉，大家全部完蛋。

    他们选定的时间也实在太烂，现在是早上八点整，怪物们活动的高峰期。在车子出现的最初一两分钟里，怪物们都在路边自顾自地走着，没有过来拦车。但仅仅在开上长青路两百米后，就有怪物扑了上来。

    当第一只怪物与车辆发生撞击时，车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本来已经停止哭泣的珊珊又尖叫起来。我随即把身子探出窗外，开枪击倒了前面最近的两只怪物，车子从它们身上轧了过去，血水飞溅到很远的地方。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再多的血也不能引起我的注意，在开完枪以后，我仍然像木头一样坐着。周达和周玲看起来还多少有点恶心呕吐的样子，这还真让我有点纳闷，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能让人呕吐的东西。

    二十多只怪物在车后面疯狂地追赶着，嘴里发出那种熟悉的嘶叫声。也许是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如果哪天听不到它们的声音，反倒会觉得很不痛快。它们追赶车子时发出的声音，就像一曲美妙的交响乐一般动听……

    整个旅途中，我们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张建伟说雨水会拖慢怪物的行进速度，不过他不知道到底能拖慢多少，也许怪物不强烈地拦阻我们，就是因为雨水。

    当我们来到海边的时候，看到那辆大船停在距离很远的地方，似乎正在朝远离码头的方向开进。这可怪不得我，早跟他们说了要等一两天，把这里的情况搞清楚再说。

    “你们已经到了，去跟他们联络吧，我要把小女孩带走。”我冷冷地说。

    “等我们上船再说，万一他们不来呢？”周达说。

    我笑了笑，本以为周达比周玲的人品好一点，没想到这父女俩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没有再多说，连长他们会在我们出发一小时后抵达码头，现在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

    从我们停车的地方到发信号的地方有一百米的距离，因为那边的货物堆积太多，车子已经不能再往前走。周达步行走到岸边，举起了红旗，但大船并没有理会。看来阴雨天气里的能见度的确不怎么的，再加上他们打算返航，已经没人仔细观察这里的情况了。

    我走出车外，细致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在船靠岸的地方还放着很多集装箱，看来是前一阵子想要运出海，结果没赶上船。搞不懂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不过我能看到有影子在那边晃动，看样子像是人，或者是怪物。

    周达离那些集装箱很近，有影子正在朝他走去。我装出一副没看见的样子，反正他的死活不关我的事，顶多就是少一个开车的人——我虽然不会开车，但前一阵子看连长开过，大致知道走哪几个流程，这应该够了。

    一分钟后，我听到了怪物疯狂的嘶叫，还伴随有周达的惨叫声，我回头看见有两只怪物已经咬住了他的脖子。这并不在我的计划中，那两只怪物的藏身之处距离周达有十几米的空旷距离，只要他稍稍注意下周围的环境，那些怪物就没办法轻易地咬到他。可能是他太专注了，眼睛只盯着大船看，没有想到怪物会在这时候出现吧。

    “坐好，我们回飞鹭花园！”我发动了车子，对周玲喊着。

    “你会开车吗？”她也同样高喊着。

    “我尽力！”我的话音刚落，她的脸上就露出了无比恐惧的样子，这太正常了。

    我只是个开枪的天才，开车实在是个陌生的行当。在发动车子以后，我打着方向盘，想让它调头朝飞鹭花园走，没想到车屁股居然那么长，一家伙撞在了集装箱上。珊珊一声惊叫，趴在了车座上，再也不敢抬头。

    车头终于调转成功，我驾驶着它向前面冲去，这次可真的是手忙脚乱，我以为就像骑自行车一样，方向盘往左边转的时候，车子就会立马往左边拐。没想到根本没那么回事，每次我想要转弯，车子总是要过上几米才能见效果，这反应真是太差劲了。

    仅仅开出不到一公里，车子就狠狠地撞在了一堵墙上，我想它可以彻底地退休，或者当废铁卖了。不过只要人没事，车子到处都是，肯定能再找到一辆的。

    我想把珊珊抱出来，但周玲仍然挟持着她，让我负责清除后面追击的十几只怪物。我这次是真的气昏头了：“你他妈想怎么样？你以为前面没有怪物是不是！”

    这两句骂，终于把她骂醒了：前面后面都是怪物，后面追赶的怪物还远，最大的危险来自于前面。于是她马上聪明起来，让我到前面去开道，她带着珊珊在后面走。

    在她从车里爬出来，准备去接珊珊的那一刻，我突然间对她开了枪。我选择的目标是她那只拿刀的手臂，如果连长事先没嘱咐过，我肯定会选择她的脑袋。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带珊珊回28号楼，她的命运就看自己怎么把握了。

    “珊珊，不许睁眼，听见没？”我看到小女孩想把蒙在眼睛上的布取下来，不由得大声喝止了她。

    “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我是平民啊……”在我带着珊珊逃跑的时候，周玲大声叫喊着。

    我也是平民。

    这个地方距离飞鹭花园还远，我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前面不远处有两只怪物看到了我们，我立即对它们开了枪，因为怀里抱着小女孩，准度有些下降，不过肯定是击中了。第一只被击中的怪物倒在地上，第二只则被打飞了身上的一块肉，前面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我看到路边有另一辆打开门的汽车，就带着珊珊躲了进去。我们前面没有怪物，后面的怪物都把注意力放在周玲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昨天我跟张建伟交流过，知道这些怪物的视力只有三四十米远，现在它们跟我们的距离可不止三四十米了。

    我回过头去看周玲，有二十多只怪物已经围住了她，血液从那个地方喷出很高。我心里颤抖了一下，也许这就是人们的通病，当看到强者被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害怕，但弱者就完全不一样。

    连长嘱咐我不要乱来，我不晓得对她开一枪算不算是乱来。我坚信自己是为了救珊珊，但心底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人总有一种杀戮的渴望，而这种渴望正在逐渐占据我的整个心灵。

    我会变成纯粹的杀手吗？杀人，或者杀怪物？

    我感觉到珊珊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尽管她看不到任何事物，但肯定明白发生了什么。在机场的那一夜，她就一直能听到怪物们的叫声，今天是那一夜的翻版，但不会有人再把她丢下了。

    “小王叔叔，周玲姐姐怎么了？”珊珊小声问。

    “没事，她逃跑成功了。”我撒了个谎。

    她很机灵，从我的话音里听出了问题：“你骗我，她逃不掉的，要不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要说话，那些追赶我们的大人来了。”我轻轻地捂住她的嘴，让她想起前一阵子听到的“大人追逐游戏”。

    的确有两只怪物朝我们这边跑来，不过我们是在后座上，座椅可以挡住我们的身影。它们并不打算进到汽车里，而是去追赶另外两个奔逃的人，看来我们暂时安全了。

    珊珊老老实实地待着，我看出她在尽力用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但当周围有怪物的嘶叫声时，就吓得立即扑到我怀里，好半天都不敢抬一下头。我就像是看电影一样看着那些追逐游戏，心中已经没有了去解救幸存者的欲望，或许尽早被咬一口不是坏事，那样就不用再生活在恐惧中了——被咬只是迟早的事情。

    当我心中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的时候，我就会去看看珊珊。这就是一种毫无理由的选择，小女孩需要继续活下去，尽管我感觉死亡对她更好一些。也许有句网络用语说得好，人活着就是为了受罪。

    原来连长说好在一小时后抵达码头，但我一直没有看到他们的出现，也许他们是要走另外一条路。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两个就只能留在这里无望地等待了。

    大概是上午十点一刻，我看到有一辆车从成功北路往南开去，那是一辆陌生的车子，我只知道是熟悉的雪铁龙，但不知道他们怎么搞来的。我想下车喊住他们，但看着那些离我们并不远的怪物，只能放弃这个打算。

    路上的怪物逐渐变少了，周玲被咬的地方只剩下一堆血肉，看来她这一生只能死一次。少个怪物对我们的意义并不大，倒是我们正乘坐的这辆车是个好东西，可以暂时提供个休息的场所。

    这里距28号楼并不远，开车连五分钟都用不了。我想到了刚才开车的情况，也许再小心一些，就能摸清楚这车的脾气。刚才转这个弯的时候用力稍稍大了一点，导致车子直接撞在了墙的边缘上。

    当我费力地挤到车前座时，珊珊把蒙眼的布取了下来。我回头喝令她立即蒙上，而且必须要趴在车座上，不准起来，她很不情愿地听从了。

    就像刚才那样，我把车子开动，慢慢地沿着长青路向前开去。现在不需要什么开车技术了，前面成功北路与长青路、金禾路的交叉口，都是极其开阔的地方，就算是白痴都能在那里转过弯来。

    我握着手的方向盘在抖，这又是当初学枪时的情景再现，我已经不再害怕它。车子随着方向盘的颤抖而左摇右晃，就像是一辆被酒鬼驾的车一样，随时都能成为一个马路杀手。不过还好，只要转过那个弯，我们就能一直走直线，不用再左顾右盼了。

    这次的旅途很成功，我顺利地开完了成功北路，但在转过成功北路与金禾路的交叉口时，有一辆车从西面冲了过来，狠狠地撞在我们的车屁股上。我回头看了一眼，小珊珊还趴在车座上，尽管脸上满是惊恐，却并没有受伤。

    这里离28号楼只有一两分钟的路，车子的意义已经不大，我把珊珊抱出来，拼命地向那里跑去。刚刚逃入南门，就看见靳强从楼上冲出，凯旋和连长也架好了枪，只等我们进去了。

    那辆与我们追尾的车子里有三个人，他们的运气并不好，我们前一阵子在路上写了指示牌，但碰到下雨天就起不了什么作用。当看到我往小区里逃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跟着我走，而是沿着成功北路向北跑了。

    靳强抱着小外甥女哭了，我没有太在意这动人的场面，自己走入了楼房里。

    我来到202坐下，陪凯旋一起值班。最近我们的共同语言比较多，比如说什么样的枪用起来更舒服一些，用什么样的姿势来开枪更容易躲闪飞来的子弹，今后枪支可能的发展趋势……

    对面的张建伟带着一脸的惊讶看着我，看来他一直不太相信我的能力，觉得一个平民带着丫头去外面就是送死。凯旋对他挥了下手，示意完全不用拿出这样的眼神，他早就知道我能做到这些。

    “你不太走运，我估计他走的时候，还会让你去护送。”凯旋笑嘻嘻地说。

    他有林雪陪着，怎么都不会跑去护送平民的，这光荣的任务他扔给我了。不过我很乐意出去走走，那比窝在家里受罪要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