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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弹阵地设在山谷里，阵地上警备森严，伪装严密，一辆发射指挥车停在那里，车下站着两名前指的警卫，温旭匆匆走来，问两名警卫：“总指挥呢？”

    警卫说在指挥车上，不等温旭上车，罗桑开心地从发射指挥车里钻出来，后面跟两名战地指挥员。

    罗桑在和指挥员讨论肖邦的《小调马祖卡》，那是他在巴黎创作的，曲子表达他对民族前途的担忧，对异族侵略的愤怒，对祖国亲人的思念。对那个听音乐的中尉不该挨批，这样的中尉不简单。

    温旭走到罗桑面前喊了一声：“首长，”罗桑随着温旭走到一旁，

    肖同来电话了，问罗桑答应两天内给他电话，怎么失约了。

    罗桑脸上的轻松消失了，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经常失约，能守约的就是军队了，不经常能怎么样？不是别人不原谅，是自己不原谅。”

    温旭看出罗桑心事重重，打算往后撤，罗桑叫住他说：“两小时后我回车上。挂吧，我和他说话。”说完罗桑伸手示意，温旭摸出一盒烟，取出一支给罗桑，罗桑拿在手里捻着，不知道是不是在想问题，身边的人也不好打扰他。

    罗桑和温旭回到指挥车上，温旭看罗桑找地方坐好，坐得端端正正，把电话交给罗桑，罗桑振作了一下，把电话拿起来说，“我是罗桑。”

    肖同在另一边说：“口气不对呀，怎么报上名号了？”罗桑向窗外看，一行车队从那里开过去，他在电话中问肖同，是不是撑不住了？想去和嫂子团聚了？他几天前去看过她，她不知道肖同的事儿，也没说想见他，让肖同不要急着去见嫂子。

    肖同说他有点儿撑不住。过去老听人说化疗难受，心想还能比在零下四十度几天几夜没吃没喝难受？有在海拔六千一个月睡不着觉头都炸开了难受？这回一经历，懂了，难受的感觉没法儿比。沐天他妈有一次对他说，她想孩子了，心里空空的。他说她，那就装点儿别的，想想工作。现在知道，她那是真难受。肖同问罗桑是不是耽搁他的事儿了，他不愿意耽搁他的。

    罗桑心里一酸，安慰肖同，他把事情都干掉了，专门腾出时间和他聊，他坐在那儿，电话听筒架在耳朵上，一声不响地听肖同在那头说。外面又有一队车队开过去，轰隆隆的，听不清肖同在那一头说着什么。车队过去了，轰隆声消失，他能听清肖同的声音了，肖同在问：“你怎么不说话？”罗桑说自己在听他说话，肖同又说：“我刚才说化疗的事儿，我那是胡思乱想。其实谁都知道，化不化疗不过是安慰，组织上不会对我撒手不管，我也不能表示就这么放弃，两头都为难，还花钱。不过，我现在还不能放弃，最后这点儿时间了，人容易想些不着边际的事儿，我倒给你说点儿正事儿。老伙计，我这两天心里有点儿不对劲儿。沐云那边我没告诉，怕她受刺激，心脏受不了。可沐天这边，他知道我在总医院做体检，他也知道我这身体，一体检不会让医院放行，他应该问一问，他下山执行任务的时候给我来过电话，说一有时间就给我挂电话，好几天了，他电话一直没打来。我怕影响他的工作，没和他联系。你前天说告诉我他的事儿，等了两天你没来电话，我就犯嘀咕。早上我给博古拉去了电话，想问问沐天执行完任务没有，是不是回博古拉了。值班员说去叫代连长。就是小安。小安当代连长了。代连长，就是说，博古拉没连长了。我觉得事情有点儿，有点儿不对……我……”

    罗桑忐忑不安地听着电话，肖同的声音突然终止了，电话里一片空盲，罗桑感觉到不对，他急切地问：“老伙计？老伙计？你在那儿吗？谁在那儿？”

    肖同的病房里乱成一片。肖同脸扭向一边，人已经失去了知觉。医生护士正在对他进行抢救，一名医生抓起悬挂在床头的电话说：“

    首长，我是治疗组的医生许慎。肖总工呼吸衰竭，我们正在对他进行抢救，请您过一会儿给护士台挂电话，或者留下电话，我们给您挂过去。”

    罗桑急了，他不挂电话，他不留电话，他就在这儿等着，让他们随时向他汇报情况。

    郭院长匆匆进来，罗桑有些焦急，人已经站起来了，在狭窄的指挥车里走动，电话听筒还按在耳边。一阵杂音后，电话听筒里传来肖同虚弱的声音：“老伙计，”罗桑往前一扑，把工作台上的一瓶矿泉水扑倒在地上。

    罗桑急切地喊：“老家伙，你没死？你，他们把你拽回来了？你可把我吓死了！”抢救设置还没撤去，医生护士严密控制着肖同，一名护士手里拿着呼吸机，准备肖同一放下电话就给他安上。在肖同说话的同时，许医生和郭院长小声说着话，肖同不能这样打电话的，郭院长理解似的看肖同，他得让肖同打完。

    肖同在电话对罗桑说：“就一件事儿，一件事儿解决了我就死，罗桑，告诉我，沐天的情况。”

    罗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他很好。他在执行任务。活蹦乱跳。你不是电话打到博古拉了吗？他们不是告诉你他在执行任务吗？老边防了，问这种没水平的问题，你就不能问问沐云？沐云转到大区总医院了，今天刚转的，查尿查血的，够忙乎一阵子，还没开始检查，你放心，能把她控制住。”

    肖同在另一边又重复地了一句“告诉我沐天的事儿。”罗桑沉默了一会儿，人坐下了，把话筒从一边拿到另一边，他决定把肖沐天的真实情况告诉肖同，肖沐天带人翻越冈多则拉，暴风雪前天袭击了冈多则拉，二十年没有那么大的暴风雪了。他带着一个伤员，两上妇女，可以想象那有多困难。空军飞上去找过，没看见他们，他一直不愿意相信他会出事儿，也没有出事儿的迹象，这时一名参谋匆匆进来，将一份文件交给温旭。温旭只看了一眼就往罗桑身边冲，不由分说地将文件塞到罗桑手里，罗桑看了一眼文件，又看了一眼。罗桑把电话按住，激动地看温旭，晃了晃手中的文件，罗桑问：“确切吗？”温旭用力点头，罗桑拿起电话说：“老家伙，我说等，我说等是对的！它就是对的！没有什么等不来，只要你等，它就会来！”