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5-30周四晴

    早上八点钟的时候，对岸通知我们那三个人已经到了海边，让我们派人去接待一下。我们分成三路人马，由宋明、凯旋、靳强、林源四人去修复各处被毁坏的公路，我和李晓铮去海边接他们，剩下的人留守28号楼，继续支持于医生的研究。

    这是疫情爆发以来，我们第一次享受到如此宁静的空气。不用担心怪物会从哪个角落里袭来，不用不用担心有哪些人需要我们去救，也不需要担心自己的给养不够用……总之所有的紧张情绪全都没有了……

    我们是走路去海边的，因为汽车根本没办法通行。汽车只需要几分钟的路，花了我们将近半个小时，让人不由得感叹现代社会中各项机械的巨大作用。晓铮挽着我的胳膊，就像其他的情侣一样，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我们到达码头的时候，看到有一辆崭新的汽车正从船上运下，我叫不出那车的名字，晓铮却很轻松地说：“东风雪铁龙。”管他东风还是西风，反正好用就行了，我对车子没什么挑剔的，不过他们显然不了解情况，这岛上到处都是车子，哪里需要特地弄过来一辆。

    住在这座岛上的人，想必都会有种感觉：棕榈大学美女如云，简直可以说所有的美女都集中到这里来了。当我们看到那三个下船的人时，居然又有一名女生，难道不怕死的男生就这么少？

    很奇怪的事情，我以为这种恐怖的研究，应该由男生来主导比较好，因为不知道怪物什么时候会出现，有进不可避免地要杀掉其中几只。女生有着天然丰富的感情，导致她们在面对这些情况的时候，总是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我们迎了上去，走在最前面的老头子快到我跟前时，主动对我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棕榈大学的向振教授，专门从事生物学方面的研究，于5月22日申请登岛，昨天刚刚获得批准。请问你……”

    “王笑磊，这座岛上的负责人。”我面无表情地回答，实在对他们的到来提不起兴趣，但还是勉强说了几句客气话，“很高兴见到您，欢迎两位同学的到来。”

    “你就是王笑磊？”那个女生惊讶地看着我，眼神让晓铮很是不满，“真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还戴眼镜……我叫申芳，棕榈大学生物学系三年级本科生。”

    那个男生接着说：“你在岛外可出名了，现在报纸上都在登你的英雄事迹，说你从怪物们手里抢救出了很多人，而且把它们送到了对岸的小岛上面……”

    “这些我们以后再说吧，我先给你们指下路。”这些恭维话让我很是受用，其实我是个很喜欢听赞扬的人，只是我比别人更理智一些，知道哪些话能信，哪些话不能。

    那辆新车让晓铮很是喜欢，她似乎已经把奥迪A6忘到脑后了。我想喜欢新车是她的天性，至于新车的价值多高就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想要在今天感受它的美妙，那实在是选错了时间，因为被怪物切断的道路仍在修复中，我们顶多就是离飞鹭花园近点，然后就把车子扔下来。

    果然，在我们由环岛干道转向金禾路的时候，看到他们四个还在那里填坑。宋明一脸笑意地说：“再等会儿吧，我们这边再用上半个小时，就能让你们过去了。”

    我很纳闷他们从哪儿搞来的砖头，宋明朝不远处的一家小店指了下，我看见那里有一堵塌掉的墙。记得今天早上出来的时候它还是完好的，看来就是这几个家伙把它砸掉的，这搞破坏的动静太大了点。也罢，反正这些店已经没人做生意了，正好给我们作最后的贡献。

    “我们就在这儿等吗？”那个男生问，他的名字叫刘功成。

    看来他是等不及要去里面看看了，我点了下头说：“先把车子放这儿，等他们修完路，帮你们开回去就行了。”

    车子是向振教授为这次考察新买的，我示意他把钥匙给宋明，他听从了。

    他们的行李不多，我看加起来应该有一百斤左右。在去南门的路上，他们边走边感叹、拍照，刘功成甚至说他很羡慕我们能够住在这么安静的地方，所有的房子都可以归我们住，根本不用出几十万的购房款……听他说话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揍他。

    路上被太阳晒干的尸体，时不时地会引起他们的惊叹，有时候甚至是尖叫。与李晓铮比起来，他们更像是一群旅游观光客，来看平常看不到的景象。不管是恐怖的情形，还是有趣的情形，总是能吸引他们的目光，倒是路边那些因长时间没有修剪而长得很有性格的树，他们不怎么理会。

    晓铮怏怏不乐地走在最后面，显然她认为我开始冷落她了。觉察到这种情绪后，我让他们几个走在最前面，自己到后面陪着她，这时她才有了笑容。我的相机在很多天前已经没电，现在没办法用了，要不然肯定会给她照一张。

    “那位同学，能把你的相机借我一下吗？”晓铮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她就知道什么。

    申芳把她的相机递过来，晓铮慌忙整了下乱乱的头发，站在一处没有怪物尸体的地方，摆出她最漂亮的笑容，让我拍了一张。随后我们两个照了张合影，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妙。

    加上他们四个，我们这两幢楼里面已经有了二十多人。林源在这里属于平民，他女儿早就应该离开了，所以我去找他商量，希望他能够带女儿到对岸去。鉴于我和靳强还有任务在这里，顺便请他照看下珊珊。

    林源很愉快地答应了，他说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又会回到这座岛上，与我们一起泡茶喝酒。他的话很真诚，这岛上有他一切的产业，突然间抛下这一切东西离开，心中是有点不舍。

    珊珊此时表现出了足够的闹心，在林源要抱她走的时候，她拼命地抱着我的腿，说她不走，甚至还像大人一样威胁说如果非要她离开，她就去死。可怜的小丫头显然对死还没有清晰的认识，我们都觉得多少有点可笑。

    “还是让她留在这儿吧，反正也没什么危险。”靳强无可奈何地说。我想他真的很糊涂，我们只是暂时跟怪物们达成了协议，这种和平是极其脆弱的，那时想走都来不及。

    林雪被凯旋狠狠地忽悠了一把，他谎称上级命令他于三天后撤到对岸去，所以希望她能够先行离开，并承诺那时他不会在岛上作任何的停留。林雪相信了这个承诺，答应跟船撤离。

    我们确认了第一批撤离的人员名单：林源和他的女儿、林雪、张建伟、于医生，还有我和晓铮从莲花图书城带回来的那对母子，银龙开发区里面的那一对夫妇。一次性毫无危险地撤出这么多人，放在以前真的不敢想象，但我们终究是做到了。

    我们把新来的几个人带到了会议室，由凯旋来给他们上课，我旁听。

    凯旋讲的东西都是以前重复过很多遍的，比如说晚上七点钟以后如果要离开这幢楼，必须得到这里最高负责人的批准；不得私自越我过我们与怪物划定的界线；所有研究行动都必须事先汇报，如果存在较大风险，则必须由军事人员陪同……

    “我不用多说，你们只要知道尽量少出去就行了。”凯旋结束了他的讲话，把手指指向我，“这位各位已经见过，他就是我们在这里临时的负责人，然后是宋明上尉和我。如果高级负责人不在，就由次级的负责人指挥行动，大家明白吗？”

    “秦大哥，我想问个问题。”申芳举手说，“你们既然与那些怪物达成了协议，我们的安全就是有保障的，为什么还要阻止夜间出行呢？”

    凯旋笑了笑：“申芳同学你应该知道的，协议这种东西就是一张纸，更何况我们现在连张纸都没有。在这里我们是被捕食者，跟我们签协议的是捕食者，如果他们在夜里违反协议，我们可能发现吗？”

    “那我想问下王大哥，你是怎么当上这里的最高负责人的？”申芳又一次举起了手，“我们从报纸上看到你并不军事人员，你比他们强在哪里？”

    凯旋打断了她：“这件事情你今后可以跟笑磊大哥私聊，我们先把要紧的事情讲完。”

    刘功成问：“根据协议，就是这几条路临街的店面里，基本上都不会有怪物存在，我们能不能进到那些店铺里面看看？”

    凯旋点了下头：“可以，不过去的时候最好通知我们一声，我们这边会派一两个人陪你们，以免发生意外。”

    “我们的研究什么时候可以展开？”向振教授问。

    “这里有很多怪物的尸体，你们需要研究的话可以随便取，不过要注意防护。就我们所知，这种病毒是通过血液传染的，所以手上如果有裂口什么的，极有可能被传染。”凯旋回答说。

    “秦先生，我们是来研究生物的，不是研究尸体。”向教授不满地说，“我们必须要进入怪物们占据的地区，研究它们的生活习性，这才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对不起，我们已经与怪物达成了协议，它们暂时不会进入我们的防区，我们也不会进到它们的地盘。这段时间我们会加紧转移防区里面的所有幸存者，所以这个协议决不能打破。如果教授您进入了怪物占据的区域，我们将无法保证您的安全。”

    “我不用你们保证！”教授很坚决地说。

    “如果您坚持要破坏协议，我们只好把你绑起来。”凯旋说。

    教授哑了。这里有两名普通士兵，一个特战队士兵，一个准士兵，随便哪个都能把他们三人收拾掉。其实我们不是怕他死掉，而是怕怪物认为我们破坏协议。现在正抓紧时间把幸存者往外面运送，决不能让怪物发现我们有违反协议的动向。

    “对了，上午接你们来的那位姑娘也是你们学校的，她读的专业也是生物学相关，前一阵子已经作了一些记录，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去问她。”凯旋给了教授一个面子，“那是她跟笑磊大哥用命换回来的，相信一定很有价值。”

    “我只相信物品的价值，不在乎它们用什么换来。”教授用冷冰冰的语气，把凯旋的话堵了回去。

    整个的争吵过程中，我没有说一句话，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如果我开口，估计就不像凯旋这么客气，而是破口大骂了。

    “好，我们能讲的都讲完了。”这时我站了起来，“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我想建议你们跟我去看看那些幸存者，或许可以从他们嘴里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他们对这个建议很感兴趣，我估计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适应期，先了解一下怪物的基本情况，以免看到它们的时候手忙脚乱。

    我们拿着扩音器，在各个楼层里面喊话，告诉他们已经安全了，所有幸存者将在几天内全部撤离。出乎我们的预料，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以后，飞鹭花园三期居然还有五十多人幸存。

    一个个蓬头垢面的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我想他们以前听到过二十八幢传来的枪声，却因为害怕途中遇上怪物，没有敢从那里出来。不过他们的坚持终于有了结果，正常的生活在几天后就会到来。

    我把向振教授一行带到他们这里来，让他们欣赏一下疫后的世界。我告诉他们，与怪物们短暂的停战，可以让我们把这些人都运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我们重视那个协议，因为我们知道在这个地方生存有多难，这些人都经历过难以想象的苦难，不能再让这种苦难继续下去了。

    向教授没有说话，只是跟一个幸存者坐在一起，向他请问一些事情。我没去打扰他，因为知道他跟那人谈完会是什么结局，如果他还不理解我们的行动，那只能用枪打爆他的头。

    申芳和刘功成也都扔下我，去找那些幸存者聊天了，张雅也在他们的行列中。因为知道即将逃离这个地方，他们的情绪都还算是不错。不过据向振教授说，他们中很多人都或轻或重地患上了失语症，跟人交谈的时候，讲话很是费力——这很正常，两个多月时间不与外人交谈，是有人会忘掉怎么说话的。

    还有不少人听到了这个消息，却不愿意离自己的家太远，他们不太相信怪物们会遵守协议。我们只能找到附近的超市，把各种给养品搬到他们的门口，然后退出一段距离，让他们自己过来取。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才逐渐明白恐怖的境况已经远去。

    向振教授与一位幸存者聊了一个多小时，却没有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我们手里有枪，出去搞吃的东西都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只能靠着最原始的刀、凳子腿之类的东西与怪物搏斗。所以他们能不走出家的时候，是决不愿意出家的，哪里像我们还整天想着搞研究。

    我走到失望的向教授身边说：“请您不要误会，凯旋在会上说的那些话不是要反对您的研究，只是希望研究能够在这些幸存者离开以后再进行。这段时间我们也可以跟怪物们作下沟通，看能不能允许你们进入他们的区域，这样对你们也有好处。”

    他谢了我，这是今天从他嘴里讲出的最悦耳的话。

    申芳和刘功成对我的兴趣明显超过对研究的兴趣，在向教授苦恼于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研究的时候，他们已经与我打成了一片。申芳随身带了过去十几天的报纸，我几乎天天都是头版头条，内容不外乎是到哪个地方研究怪物的某种习性，把哪个人送出感染区，这个人姓甚名谁……

    我很惊讶于媒体竟然能把那样枯燥乏味的材料写得这么生动有趣，好像我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就在身边跟着一样。据申芳说这些报纸在岛外卖得很好，有一家报纸本来的销量是两千份每天，现在借着一个记者的稿子，已经上升到三万多了。

    “记者？”我问，我们这里好像没有记者。

    “他跟军队里的人有点关系，所以时常能拿到你们的最新动态。起初军队想把他关起来，后来想到宣传宣传你们也不错，就把他给放了。”申芳把话头接了下去。

    我看到了报纸上的我，那张照片是四年前大学毕业，学校办毕业证时拍的。看来记者们真够用心的，连这种东西都能找到。

    “你们到底来干什么？这座岛上到处都是危险，不怕怪物吃了你们？”

    “我们也不想来的，可教授说作为一个生物工作者，必须要有献身精神才行，我们就……”刘功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着，把头低下去了。

    这就是我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最真实的消息，就如我之前感觉到的那样，这并不是一个什么研究团体，而是一个偏执的老教授带了几个游山玩水的学生。老教授还好办，他知道这里面的轻重，不会乱来，但这些学生就不一定了。

    “我想你们有空时可以去找下李晓铮和张雅，她们跟你们一样在棕榈大学上学，不过她们经历过这里最危险的情况。如果你们只是想在这里游山玩水一番，我没有任何的意见，但大家都应该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拿出自己最严肃的语气，给他们作了这次警告。

    不过这并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旅游者是不会在乎任何危险警告的，他们只想尽一切努力发现新东西，任何的条条框框都拦不住他们。我想只有新身经历过这种危险的晓铮和张雅，才能够用那种感觉吓住他们——我嘴很笨，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去找了晓铮，但她不愿意跟他们说，而且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说我喜新厌旧。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才刚刚跟他们见上面，马上就成喜新厌旧的人了，难道她还不知道我这人天生就没有女人缘吗？

    于医生因为要向对岸作汇报，上午已经乘船离开。三楼那种有铁窗的地方，无疑比较安全，于是我把向教授和刘功成安排在302，申芳安置在1001，与张雅住在一起，并建议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用一些重物顶住房门。

    在对他们宣布完这些安排后，张雅和申芳把我叫到了她们的房间。看来这些姑娘们对英雄事迹很感兴趣，我甚至有点怀疑他们是某个报社派来的，或许对岸那家发行量暴涨的报纸已经没什么可写的了，所以想来个亲身体验。

    申芳随身携带了笔记本电脑，当她发现电池快用完的时候，才想到问我在哪儿充电。我笑了笑，走到于医生放笔记本的那张桌子前，从里面找到了两个笔记本给她们。

    “你们不会一直用这个东西来作记录吧？”她很好奇地问。

    “你给我们提供了发电机吗？”我问。

    “太不可想象了，没想到你们过得这么苦。”她惊叹了一声。

    “不用这么惊讶，如果是你们在这儿，也早晚会学会我们的生活。”我说。

    我们正聊的时候，李晓铮急火火地闯了进来，一句话都不说就把我拖了出去。我听见张雅和申芳在后面偷笑，她们可能在说我坏话，而且是极不严肃的妻管严之类的东西。

    晚上，晓铮让我搂着她睡，不管多热都得搂着。好多天都没这种待遇了，她一直嫌我搂着她的时候不舒服，借机把我踹到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