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大地突然说了:“过来吧,死尸动不了,能动的是我。”古蒙儿过去了,绕过倒在地上那具死尸,郝大地从车底爬出来,和死尸的脑袋撞了一下,郝大地说:“撞我干什么?不是你的车吗?有这个心你起来帮我估捣估捣车,估捣好我拉你出去,也别躺在这儿有家不能回。”
郝大地爬上车头,手电筒用一根绳子拴着,绳头咬在牙间,倒吊着照亮,估捣发动机。古蒙儿远远地绕到车的另一头,避开了死尸,朝车里看了一眼,那具死尸还躺在后座,古蒙儿连忙把目光挪开,她问车修好了吗?郝大地没回答,说了一句:“知道天黑不帮我打手电?”
古蒙儿接过手电筒,替郝大地打着,要是能修好,车能进来,就能出去,怎么也能带一脚,那样的话,他们就轻松多了。
如果车修好了就是救命。肖沐天他说谷底晚几个小时封山,是回避问题,怕大家担心,他没说河谷口的情况,一般来说,谷口风大,蓄雪,比别的地方蓄雪快,要不快点儿走出去,我们会被封在河谷里,比封在山上封得还严,要等来年化雪了,才能和鱼一起冲进雅鲁藏布江里。
古蒙儿犯愣,回头看,河滩上黑黢黢地立着个人影儿,走近是吴欢,来看车能不能修好,郝大地不用吴欢看,吴欢慢吞吞转身,走了。黑暗中没走好,哎哟摔一跤,郝大地叫住吴欢,从古蒙儿手里取回手电筒说:“你也回去吧,守着火暖和,别在这儿陪我。”
古蒙儿回去了。篝火燃得很旺,篝火边坐着肖沐天、、娜叶和曹仁。两个女人都累了,却不睡,各自枕着一个肩膀打盹,等着郝大地。几个兵年心里不装事,都进帐篷睡了。九毛九也在篝火旁蜷着打盹儿。
一阵动静后,郝大地摇摇晃晃过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的,他把手套往地上一丢,哆哆嗦嗦地去捉火说:“修什么呀,车破得废铁都卖不掉,拉倒吧。一会儿吹起床号,早点儿上路,走不出去兄弟班解散,各自找块干燥的地方埋自己,别明年水来了冲得连个尸骨都找不着。”
听郝大地不耐烦地说着,众人眼里的火星熄灭了,都不说话,郝大地烤了一会儿,手能动过来了,起身四下看问:“兔子耳朵呢?没给我留着?”
古蒙儿说:“饭盒里热着。先喝口水吧。”
郝大地从火堆边拿起饭盒和水壶往帐篷方向走,走几步停下来说:“都睡吧,明早起来上车赶路。”
众人一愣,看郝大地,郝大地在那儿香香地嚼着兔子肉,一边吃一边说话:“兔腿儿?谁叫你们留腿了,我吃耳朵。我的耳朵谁吃了?”曹仁过来问车子修好没?郝大地骄傲地说:“没修好我能叫郝大地吗?我叫郝大地不白叫知道不?你们爱睡不睡,我可是累过劲儿了,得睡一会儿。”
郝大地摇摇晃晃进了帐篷,看样子是真累了,众人回过神来,一下子兴奋了,都叫出了声,九毛九醒来,兴奋地大声叫,把帐篷里的兵都吵得冲出来。肖沐天没有激动,好像他早知道郝大地叫郝大地不白叫,好像他不在乎兴奋。
第二天,河床的高处垒出两座坟茔,肖沐天在给坟茔培土,古蒙儿从林子里采来两束植物,插在坟茔上,天还没全亮,河谷里有雾。雪飘得零零星星,没风,林子里有鸟叫声传来,有点儿像卡通片的画面。肖沐天和古蒙儿在坟茔前坐下,静静地看着两座无名者的归宿地,一阵风来,坟茔上插着的植物摇摆着,好像在述说什么,没有人能听懂。
众人在拆帐篷,准备上路,朱天明领着几个兵用水把火堆浇熄,杨扬在一边扶起几棵倒下的植物。郝大地说:“油筒里的油挥发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全加上了,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也许能出河谷口,出不去就再用两条腿。上车得挤一挤,大车挤六十七个人的事儿我干过,小车没试过。”
吴欢过来说他会开车,连里组织兴趣组,他的车开得不错,还开过山地运兵车。郝大地不屑地说:“收着吧。一分区打听打听,十年的老川藏,路上见着了,问问有谁敢不下车给郝老兵敬烟问好的?没有。靠什么?手上这点儿手艺。”
郝大地朝远处喊:“走吧,大家都上车,我们走了!”郝大地在张罗人上车,众人兴高采烈地围着车,闹闹哄哄,肖沐天远远的待在一旁,替九毛九往伤爪上抹药。车里已经蜷缩了古蒙儿、娜叶、曹仁、杨扬,另三个兵在想办法往里进,车挤得要裂开,车架子吱呀响着,车里叽啦哇地喊成一片。
郝大地皱着眉头围着车转,踢踢车胎,犯嘀咕:“我操,得换履带。”
肖沐天从古蒙儿这边上,挤了几次都有点儿困难,古蒙儿说:“要不你也学曹医生,你抱着我。”肖沐天没说话,从车上下来,一会儿路上一颠,车得垮。下来吧,都下来。大家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但车里已经叠罗汉了,再塞不进肖沐天,也就真的都下来了。
晨曦已经消去,到了白天,吉普车被肖沐天卸下帆布蓬、两边的四个车门、后座和副驾驶的座位,整个车几乎成了一个车壳子。
肖沐天丢掉卸下的车门说:“行了,上吧。”都上了车。没了顶棚和座位,大家都站着,虽然挤了点儿,但九个人一只狼,实实在在塞进了一辆吉普车。
郝大地点火,引擎响了几下没打着,都很紧张,吴欢想说什么,郝大地嘘了一声,郝大地再点火,车发动了,众人欢呼,可很快不欢呼了,车动不了,郝大地给了几次油闹车都不往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